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表姐方晴拿着车钥匙,却发现那辆崭新的白色小轿车登记在我名下时,她脸上的错愕和愤怒,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一天之前,我做了二十八年的“好妹妹”陈静。从小到大,我的玩具、零食,甚至是省下来的零花钱,只要方晴开口,我妈总会在一旁敲边鼓:“你是妹妹,让着姐姐。”工作后,我在事业单位捧了个铁饭碗,工资不算高但稳定,于是我的工资卡,似乎也成了方晴的临时提款机和信用背书。
她换最新款的手机,我帮她还了三期分期;她要去欧洲旅行,我“借”给了她一万块,至今没提过还字;她一次次地闯祸、辞职,都是我们家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我以为这是亲情,是无法分割的血缘所赋予的、理所应当的付出。我甚至习惯了这种付出,习惯了在家庭聚会中,听着大姨夸赞我“懂事、稳重”,然后话锋一转,开始为方晴的未来描绘需要我“帮衬”的蓝图。
这一切的转折,都源于一个月前,那个阳光刺眼的周六下午,她带着那份厚厚的汽车贷款申请,笑盈盈地推开了我的家门。
第1章 不情之请
“静静,在家呢?”
门被推开,表姐方晴那张明艳的脸探了进来,身后跟着大姨方秀梅。她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脸上堆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热情笑容。这种笑容,通常是我需要“帮忙”的前奏。
“姐,大姨,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迎接。
我妈李玉兰也从厨房里闻声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高兴地招呼:“哎呀,姐,晴晴,你们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太客气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大姨把东西一股脑堆在玄关,拉着我妈的手就往沙发走,嘴里不停地夸着,“玉兰,你可真有福气,看我们静静,多文静,工作又好,哪像我们家晴晴,一天到晚野马似的,没个定性。”
方晴则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将我按在沙发上,自己紧挨着我坐下,身体的温度和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一起包裹过来。“静静,最近工作累不累?看你都瘦了。”
我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还行,就那样。”
寒暄和家常拉了足有半小时,从我单位的领导轶事,聊到菜市场的猪肉价格。我妈和大姨聊得热火朝天,方晴则时不时地给我看她手机里的搞笑视频,气氛一派祥和。但我心里那根弦,却始终绷着。我知道,正题快来了。
果然,大姨清了清嗓子,把话题引到了方晴身上。“晴晴最近换了个工作,在城东的开发区,离家太远了,每天挤地铁来回得三个多小时,人都要累散架了。”
我妈立刻接话:“是啊,女孩子家家的,天天那么晚回家也不安全。”
“可不是嘛!”大姨一拍大腿,终于图穷匕见,“所以我们琢'磨着,给她买辆代步车。以后上班方便,周末还能带我们出去玩玩,是不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成真。
方晴适时地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推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和期盼。“静静,我看好了一款车,首付我们自己凑够了,就是……就是贷款的时候,银行说我工作刚换,流水不太稳定,需要一个资质好的担保人。”
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话说得又轻又软:“你不是在事业单位嘛,工作稳定,信用记录又好。销售说,只要你帮我做个担保,贷款马上就能批下来。你放心,贷款肯定是我自己还,绝对不会给你添一点麻烦的。”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我看着面前那份《个人汽车消费贷款担保合同》,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条款像一张网。担保人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很清楚。那意味着如果方晴断供,这笔债务将由我来承担。
我妈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虽然疼外甥女,但毕竟是过来人,知道这事的份量。她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她姐姐,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大姨见我沉默,立刻打起了感情牌,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静静啊,大姨知道这事让你为难了。可你想想,你们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多好啊。晴晴是姐姐,以前有什么好东西不都想着你?现在她遇到难处了,你就忍心看着她天天遭那个罪?”
