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江上的黑天鹅

天若有情天亦老，冬天脚步正在逼近。

住长江边高楼上，楼下是一望无际的长江。江边散步，几乎成为日常功课。无意中能遇到许多惊喜，譬如看到江豚，这家伙憨憨的很可爱，是一级保护动物，已到濒危状态。这些年保护长江，控制污染，禁捕，鱼类生态明显改善。大约是食物多了，罕见的江豚也经常可以看到。

不过这似乎是去年和前年的事，江豚出没，从我居住的房间，通过观鸟镜，能看见它们在江面上捕鱼。没想到今年又变得十分稀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很难再看到江豚踪影，江边修建了便于观望的“长江微笑驿站”，有个延伸出去的大平台，供游人站上面看江豚。去年，还有前年，包括大前年，江豚时时出现，看的人很兴奋，用手指着大喊，七八条江豚在追逐的场面绝非罕见。

长江变化很大，鱼多，飞来的候鸟也多。几百只的鸬鹚，成群的白鹭、红眼鸥，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鸟。鱼是真多，因为禁捕，因为放生，秦淮河在这入江，水的流动引来很多鱼聚集。

放生的人喜欢在这放生，成桶的鱼往长江里倒。于是喜剧场景出现了，有人双手合十，一边念经，一边放生。有人举着抄网，奔来跑去在捕鱼。长江里的鱼太多了，虽然禁捕，偷钓者大有人在。用抄网捕，用小鱼钓大鱼，一条筷子那么长的黑鱼做鱼饵，能钓上很大的鳡鱼。鳡鱼很大，动辄四五十斤，把它拎上来很有技术含量，几乎就是一场搏斗。江边有负责禁钓的保安，偷钓的人很调皮，总有办法避开。当然，有时候也心照不宣，甚至在保安眼皮底下，巨大的鳡鱼也能弄上来。鳡鱼很凶狠，胃口极大，据说养鱼的最怕它，放两条鳡鱼，能把鱼塘的鱼全吃光。

今年气候十分反常，热的周期长，一周前还夏天，这两天突然转凉，直接往冬天奔。今天气温是9℃，在江边感觉很冷，风很大，完全是初冬的感觉。雨后割过的草地，一片青翠，嫩尖刚冒出来，很像初春时节。最让人吃惊的是在长江里，居然会有只孤独的黑天鹅。太不可思议，拍了一段视频给上海的陈村，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在瞎说。陈村立刻回复，说天鹅好看，无论黑白。

黑天鹅是不吃鱼的，它显然跑错地方。我为它的命运感到担忧，秋风萧瑟，照这么寒冷下去，小嫩草刚冒出尖，很快会枯黄，黑天鹅吃什么。雪莱有句很鼓舞人心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现在想想，真没办法励志，秋天刚来，冬天已经不远了。

喜欢钱锺书先生的诗，“雪被冰床仍永夜，云阶月地忽新秋”。这年头，夏天太热，冬天又太冷。大家都希望春天和秋天能持久一点，可惜老天爷自有安排，以南京为例，或者放大到整个长江中下游，都是热个没完，冻得够呛。

陈村在微信中，对出现在眼前的青翠草地表示惋惜，说这是最后的萌生，马上就要封关，说他很讨厌冬天。讨厌又有什么用，天若有情天亦老，冬天脚步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