曾林的菜地在这个春天格外青翠。
嫩绿的菠菜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西红柿刚结出青涩的果实。
这片菜地是他父亲留下的,三十年来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天清晨五点,他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除草、浇水、施肥。
直到那个四月的早晨,邻居程成业带着施工队闯入了这份宁静。
"就这里,离边界线再近点。"程成业的声音隔着篱笆传来。
曾林放下锄头,看见几个工人正在测量他家菜地边缘的土地。
"成业哥,这是要建什么?"曾林擦着汗问道。
程成业头也不抬:"化粪池。新房子的排污系统。"
曾林的心猛地一沉。化粪池离菜地只有三米远。
他想起去年程成业扩建新房时,就已经占了他家一小块地。
当时为了邻里和睦,他没有追究。
可现在...
"这距离太近了,会影响菜地。"曾林尽量让语气平和。
程成业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放心,都是现代化处理设备,不会有味道。"
工人们开始打桩划线,曾林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菜叶。
他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纠纷。
将会在三十天后,以谁都无法预料的方式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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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晨五点的山村还笼罩在薄雾中。
曾林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妻子。
他推开木门,深吸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
菜地在老屋后方,约莫半亩大小,被竹篱笆整齐地围起来。
这是他每天最先要到的地方,比吃早饭还重要。
"老伙计,今天长得不错。"他抚摸着一株番茄苗,像是在对待孩子。
这片菜地见证了他家三代人的生活。
父亲在世时最爱说:"土地不会骗人,你付出多少,它就回报多少。"
曾林今年四十五岁,是个沉默寡言的果农。
除了管理这片菜地,他还在后山种了五百棵橘树。
妻子朱惠珍常说他是"土命",一天不沾泥土就浑身不自在。
"曾林!"篱笆外传来老支书王礼贤的声音。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踱步过来,今年已经七十有二。
"王叔,这么早?"曾林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人老了睡不着,来看看你的菜地。"王礼贤眯着眼睛打量,"长得真好。"
曾林摘了几根嫩黄瓜递给老人:"尝尝,没打农药。"
王礼贤接过黄瓜,若有所思地望向隔壁正在施工的楼房。
"程成业家的新房快盖好了吧?三层小洋楼,真气派。"
曾林嗯了一声,继续埋头除草。
"听说他要在院子后面建化粪池。"王礼贤看似随意地说。
曾林的动作顿了顿:"是,昨天来测量了。"
"离你这菜地是不是太近了?"老人敏锐地问。
曾林没有接话,只是用力拔起一株野草。
他知道王礼贤是好意,但更清楚程成业的为人。
这个邻居早年在外地做建材生意,赚了钱后回村盖房。
自从去年开始建房,就屡次越界占用他家的地。
第一次是施工材料堆放过界,曾林没说什么。
第二次是脚手架搭到了菜地边上,他也忍了。
但化粪池不一样,这是要长期影响菜地的事。
"要不要我帮你说说?"王礼贤看出他的忧虑。
"先看看情况吧。"曾林终究是个不愿生事的人。
太阳渐渐升高,雾气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
曾林浇完最后一块地,准备回家吃早饭。
就在这时,他看见程成业带着两个工人朝菜地走来。
工人手里拿着铁锹和测量仪器,显然是要开工了。
曾林放下水桶,站在篱笆边,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
程成业今天穿了件花衬衫,肚子比去年又圆了一圈。
"曾林,这么早就在忙啊?"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成业哥,关于这个化粪池..."曾林斟酌着用词。
"放心,现代科技,全封闭处理。"程成业抢着说,"一点味道都没有。"
工人已经开始在边界线上打桩,位置比昨天测量的又近了半米。
曾林看着那些木桩,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但他只是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有些较量,不需要在明面上进行。
02
朱惠珍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熬着小米粥。
她今年四十三岁,在镇上的小学当语文老师。
周末是她最享受的时光,可以好好给丈夫做顿饭。
"曾林,吃饭了!"她朝窗外喊道,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很不寻常,丈夫从来不会耽误早饭时间。
她擦了擦手,走出厨房,看见曾林站在后院的篱笆旁发呆。
"怎么了?"她走近问道,随即闻到一股刺鼻的油漆味。
篱笆另一侧,工人正在用红漆标记化粪池的位置。
那个长方形标记,距离他们家菜地只有两米多远。
"这...这也太近了!"朱惠珍惊呼出声。
曾林叹了口气:"我跟程成业说了,他说没问题。"
"怎么可能没问题?"朱惠珍难得地提高了音量,"夏天刮南风,味道全往咱家吹。"
更让她担心的是菜地的灌溉水源。
化粪池万一渗漏,污染地下水,整片菜地就完了。
"我去找他说说。"朱惠珍解下围裙就要往外走。
曾林拉住妻子:"等等,现在去说不太合适。"
他了解程成业的性格,越是当面反对,他越要坚持。
工人们开始挖土,挖掘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程成业站在一旁指挥,手机响个不停。
"对,最好的材料,钱不是问题。"他对着手机大声说。
朱惠珍忍不住隔着篱笆喊道:"成业兄弟,能借一步说话吗?"