方晴也拉着我的手,轻轻摇晃着,语气像是在撒娇:“好妹妹,你就帮帮我嘛。我保证,发了工资第一时间就还贷款。等我提了车,天天接你下班,好不好?”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真诚”的脸,听着大姨声情并茂的“回忆”,心里五味杂陈。从小到大,确实是她“想着我”——她想玩我的新玩具,想吃我的进口零食,想借我的新衣服。而我,总是在“你是妹妹,要让着姐姐”的魔咒下,一次次地妥协。
我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语气有些犹豫:“姐,这担保可不是小事,万一……”
“万一什么?”大姨立刻打断她,脸色沉了下来,“玉兰,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你亲姐姐和你亲外甥女?我们还能坑了静静不成?晴晴是那种赖账的人吗?再说了,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砸锅卖铁还能还不起这点车贷?让你家静静担保,不过是走个流程,让银行那边好看点罢了!”
一番话说得又急又重,像是在指责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客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方晴低着头,委屈地揉着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看着眼前这出双簧,心里堵得难受。我知道,如果我今天拒绝,不仅会落下个“无情无义”的罪名,更会让我妈在娘家抬不起头。这么多年,她一直因为生了女儿,觉得在重男轻女的娘家面前矮人一头,对我大姨家几乎是有求必应。
“大姨,你别生气。”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我不是那个意思。担保是大事,我总得先看看合同,了解一下情况,对吧?”
我的话像一个台阶,大姨的脸色立刻缓和下来。她拍了拍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哎,这才对嘛。静静就是懂事。你放心看,我们还能骗你不成?这车啊,也就十几万,贷款十万,分三年还,一个月才多少钱?晴晴工资完全够了。”
方晴也破涕为笑,搂着我的脖子说:“我就知道我妹妹最好了!”
那一刻,我被她们营造出的“亲情”氛围裹挟着,看着她们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拿起那份合同,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我真的要用自己辛苦积攒的信用,去为表姐那不确定的未来,签下一个可能拖垮我的保证吗?
第22章 盛宴与谎言
为了庆祝方晴即将“喜提新车”,也为了感谢我这个“大功臣”,大姨方秀梅特地在周末张罗了一桌家宴,把我们一家都请了过去。
饭桌上,气氛热烈得有些不真实。大姨夫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话不多,一个劲地给我夹菜。大姨则满面红光,嘴里不住地夸我:“我们静静就是有出息,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家人。晴晴啊,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妹。”
方晴端着饮料杯,笑靥如花:“那当然!等车开回来,我就是静静的专属司机!妹妹去哪,我送到哪!”
我妈李玉兰脸上也挂着笑,但眼神里总有几分挥之不去的忧虑。她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都被大姨用更热情的话头给盖了过去。
我端着杯子,喝着甜得发腻的果汁,心里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尽管我已经口头答应了,但那份担保合同我还没签字。我告诉她们,单位需要走个流程,要下周才能盖章。这是我为自己留的最后一点缓冲时间。
“来,静静,吃块大姨做的红烧肉,你最爱吃的。”大姨夹了一块油光锃亮的肉到我碗里。
这道红烧肉,是我从小到大的“紧箍咒”。每次大姨有求于我们家,饭桌上必定会出现这道菜。它温情脉脉地提醒着我,我们是“一家人”,要“互帮互助”。
我默默地吃着肉,听着她们高谈阔论,畅想着有了车之后的美好生活:周末去郊区烧烤,长假去自驾游,甚至连方晴开着新车去相亲,会如何有面子都规划好了。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再提一句关于贷款和担保的细节,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程序,我的签名,不过是通往她们幸福生活的门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晴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脸上露出一个娇嗔的笑容,拿着手机站起身。
“哎呀,我朋友的电话,我去阳台接一下。”她说着,脚步轻快地走向了客厅相连的阳台。
我正好觉得有些闷,便放下筷子,说:“我去下洗手间。”
大姨家的洗手间和阳台只隔着一堵墙,而且因为是老式户型,通风管道的设计让声音的传播有些奇妙。我刚走进洗手间,关上门,就隐约听到了方晴压低了但依旧兴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管道口传来。
“……搞定了!我跟你说,我那个表妹,就是个书呆子,好哄得很!”
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在了原地。
“什么担保啊,她根本不懂。我妈一顿饭,几句好话,她就晕头转向了。反正合同她签了字,以后贷款就是她的事了。银行只会找她。”
“车?车当然是我的名字啊!我又不傻。车是资产,贷款是负债,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开着新车,她还着贷款,完美!”
