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家的那天,大伯领着我爸妈,堵在了我的新工厂门口。
他那张被岁月和酒精浸泡得发红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陈阳!你个白眼狼!”
“你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忘了祖宗是谁了?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连亲大伯都不认了?”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堂弟结婚买房的二十万,你今天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我爸低着头,一个劲地搓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妈站在旁边,眼圈通红,想上来拉我,又不敢,只能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周围聚拢过来的工人、邻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看着大伯那副理直气壮、仿佛我欠了他几辈子的嘴脸,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带着无尽悲凉的笑。
“大伯,”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你说完了吗?”
我的平静,似乎更激怒了他。
他跳着脚骂:“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读了几天书,在外面混了几年的东西!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爸妈的心上。
我爸的头埋得更低了,我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串串地掉了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投向了遥远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天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夏天。
八年前。
我二十四岁,大学毕业两年,在一家小公司做技术员,拿着饿不死也发不了财的工资。
我不甘心。
我看着老家那些被随意丢弃的秸秆、果壳,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了很久——做生物质颗粒燃料。
这是个好项目,环保,有前景。
我花了半年时间,跑市场,学技术,写了一份厚厚的、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商业计划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启动资金,还差八万块。
我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又跟同学朋友东拼西凑,才勉强凑了两万。
剩下的八万,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我爸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能供我读完大学,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心血。
家里别说八万,连八千都拿不出来。
走投无路之下,我爸抽了半宿的烟,第二天早上,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对我说:“走,找你大伯去。”
大伯是我们陈家最有钱的人。
早些年,他头脑活络,包了村里的一个小砖窑,赚了第一桶金。后来又在镇上开了个小超市,日子过得在我们那一带,算得上是顶尖的。
我堂弟,他唯一的儿子,比我小一岁,没考上大学,早早就在社会上混。
大伯家盖了三层的小洋楼,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而我家,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土坯房。
我提着两瓶好酒,两条好烟,心里揣着无限的希望和忐忑,跟着我爸,踏进了大伯家的门槛。
大伯娘(伯母)正坐在客厅里嗑瓜子看电视,见我们进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大伯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我爸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大哥,在家呢?”
“嗯。”大伯放下茶杯,这才正眼看了我们一下,“有事?”
我连忙把烟酒递上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大伯。”
他没接,只是瞥了一眼,淡淡地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那语气,客气里透着疏远,仿佛我们不是亲兄弟,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我爸把来意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每说一句,腰就弯下一分。
我站在旁边,听着我爸那卑微的语气,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烫。
我说:“大伯,我写了计划书,您看看。这个项目前景很好,最多两年,我保证连本带利还给您。”
我把那份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写出来的计划书,双手递了过去。
大伯没接,甚至都没看一眼。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漫长的沉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终于,大伯娘先开口了,她把瓜子皮“呸”的一声吐在地上,阴阳怪气地说:“哎哟,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一开口就是几万几万的。我们家东子(我堂弟)跟他爸要两千块钱买个手机,他爸都得骂半天呢。”
这话像一把软刀子,捅得人心窝子疼。
我爸的脸瞬间就白了。
大伯这才放下茶杯,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屑。
“阿阳啊,不是大伯不帮你。”
他开口了,一开口就是那套熟悉的说辞。
“你还年轻,社会上的水深着呢。你那点墨水,在学校里还行,到了社会上,屁用没有。”
“你看看现在这经济形势,多差啊。多少大老板都赔得底朝天,你一个毛头小子,拿什么去跟人斗?”
“再说了,我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堂弟马上就要说媳妇了,彩礼、房子、车子,哪一样不要钱?我得给他留着。”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冰,砸在我的心上。
我咬着牙,还想争辩:“大伯,我真的有把握,我……”
“有把握?”他冷笑一声,打断了我,“年轻人,就是太天真。等你吃了亏,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顿了顿,最后下了结论:“这钱,我不能借。不是我不讲亲情,我是为你好,免得你到时候血本无归,跳楼都找不到地方。”
“是啊是啊,”大伯娘在一旁帮腔,“一家人,有话就直说。我们也是为你好。你爸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可别把他们的养老本都赔进去了。”
我爸的头,已经低到了胸口。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脊背,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那一刻,我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他们轻飘飘的几句话,击得粉碎。
我没有再说话。
我默默地收回那份计划书,对我爸说:“爸,我们走吧。”
我爸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走出大伯家那扇锃亮的大门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大伯娘的嘀咕声:“什么玩意儿,读了几年书,心比天高,异想天开,还想借八万?八百都没有!”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回去的路上,我爸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抽烟。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萧瑟和无力。
我知道,他尽力了。
回到家,我妈看着我们空手而归,什么都明白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我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嗓子都哑了。
我恨。
我恨大伯的冷漠和无情,恨大伯娘的尖酸刻薄。
我更恨自己的无能。
天快亮的时候,我妈红着眼睛走出来,递给我一部老旧的诺基亚手机。
“给你舅舅打个电话吧。”
我愣住了。
我舅舅家,条件比我们家还差。
舅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表弟还在上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
我妈说:“你舅虽然没钱,但他疼你。跟他唠唠,心里能舒坦点。”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是我妈打的,她对着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没有提借钱的事,只是说我最近心情不好,遇到了难处。
挂了电话,我妈对我说:“你舅让你在家等着,他马上过来。”
一个小时后,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突突突”地停在了我家门口。
舅舅从车上跳下来,风尘仆仆。
他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阳阳,咋了?跟舅说说。”
他的手很粗糙,掌心却很温暖。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我那压抑了一夜的委屈和不甘,瞬间就爆发了。
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舅舅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只是不停地给我递烟,拍着我的肩膀。
等我说完,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在地上用力地踩灭。
“他陈家看不起我们,我们自己得争气!”