程成业挂断电话,慢悠悠地走过来:"嫂子有事?"
"这个化粪池的位置,能不能往你家那边挪一挪?"朱惠珍尽量客气地说。
程成业笑了:"嫂子放心,这是德国技术,密封性好得很。"
"不是技术的问题,是距离太近了。"曾林终于开口。
"曾林啊,这就是你不懂了。"程成业拍拍他的肩,"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担心这个。"
挖掘机一铲子下去,挖出个大坑,土渣飞溅到菜地里。
朱惠珍心疼地看着被污染的菜叶:"你看这土都溅到菜上了。"
"施工难免的,结束后我让人帮你清洗。"程成业不以为然。
曾林盯着那个越来越深的坑,眉头紧锁。
他注意到坑底的土层颜色有些异常,是罕见的沙质土。
这种土质渗水性很强,通常不适合建化粪池。
但程成业显然不懂这些,施工队似乎也没人在意。
"成业哥,这块地下面可能是沙土层。"曾林好心提醒。
"沙土层更好,渗水快。"程成业完全理解错了意思。
曾林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教训,必须亲身经历才能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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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接下来的三天,化粪池施工日夜不停。
程成业为了赶工期,让工人轮班作业,晚上也开着大灯。
曾林一家被噪音扰得睡不好觉,菜地更是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化粪池的规模比最初说的大了一倍。
"这根本不是家庭用的化粪池,简直是个小型污水处理厂。"朱惠珍气愤地说。
曾林站在二楼的窗户前,默默观察施工过程。
他发现程成业的新房地基打得特别浅,似乎是为了省钱。
而化粪池的位置,正好处于新房地基的下坡处。
这种地势安排很不合理,但程成业坚持这样"省管道"。
第四天下午,程成业带着妹夫叶飞来视察工程进度。
叶飞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格子衬衫,手里拿着施工图。
"姐夫,这个深度可以了。"叶飞用卷尺量了量坑深。
"再深点,容量大点没坏处。"程成业指挥着挖掘机。
曾林终于忍不住走出家门:"成业哥,这个深度已经超过安全标准了。"
叶飞转头看见曾林,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曾哥放心,我们专业施工。"
"下面是沙土层,挖太深容易塌方。"曾林指着坑壁说。
果然,坑壁的沙土正在簌簌往下掉。
程成业不满地瞪了妹夫一眼:"你不是说地基很稳固吗?"
叶飞赶紧打圆场:"没事,浇灌混凝土后就牢固了。"
这时朱惠珍也走出来:"成业兄弟,咱们再商量商量位置吧。"
"没什么好商量的!"程成业突然发火,"这是我家的地,我想建哪就建哪!"
这一嗓子把周围几户邻居都引了出来。
老支书王礼贤拄着拐杖慢慢走来:"成业,有话好好说。"
"王叔,您评评理。"程成业声音更大了,"我在自家地盘建化粪池,他们指手画脚个什么劲?"
曾林脸色铁青:"如果建在合理位置,我们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什么算合理位置?你说说!"程成业逼近一步。
叶飞赶紧拉住姐夫:"消消气,都是邻居。"
"邻居?"程成业冷笑,"有邻居整天盯着别人家施工的吗?"
朱惠珍气得眼圈发红:"我们只是不想菜地被污染。"
"菜地菜地,就知道你们那破菜地!"程成业口不择言,"知道我这房子多少钱吗?三百万!"
围观的邻居们窃窃私语,但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大家都知道程成业有钱有势,还有个亲戚在县里当官。
王礼贤重重顿了顿拐杖:"成业!注意说话分寸!"