“她会不会发现?哎呀,发现了又怎么样?到时候哭一哭,闹一闹,说我实在没钱,我妈再去我姨妈家一坐,我姨妈那个人最好面子,还能真看着我被告上法庭?最后还不是他们家乖乖还钱。”
“每月给她点钱?看我心情吧。给她个一两千算生活费,就当封口费了。她那点死工资,存着也是发霉,还不如给我买车享受生活呢。这叫资源合理利用,懂不懂?哈哈哈……”
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清了。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她们母女眼中,我不是亲人,不是妹妹,只是一个可以被轻易算计、可以被心安理得利用的“傻子”。我二十多年来的忍让和付出,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好哄”和“书呆子”的评价。
我所谓的“铁饭碗”,在她们看来,不是我努力工作的成果,而是为她们的债务兜底的完美工具。
最让我心寒的是那句“反正她存钱也没地方花”。在她们的认知里,我的节俭,我的规划,我为未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活该成为她们挥霍享受的资本。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着脸。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深深的悲哀。
我一直以为,亲情是底线,是港湾。可现在我才明白,有时候,最能精准地给你插上致命一刀的,恰恰就是你最信任的亲人。因为他们太了解你的软肋了。
我关掉水龙头,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那个一向温和、忍让的陈静,在这一刻,似乎被什么东西击碎了。从碎片里站起来的,是一个眼神冰冷、内心坚硬的,全新的我。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客厅里,欢声笑语依旧。方晴已经打完电话回来,正眉飞色舞地跟大姨描述着她看中的那款车的内饰有多豪华。
我面无表情地走回饭桌,重新坐下。
“静静,怎么去了那么久?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我妈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油腻的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第一次让我感到如此恶心。
我对上大姨和方晴看过来的、带着询问的目光,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没事,妈。我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我说。
是的,我想通了。这场戏,我得陪她们,用我自己的方式,演到最后。
第3章 将计就计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现得一如往常。
方晴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发微信,旁敲侧击地询问我单位的“流程”走得怎么样了。时而发来几张新车的照片,配上“好漂亮啊,以后我们开着它去兜风”的文字;时而又发来几句抱怨,说挤地铁挤得自己快散架了,暗示我抓紧时间。
我每次都用温和而略带歉意的语气回复她:“快了快了,领导出差了,等他回来签字就行。”“别急啊姐,这种事得按规矩来。”
我的拖延让方晴有些不耐烦,但她似乎并没有起疑。在她看来,我这个“书呆子”不过是墨守成规,不懂变通罢了。
而我,则利用这段时间,做足了准备。
我先是去咨询了银行的朋友,详细了解了汽车贷款和担保的全部流程,特别是关于担保人责任和车辆所有权的法律界定。朋友再三提醒我,担保人签字,就意味着无限连带责任,风险极大。
然后,我去了几家4S店,以一个普通购车者的身份,了解了方晴看中的那款车的全部信息,包括不同配置的价格、全款购车的优惠,以及提车的流程。
最重要的,是我把我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都盘点了一遍。这些年,我省吃俭用,除了偶尔补贴家用,几乎没怎么乱花钱。银行卡里那串数字,是我最大的底气。它或许买不来亲情,但至少可以买来尊严。
周五下午,我给方晴发了条微信:“姐,单位的章盖好了。我们约个时间去办手续吧。”
她几乎是秒回,一连串的感叹号表达了她的激动:“真的吗?!太好了!静静你太棒了!就明天!明天周六,我们一早就去!”