舅舅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你的计划书呢?”他问。
我把那份被大伯弃如敝履的计划书拿了出来。
舅舅接过去,他识字不多,很多专业术语都看不懂,但他看得很认真,一页一页地翻,不时地问我这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整整一个上午,我就坐在他对面,给他解释。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来,对我说:“阳阳,你等着。”
说完,他就骑上他那辆破三轮车,又“突突突”地走了。
我和我爸妈都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下午,舅舅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一进门就塞到我手里。
“阳阳,拿着。”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用报纸包着,有零有整。
我惊呆了。
“舅,你哪来这么多钱?”
舅舅憨厚地笑了笑:“我把你表弟上大学的钱先取出来了,又跟你几个姨夫姨妈凑了凑。不多,一共八万三千块。”
八万三千块!
我拿着那包钱,感觉有千斤重。
我妈哭了:“哥,你怎么能动孩子的学费啊!这钱我们不能要!”
我爸也急了:“是啊,他舅,这使不得!快拿回去!”
舅舅却把脸一板:“说的什么话!阳阳不是我外甥吗?他有出息,我们脸上不也有光吗?钱没了可以再挣,孩子的志气要是没了,那才是一辈子的事!”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鼓励。
“阳阳,好好干!别怕!舅相信你!”
“赔了,算舅的!挣了,是你自己的本事!”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对着舅舅,“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舅!”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
他把我拉起来,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背。
“傻小子,快起来!是爷们儿,就干出个样来!”
回忆的潮水退去,我眼前的景象,又回到了工厂门口。
大伯还在那里唾沫横飞,骂得声嘶力竭。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陈阳也真是的,发了财就忘了本。”
“就是啊,再怎么说也是亲大伯,不能这么绝情吧。”
“二十万对他来说,不就是九牛一毛吗?”
我爸妈的脸色,在这些议论声中,变得越来越苍白。
我看着大伯那张丑陋的嘴脸,看着周围那些不明真相、只会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手画脚的人。
我心里的那点悲凉,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愤怒所取代。
我没有再理会大伯,而是转向我爸妈。
“爸,妈。”
我叫了他们一声。
他们的身体同时一震,抬起头,用一种复杂而又惶恐的眼神看着我。
“你们也觉得,我应该给他这二十万,是吗?”我问。
我爸嘴唇翕动,没说话。
我妈流着泪,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们的为难。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一边是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
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不再逼他们,而是重新看向大伯。
“大伯,你想要二十万,可以。”
我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伯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贪婪的笑容。
“这还差不多!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我爸妈也松了一口气,我妈甚至想上来拉我的手,对我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但我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但是,我有个条件。”
我一字一顿地说:“你现在,跪下,给我爸妈磕三个头。为八年前,你们把我爸妈赶出家门,让他们受尽屈辱而道歉。”
“你磕一个头,我给你十万。”
“磕三个,我给你三十万。比你想要的,还多十万。”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整个场面,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大伯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紫,像是开了个染坊。
他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你……你这个……!”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怎么?不愿意?”
“大伯,你不是最喜欢讲亲情,讲孝道吗?”
“长兄如父,弟弟弟媳受了委屈,你这个当大哥的,道个歉,不是天经地义吗?”
“这可是三十万啊,磕三个头而已,多划算的买卖。”
我每说一句,大.伯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你……你这是在羞辱我!”他终于吼了出来。
“羞辱你?”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冰冷刺骨。
“八年前,你当着我的面,把我爸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羞辱?”
“八年前,你老婆骂我们是异想天开的穷鬼时,你怎么不说羞辱?”
“八年前,我爸妈为了给我凑钱,低声下气求遍了亲戚,被人数落、被人数典,你怎么不说那是羞辱!”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宣泄。
“那时候,你在哪里?!”
“我被人逼债,差点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舅舅拿出给我表弟上大学的救命钱来帮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现在,我熬出头了,赚钱了,你就跑出来,跟我讲亲情,讲血浓于水了?”
“大伯,你不觉得,你这张脸,比我们厂门口这条马路还宽吗?!”