程成业这才稍微收敛,但态度依然强硬:"化粪池就建这里,谁也别想让我改!"
说完带着叶飞扬长而去,留下曾林夫妇在邻居同情的目光中。
曾林默默扶住妻子的肩膀,眼神深邃地望着那个越来越深的坑。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04
第二天一早,曾林去找老支书王礼贤。
王礼贤正在院子里喂鸽子,看到他来,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来。"老人撒了一把玉米粒,"程成业那个脾气,唉。"
曾林在石凳上坐下:"王叔,我不是来诉苦的。"
"那你是?"王礼贤有些意外。
"我想问问,咱们村的地下水文资料在哪里能查到?"
王礼贤眯起眼睛:"你问这个做什么?"
曾林平静地说:"我想在菜地旁边挖个蓄水池,方便灌溉。"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今年春天雨水少,很多人家都在挖蓄水池。
但王礼贤总觉得哪里不对:"蓄水池...离化粪池太近不好吧?"
"我的菜地在高处,化粪池在低处,不影响。"曾林说。
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曾林,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知道你性子稳。"
曾林没有接话,只是等着下文。
"但程成业这个人,吃软不吃硬。"王礼贤劝道,"要不我再帮你说说?"
"不用了。"曾林摇头,"他已经明确表态,再说也没用。"
这时王礼贤的孙子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地质勘探车玩具。
"爷爷看,我的挖掘机!"孩子兴奋地在地上推着玩具车。
玩具车经过一片湿漉漉的地面时,轮子带起了泥沙。
曾林盯着那片被车轮压出的小沟,眼神闪了闪。
"王叔,我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地质队来我们村勘探过?"
"是啊,那时候说要找煤矿。"王礼贤回忆道,"资料应该在县档案馆。"
曾林点点头,心里有了打算。
从王礼贤家出来,他直接去了县里。
档案馆的工作人员很热心,帮他找到了当年的勘探报告。
报告显示,他们村的地质结构很特殊:表层是粘土,下面却是厚厚的沙土层。
更关键的是,沙土层中有丰富的地下水,水位随季节变化。
雨季时,地下水位会上升至离地面三米处。
曾林仔细研究着水文图,发现自家菜地正好处于一个地下水分水岭上。
而程成业的新房,则建在低洼的蓄水区上。
他复印了相关资料,回家时已是傍晚。
朱惠珍担心地等在门口:"一整天去哪了?程成业家化粪池都建好了。"
曾林抬头望去,果然看见化粪池已经封顶,工人们正在收拾工具。
程成业站在新房阳台上,得意地朝这边张望。
"让他建吧。"曾林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得让妻子诧异。
晚饭后,曾林一个人来到菜地。
月光下,新建的化粪池像个巨大的墓碑,矗立在菜地边缘。
他蹲下身,抓了一把泥土,让细沙从指缝间流走。
沙沙的声音,像是土地在诉说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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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化粪池投入使用后的第一周,问题就开始显现。
尽管程成业吹嘘是"德国技术",但刺鼻的气味依然弥漫在空气中。
南风一吹,恶臭直接灌进曾林家的窗户,连吃饭都受影响。
更糟糕的是菜地的变化。原本翠绿的蔬菜开始发黄,叶面上出现奇怪的斑点。
"这菜不能要了。"朱惠珍心疼地拔掉一棵棵病恹恹的菠菜。
曾林蹲在菜地边,仔细观察土壤状况。他发现靠近化粪池的那片地异常潮湿。
"可能有渗漏。"他扒开泥土,看到底部果然有积水。
朱惠珍气得发抖:"我这就去找程成业!"
这次曾林没有阻拦。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走个过场。
程成业正在新房子里举办乔迁宴,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朱惠珍直接闯了进去,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成业兄弟,你家的化粪池渗漏,污染了我家菜地。"
程成业喝得满面红光:"嫂子,话不能乱说,我们有合格证的。"
叶飞赶紧过来打圆场:"嫂子别急,明天我派人去检查。"
"现在就去!"朱惠珍难得强硬,"菜都快死光了!"
宾客们窃窃私语,程成业面子挂不住,摔了酒杯。
"曾林呢?让个女人来闹事,算什么男人!"