“好。”我回了一个字,然后关掉了手机。
一切准备就绪,大戏即将开场。
周六早上,方晴开着大姨夫的旧车,一大早就来接我。她今天特意化了精致的妆,穿了一件新买的连衣裙,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那辆车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大姨也跟着一起来了,坐在后座,满脸喜气。
“静静,今天可就看你的了。”一上车,大姨就热情地拉着我的手。
“放心吧,大姨。”我微笑着回答,心里却一片平静。
到了4S店,销售顾问小王热情地迎了上来。方晴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络地和小王打着招呼。
“王哥,我妹妹来了,我们今天就把手续办了。”方晴意气风发地宣布。
“好嘞!方小姐,陈小姐,这边请。”小王将我们引到洽谈区,把早已准备好的文件一一摆在桌上。
方晴和大姨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那份贷款合同,仿佛上面印着的是通往幸福的密码。
我拿起那份我早已研究透彻的担保合同,装作仔细阅读的样子,一页一页地翻着。方晴在一旁催促道:“静静,别看了,就是个流程,赶紧签字吧,我们早点办完,中午我请你吃大餐。”
我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姐,这合同我看过了,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方晴和大姨异口同声地问,语气里透着一丝紧张。
我指着担保人责任那一栏,一字一句地念道:“‘担保人需承担无限连带保证责任,当借款人未能按时履行还款义务时,银行有权直接向担保人追偿全部剩余贷款本息及相关罚息、违约金……’”
我放下合同,看着她们,缓缓地说:“也就是说,只要你有一个月没还款,银行就会来找我,让我还掉剩下所有的钱。姐,这个风险太大了,我承担不起。”
方晴的脸色瞬间变了,笑容僵在脸上。“静静,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都答应了吗?我都跟你保证了,肯定会按时还款的!”
大姨也急了,声音拔高了八度:“陈静!你这孩子怎么出尔反尔呢?我们一家人还能骗你吗?你现在说这话,不是打我们的脸吗?”
销售小王尴尬地站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她们,不知所措。
我没有理会她们的质问,只是平静地看着方晴,继续说:“姐,你刚换工作,收入不稳定。而且,你以前……借我的钱,也从来没还过。我没有信心,你能每个月都准时还上这笔贷款。”
我提到了“借钱”,方晴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你……你什么意思?那点小钱你还记着?我不是你姐吗?”她恼羞成怒地喊道。
“正因为你是我姐,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背上这么重的债务。”我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以,这个担保,我不做了。”
第4章 晴天霹雳
“你不做了?”
方晴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空气,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我,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大姨更是“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陈静!你耍我们玩呢?你早干嘛去了?章都盖了,人都到这儿了,你说不干了?你安的什么心!”
4S店里其他看车的顾客和销售,都好奇地朝我们这边望过来。销售小王连忙上前打圆场:“阿姨,方小姐,有话好好说,别激动,别激动。”
“好好说?这让我们怎么好好说!”大姨不依不饶,嗓门越来越大,“我们家晴晴为了这车,跑了多少趟,受了多少累!你说不担保就不担保了,你让她怎么办?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狠!”
方晴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配合着大姨的控诉,哭得梨花带雨:“静静,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我?我们不是最好的姐妹吗?你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捅我一刀?”
她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得声泪俱下,仿佛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如果是在厕所听到那番话之前,我可能会被这阵仗吓住,会心软,会愧疚,会再一次妥协。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迎着她们的目光,没有退缩,也没有动怒。我等她们的哭喊声稍稍平息,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见。
“大姨,姐,你们先别激动。我说不担保,不是想让姐姐买不成车。”
我的话让她们的哭闹声戛然而生。方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大姨也一脸狐疑。
我转向那位一直手足无措的销售小王,问道:“王经理,请问这款车,如果全款购买的话,今天能办完所有手续,直接提车吗?”
小王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当然可以!陈小姐,如果全款的话,我们还有额外的优惠,送全车贴膜、脚垫,还能帮您代办临牌,今天下午就能把车开走!”
全款?
方晴和大姨都傻眼了。她们怔怔地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一样。
“静静,你……你说什么?”方晴结结巴巴地问。
我从包里拿出我的银行卡,轻轻地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这个声音,仿佛一个开关,瞬间让周围的嘈杂都安静了下来。
“我说,”我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道,“这个担保,我不做了。但是,这辆车,我今天买了。全款。”
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晴的嘴巴张成了“O”型,眼里的泪水都忘了往下流。大姨脸上的愤怒和激动,也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你……你哪来那么多钱?”大姨的声音干涩地问。
我淡淡地笑了笑:“大姨,你不是总说我,工资存着也是发霉吗?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不如拿出来‘合理利用’一下。”
“合理利用”四个字,我咬得特别重。
方晴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不是傻子,她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就像一个谎言被当众戳穿的小偷。
我没有再看她,而是直接对销售小王说:“王经理,麻烦你,就按全款的流程办吧。所有的手续,包括车辆登记,都用我的名字。”
“好……好的!陈小姐,您稍等,我马上给您去办!”小王喜出望外,拿着我的卡和身份证,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整个洽谈区,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和一片死寂。
“陈静,你……”方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第一次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眼神。
“姐,你不是一直想要一辆车吗?现在车我买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专属司机’。你想去哪,只要我顺路,都可以送你。”
我把她之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你……你算计我!”方晴终于崩溃了,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尖叫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一直在耍我!”