我的一连串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大伯的心脏。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一步步地后退。
周围的议论声也停了。
那些刚才还指责我的人,此刻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大伯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我爸妈,早已泪流满面。
我爸不再低着头,他挺直了腰杆,看着我,眼神里有愧疚,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释然和骄傲。
我妈走到我身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手在颤抖,却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大伯被我的气势镇住了,但他不甘心。
到嘴的肥肉,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他开始撒泼。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我亲侄子,你就得养我!你就得给你弟拿钱!”
“你不给钱,我就天天来你厂里闹!我看你这生意还怎么做!”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嚎啕大哭,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颠倒黑白的话。
典型的农村泼妇骂街的架势。
我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我没有再跟他废话。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打给我舅舅的。
“舅,你来我厂里一趟,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
第二个,是打给我的法律顾问,王律师的。
“王律师,麻烦你来我厂里一趟,这里有人敲诈勒索,顺便,帮我拟一份赠与合同。”
打完电话,我蹲下身,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大伯,平静地说:
“大伯,别嚎了,省点力气吧。”
“第一,这家工厂,从土地到设备,所有权都是我的,属于我的私人财产。你在这里聚众闹事,扰乱我的正常生产经营,我可以报警,告你寻衅滋生。”
“第二,你所谓的‘侄子养大伯’,在法律上没有任何依据。我有赡养我父母的义务,但我没有赡养你的义务。你儿子已经成年,你的养老问题,应该由他负责。”
“第三,你向我索要二十万,没有任何借条和凭证,属于无理索取。如果你继续纠缠,甚至威胁我,这就构成了敲诈勒索。数额巨大,够判几年的,你可以自己去查查。”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刚才说的话,依然有效。你现在磕头道歉,钱,我一分不少地给你。但我会请律师和公证员在场,白纸黑字写清楚,这是‘精神抚慰金’,是你为你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的代价。”
“如果你不磕,那么,一分钱都没有。”
“你可以在这里继续闹,我奉陪到底。厂里有监控,你的一言一行,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我陈阳,是靠着我舅舅给的八万块钱起家的,不是靠你陈家的‘亲情’。我的钱,干干净净,我想给谁,就给谁。”
我说完,转身对我妈说:“妈,我们进去,别让这些人,脏了我们的地方。”
我妈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扶着我爸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转身向工厂里走去。
我身后,大伯的哭嚎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当年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侄子,会变得如此强硬,如此……不近人情。
他以为,他可以用亲情和道德绑架我。
但他错了。
八年前,在他拒绝我的那一刻,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亲情”,就已经被他亲手斩断了。
是他,亲手教会了我这个世界上最残酷,也最真实的道理: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坚实的依靠。
没过多久,舅舅骑着他的新电动车来了。
王律师也开着他的车到了。
我把舅舅请到我办公室,当着王律师的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份文件。
“舅,这张卡里有一百万。是我孝敬您和舅妈的。密码是您生日。”
“这份文件,是厂里百分之十的股权转让协议。您签个字,以后,您就是厂里的股东,每年等着分红就行。”
舅舅吓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阳阳!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他把卡和文件拼命往我怀里推,“你的钱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挣的,舅怎么能要!”
我抓住他的手,眼圈红了。
“舅,当年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这不算什么。”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给我的,是救命的涌泉。我还你的,不过是一捧水而已。”
“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就是还把我当外人。”
在我的坚持和王律师的解释下,舅舅最终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收下了那张卡。
他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哭得老泪纵横。
而门外,大伯还僵坐在地上,他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看到了这一切。
我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是嫉妒?是悔恨?还是依然觉得我不公?
都不重要了。
王律师走出去,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断绝关系声明”和两万块钱现金,放在了大伯面前。
“陈先生,这是陈阳先生私人赠予你的一点生活补助,念在你们曾经的亲情上。如果你接受,就在这份声明上签字。从此以后,你们两家,再无任何经济和法律上的瓜葛。”
“如果你不接受,那这两万块钱也没有了。而且,我们将会对你今天的行为,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大伯死死地盯着那两万块钱,眼睛都红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我办公室里,和舅舅相谈甚欢的我。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知道,他在天人交战。
尊严和金钱,他会选哪个?
其实,我早就知道答案了。
对于一个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来说,尊严,又值几个钱呢?
他最终会拿起那笔钱,签下那份字。
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伸手去拿钱的那一刻,我的堂弟,陈东,开着一辆破旧的二手车,带着几个流里流气的朋友,赶到了。
“爸!别签!”
他冲下车,一把抢过那份声明,三两下撕得粉碎。
他指着我,满脸狰狞地吼道:“陈阳!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二十万,一分都不能少!不然,老子今天就砸了你这破厂!”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手里拎着钢管和扳手,一脸不善地围了上来。
我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着我那被惯坏了的堂弟,还有他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打手。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和他们对峙。
我知道,今天这事,还没完。
那扇被大伯用“亲情”敲开的门,如今,要用更丑陋的方式,来试图闯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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