曾林这时才慢悠悠地走进来:"我在菜地里取样,证据确凿。"
他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是从菜地取的浑浊水样。
"这能证明什么?"程成业不屑一顾。
"可以送到县环保局检测。"曾林平静地说。
叶飞脸色变了:"曾哥,邻里之间,何必闹到官府?"
"是你们先不顾邻里情分。"朱惠珍红着眼睛说。
这时老支书王礼贤也闻讯赶来:"又怎么了?"
了解情况后,老人严肃地对程成业说:"成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怎么不对了?"程成业借着酒劲嚷嚷,"他们就是眼红我盖新房!"
这句话激怒了在场的很多邻居。大家早就对程成业的张扬不满。
"成业,话不能这么说。"有人站出来,"确实闻到臭味了。"
"我家孩子最近老说头晕。"另一户邻居也附和。
程成业见惹了众怒,语气稍微软化:"明天找专业人士来检测,行了吧?"
曾林知道这又是缓兵之计,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有让更多人见证过程,后续发展才更合理。
当晚,他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了这一天的经过。
包括化粪池的具体位置、渗漏情况、邻居们的反应。
最后一行写道:"沙土层渗水性极佳,地下水流动方向确认。"
合上笔记本,他望向窗外。月光下的菜地静谧安详。
但地下深处,暗流正在悄然改变着大地的结构。
06
检测人员第二天果然来了,是叶飞找的"专业人士"。
两个年轻人拿着仪器装模作样地测了测,就说一切正常。
"可能是施肥不当造成的菜苗枯黄。"戴眼镜的"专家"下结论。
朱惠珍想争辩,被曾林用眼神制止了。
他知道这场戏已经达到目的,不需要继续演下去。
程成业更加得意:"早就说了是德国技术,怎么可能有问题?"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曾林独自在菜地里待了很久。
他用铁锹在不同位置挖了几个深坑,观察土壤剖面。
果然如资料显示,表层粘土下半米就是沙土层。
而且越往程成业新房方向,沙土层越厚。
他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化粪池周围的土壤特别湿润。
这说明渗漏比表面看起来更严重。
晚上,曾林对妻子说:"我打算在菜地边挖个蓄水池。"
朱惠珍惊讶:"现在?菜都这样了,还挖蓄水池?"
"正因为菜地需要改善灌溉。"曾林早就想好说辞,"用干净的水冲洗土壤。"
这个理由很充分,朱惠珍虽然觉得奇怪,但没有反对。
曾林第二天就去村委会申请挖蓄水池的许可。
王礼贤关切地问:"真想好了?挖蓄水池可不容易。"
"想好了。"曾林拿出早就画好的草图,"就挖在这里。"
他指的位置很巧妙,正好在菜地最高处,远离化粪池。
但从地质结构看,这个点能最大程度收集地下水。
审批很顺利,第三天曾林就雇来了小型挖掘机。
程成业站在阳台上看热闹:"曾林,你这是要改行养鱼?"
曾林头也不抬:"蓄水浇菜。"
"要我说啊,你那菜地干脆改成化粪池配套工程算了。"程成业嘲笑道。
挖掘机开始工作,第一铲土挖出来时,曾林特别注意了土质。
和他预料的一样,这里沙土层更浅,粘土层更厚。
是个理想的蓄水点。
叶飞路过时停下来看了看:"曾哥,需要帮忙吗?"
"不用。"曾林淡淡地说,"小工程。"
叶飞专业地看了看坑深:"两米够了吧?再深需要加固了。"
"我心里有数。"曾林继续指挥挖掘机工作。
当天晚上,蓄水池挖到一米五深时,底部开始渗水。
工人们很惊讶:"这水位真高啊。"
曾林却不意外。他早就知道这里的地下水很丰富。
渗水的速度比预期更快,说明地下水流向正在发生变化。
程成业的新房地基,正好处于这个水流的下游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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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蓄水池挖好的第二天,曾林开始悄悄加深。
他辞退了施工队,决定自己一个人慢慢挖。
理由是"节省开支",实际上是要控制工程进度。
每天凌晨,当全村人还在睡梦中,他就开始工作。
一铲一铲地挖土,每挖深十厘米就停下来观察渗水情况。
朱惠珍心疼丈夫:"请人挖多好,非要自己受累。"
"自己挖心里踏实。"曾林抹了把汗,继续干活。
第七天,池深达到三米,渗水量明显增大。
浑浊的地下水不断从池壁渗出,很快就积了半池子。
曾林用自制的水位尺测量,发现每天水位上涨约五厘米。
这个速度比他预期的要快,说明雨季提前来了。
他查阅了天气预报,果然未来半个月都是雨天。
程成业的新房开始内部装修,每天都有建材运进来。
叶飞亲自监工,经常站在新房二楼的窗口打电话。
有一次他注意到曾林的蓄水池:"曾哥,你这池子是不是太深了?"