“耍你?”我冷笑一声,“比起某些人想把车登记在自己名下,却让别人背负十年贷款的‘完美’计划,我这点小聪明,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彻底击碎了她们母女俩最后的伪装。
大姨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她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而方晴,她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委屈和愤怒,而是彻头彻尾的怨毒和……恐惧。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一向温顺、好拿捏的表妹,会用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掀翻了她所有的算盘。
第5章 撕破的脸皮
从4S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中午,阳光白花花地照在身上,有些刺眼。
大姨和方晴跟在我身后,一路无话。她们的脸色,比4S店里空调吹出的冷风还要难看。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峙,最终在销售经理的连声劝解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以她们的溃败而告终。
回到大姨家,门一关上,压抑了一路的火山终于彻底爆发。
“陈静!你长本事了啊!你今天是要把我的脸都丢尽才甘心是不是!”大姨再也维持不住长辈的体面,指着我破口大骂,“我白疼你了!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为了点钱,连亲戚都不认了!”
方晴也冲了上来,眼睛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你把车买在自己名下是什么意思?你就是故意见我笑话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强,学习比我好,工作比我稳定,现在连买车都要压我一头!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好吗?”
她们的指责,尖酸刻薄,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试图将我凌迟。
我爸妈在我去4S店之前就已经被我通过电话告知了我的计划,此刻也赶了过来。我妈李玉兰一进门看到这剑拔弩张的阵势,就想上来拉架。
“姐,晴晴,你们有话好好说,静静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大姨一把推开我妈,“玉兰,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心机深沉,六亲不认!今天这事,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姐妹情分就算到头了!”
我爸陈建国是个老实人,平时不怎么掺和她们姐妹间的事,但今天也听不下去了。他把我拉到身后,沉着脸对大姨说:“大姐,话不能这么说。担保本来就是大事,静静不愿意,也是她的权利。她现在自己花钱把车买了,怎么还落不是了?”
“她那是自己花钱买吗?她那是故意羞辱我们!”方晴尖叫道。
我从我爸身后走出来,看着眼前这两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心中那最后一丝对亲情的眷恋,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羞辱你们?”我冷冷地开口,“大姨,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那天在您家吃饭,我去洗手间,不小心听到了姐姐打电话。”
我此话一出,方晴的脸色瞬间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大姨也愣住了,脸上的怒气凝固成了惊愕。
我没有给她们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我听见姐姐跟朋友炫耀,说我就是个好哄的‘傻子’,说车登记在她的名下,贷款让我这个‘冤大头’来还。还说,就算我发现了,只要你们一哭二闹,我爸妈心软,最后还是得我们家乖乖掏钱。”
我每说一句,方晴的脸色就白一分。大姨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来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妈和我爸都震惊地看着我,然后又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大姨和方晴。他们大概从没想过,平日里亲热和睦的亲戚,背地里竟是这样一副嘴脸。
“我本来想着,大家都是亲戚,撕破脸不好看。”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情绪,“所以我给了你们机会。在4S店,我先是拒绝担保,就是想看看,你们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会不会就此收手。可是你们没有。你们想的,还是怎么逼我就范。”
“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车,是我用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买的,登记在我的名下,天经地义。你们想要一个说法?这就是我的说法!”