曾林正在加固池壁:"深点存水多。"
"不过这距离..."叶飞眯着眼睛打量,"离我姐夫家新房是不是太近了?"
蓄水池距离程成业新房地基约二十米,确实不算远。
但曾林早就计算过安全距离:"都在我家地界内。"
叶飞毕竟是专业人士,还是有些担心:"这土质..."
话没说完就被程成业叫走了。新房要安装大型吊灯,需要他指挥。
曾林看着他们的背影,继续默默挖土。
当晚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曾林发现蓄水池的水位一夜上涨了二十厘米。
池壁的渗水点也增多了,说明地下水系统非常活跃。
他在笔记本上记录:"第四场雨,水位累计上升一米二。"
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二十天,地下水就会达到临界点。
但表面看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蓄水池。
偶尔有邻居过来参观,都夸曾林想得周到。
"今年天旱,有个蓄水池确实方便。"王礼贤来看过一次。
老人敏锐地注意到池水异常浑浊:"这水怎么这么黄?"
"沙土层,正常。"曾林轻描淡写。
王礼贤用拐杖戳了戳池边的泥土,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做事向来有分寸。"
这句话像是提醒,又像是默许。
08
接下来的十天,雨水格外充沛。
曾林的蓄水池已经深达四米,像个小型水库。
他假装担心池壁坍塌,在四周垒起了沙袋。
这个举动引起了程成业的嘲笑:"曾林,你这是要建三峡大坝啊?"
曾林不理他,每天认真记录水位变化。
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每当蓄水池水位上涨,化粪池周围的地面就会更潮湿。
这说明两个水体在地下产生了关联。
一天深夜,曾林打着手电筒检查蓄水池。
手电光照在水面上,他突然看到池壁有个不寻常的渗水点。
水流速度明显快于其他位置,而且带着细沙。
他趴在地上仔细观察,发现这个方向正对着程成业的新房。
第二天,他借来老支书家那个地质勘探车玩具。
在蓄水池边做了个模拟实验。玩具车经过湿沙地时,轮子很快陷进去。
沙土在水的浸泡下变得极其不稳定。
朱惠珍这些天发现丈夫经常对着笔记本发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忍不住问。
曾林合上笔记本:"只是在想,自然规律是最公平的。"
朱惠珍似懂非懂,但相信丈夫做事有他的道理。
程成业的新房装修进入尾声,开始往里面搬家具。
大型卡车来回运货,经常压坏村路,引起邻居不满。
但程成业不但不道歉,反而说:"等路压坏了,我出钱修更好的。"
这种傲慢态度让他在村里更加孤立。
叶飞似乎察觉到什么,有天特意来找曾林喝酒。
"曾哥,我姐夫那个人,就是脾气臭,心不坏。"
曾林给他倒酒:"我知道。"
"那个蓄水池..."叶飞试探着问,"要不要做下防渗处理?"
"自然渗漏更好,可以补充地下水。"曾林说得滴水不漏。
叶飞犹豫了一下:"其实化粪池确实有点渗漏,我在想办法。"
这是第一次有人承认这个问题。曾林不动声色:"严重吗?"
"不严重,但..."叶飞压低声音,"新房地基那边,最近总是湿漉漉的。"
曾林心里一动,表面却装作惊讶:"会不会是最近雨水多?"
"可能吧。"叶飞喝干杯中酒,"希望别出什么问题。"
送走叶飞后,曾林立刻去检查蓄水池。
水位已经接近五米深,池壁的渗水点越来越多。
他计算着时间,距离开始挖池正好三十天。
程成业决定周末举办竣工宴,广邀宾客。
这场宴席,注定不会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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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程成业家的竣工宴办得很排场。
从县里请来厨师班子,桌椅摆满了整个院子。
音响放着吵闹的流行歌曲,鞭炮声此起彼伏。
曾林一家没有受邀,但这正合他意。
他像往常一样在菜地里忙碌,偶尔抬头看看对面的热闹。
朱惠珍有些不安:"今天怎么这么吵?"
"竣工宴。"曾林平静地给西红柿搭架。
"我们要不要过去表示一下?"朱惠珍还是讲究礼数。
曾林摇头:"人家没请,我们不去凑热闹。"
中午时分,宾客越来越多,连县里都来了几个干部。
程成业喝得满脸通红,挨桌敬酒,声音大得隔老远都能听见。
"以后大家有事尽管开口!在县城没有我摆不平的事!"
叶飞跟在后面,脸色不太好看,时不时看看新房的地基。
曾林注意到,新房一楼的墙面有些细微裂缝。
但宾客们都在狂欢,没人注意这个细节。
王礼贤作为老支书也被请去,但早早就要离开。
经过曾林家菜地时,老人停下脚步:"今天水位涨得特别快。"
曾林抬头:"可能是连续下雨的原因。"
王礼贤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适可而止。"
曾林继续手中的活计:"自然规律,人力难挡。"
老人摇摇头,拄着拐杖慢慢走远。
下午两点,宴席进入高潮。程成业拿着麦克风讲话。
"以后这就是咱们村的地标建筑!三层小洋楼,全县独一份!"
掌声和欢呼声中,曾林注意到蓄水池的水位异常波动。
池水像被什么东西吸引,朝着新房方向微微倾斜。
他知道,地下水的压力已经达到临界点。
朱惠珍从屋里出来:"曾林,要不要歇会儿?"
"再等等。"曾林看了看表,"快了。"
"什么快了?"妻子不解。
曾林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望着新房的方向。
程成业正在带领宾客参观新房,一群人浩浩荡荡涌进一楼客厅。
叶飞在外面接电话,脸色越来越凝重。
曾林知道,他可能接到了地质队朋友的电话。
关于这个村特殊的地下结构警告。
但已经太晚了。自然规律就像命运,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
10
下午三点整,变故发生了。
先是新房一楼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是人们的惊叫。
曾林站在菜地里,看见新房东南角的地面开始下陷。
速度很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程成业还在客厅里吹嘘:"这地基打了五米深,八级地震都不怕!"
话音刚落,整栋房子突然倾斜,墙体发出可怕的撕裂声。
"地震了!"有人尖叫着往外跑。
但这不是地震。只是地基下的沙土层在持续渗水侵蚀下,终于失去支撑。
叶飞第一个反应过来:"快出来!地基塌了!"
宾客们惊慌失措地往外逃,桌椅被撞翻,杯盘碎了一地。
程成业傻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墙面裂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
"我的房子...我的三百万..."他喃喃自语。
轰隆一声巨响,新房东南角完全塌陷,三层小洋楼变成危房。
浑浊的地下水从塌陷处涌出,很快形成一个小水洼。
王礼贤指挥年轻人:"快救人!还有人没出来!"
所幸撤离及时,没有人受伤。但程成业的豪宅毁了。
叶飞跪在塌陷处边缘,抓着一把湿漉漉的沙土:"果然是渗水..."
程成业像疯了一样冲向曾林:"是你!你的蓄水池!"
曾林平静地看着他:"我的蓄水池离你家二十米,符合安全距离。"
"可是地下水..."程成业突然卡壳,他根本不懂这些。
县里的干部皱眉问:"成业,这地基怎么回事?"
叶飞替姐夫回答:"可能...可能是地下水位变化..."
曾林这才开口:"我们村下面是沙土层,不适合建重型建筑。"
他拿出这些天记录的水位变化笔记本,数据一目了然。
王礼贤接过笔记本,叹了口气:"成业,你太大意了。"
真相大白。不是任何人的蓄水池或化粪池,而是自然规律。
程成业贪便宜打了浅地基,又建在低洼处,注定这个结局。
一个月后,程成业一家搬回老屋住,新房成了村里的反面教材。
曾林的蓄水池依然在那里,水位自然回落至安全位置。
有一天叶飞来找他:"曾哥,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吗?"
曾林给菜苗浇水:"土地不会骗人,只是有人不愿意听它说话。"
夕阳西下,菜地又恢复了往日的青翠。
新的菜苗破土而出,向着阳光生长。
自然规律永远是最公正的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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