我的话,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她们母女的脸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方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演戏,而是真正的羞愤和绝望。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都被我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阳光之下。
大姨瘫坐在沙发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羞愧,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后的狼狈。
我妈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看着她姐姐,眼里满是失望和痛心。“姐,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彼此最亲的人。没想到……没想到在你们心里,静静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我……”大姨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场持续了多年的、以亲情为名的绑架,在今天,终于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两家的关系,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但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没有难过,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一个一直被无形枷锁束缚的人,终于挣断了锁链,获得了自由。
第66章 钥匙与距离
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之后,我们两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姨没有再打来电话,方晴也默契地在我的微信好友列表里消失了。听说,她因为这件事在亲戚圈里丢尽了脸面,没过多久就辞了职,说是要去外地发展。
那辆崭新的白色小轿车,静静地停在我家楼下的停车位里。一开始,我看着它,心里总会泛起一丝波澜,想起那一天在4S店的对峙,想起方晴和她母亲扭曲的脸。
我爸妈对此事也感慨良多。我妈好几天都闷闷不乐,她说她想不通,几十年的姐妹情,怎么就抵不过一辆车,抵不过那些贪婪的算计。我爸则拍着我的肩膀说:“静静,你做得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们不害人,但也不能任人宰割。”
为了不让这辆车成为一个尴尬的纪念品,我报了驾校,开始从头学车。
周末的清晨,当同龄人还在睡懒觉时,我已经在训练场上练习倒车入库。教练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他总说我:“你这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学车倒是有股狠劲。”
我只是笑笑。他不知道,我握住的不仅仅是方向盘,更是我自己人生的主导权。每一次精准的转向,每一次平稳的起步,都像是在宣告我的独立和成长。
两个月后,我顺利地拿到了驾照。
第一次独自开车上路的那天,我没有去任何繁华的地方,只是沿着滨江大道,慢慢地开着。江风从摇下的车窗吹进来,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一丝清新的水汽。收音机里放着一首舒缓的民谣,歌词唱着:“走过曲折,才懂得了选择。”
我突然觉得,这辆车,它不是一个战利品,也不是一道伤疤。它是我成长路上的一个里程碑。它教会了我,善良需要带点锋芒,亲情需要有明确的边界。
又过了半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
是方晴。
她的微信头像是灰色的,朋友圈也设置了三天可见。她发来一条很长的信息,语气不再是以前的娇纵和理所当然,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说她去了南方的城市,找了一份很辛苦但很充实的工作。她说她自己租房子,自己挤公交,才体会到生活的不易。她说,那天的事情,是她不对,是她被虚荣和嫉妒蒙蔽了双眼,伤了我的心。
信息的最后,她问:“静静,我知道我没资格再要求什么。但是……那辆车,你现在经常开吗?如果……如果我愿意按市场价付你租金,你能不能……在我回来看爸妈的时候,租给我用几天?”
看着那条信息,我沉默了很久。
我没有立刻回复她。我能感觉到,这不是又一次的算计,而是一个走投无路后,放下身段的、卑微的请求。她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对等的代价。
我想起小时候,她把我的洋娃娃弄坏,我哭着找大人,最后却总是在“你是妹妹,要让着姐姐”的劝说下,不了了之。那些被模糊掉的界限,那些被和稀泥的对错,最终酿成了后来的苦果。
现在,她第一次,试图用一种成年人的、公平的方式,来和我建立一种新的关系。
我拿出车钥匙,在手里掂了掂。它冰凉的金属质感,无比真实。
我回复了她:“可以。市场价,签合同。”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虚伪的原谅。我们之间,或许再也回不到曾经那种黏糊糊的“亲密”了,但这未必是件坏事。
用清晰的规则和适当的距离,来代替无底线的索取和情感绑架,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可能都是一种解脱。
放下手机,我看着窗外。阳光正好,那辆白色的车在楼下安静地停着,车身反射着温暖的光。我知道,从今往后,无论是这辆车,还是我的人生,方向盘都将牢牢地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第7章 红烧肉的滋味
又是一年春节。
亲戚间的走动,成了绕不开的环节。大年三十晚上,我妈在厨房里忙活年夜饭的时候,接到了大姨的电话。
电话那头,大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和沙哑,不再有往日的强势。她简单地问候了几句,然后说,方晴从外地回来了,想……想请我们一家过去吃顿便饭,就大年初二。
我妈拿着电话,看了看客厅里正在看春晚的我和我爸,犹豫了。
“玉兰,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静静。”大姨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低,“我们不求她原谅,就是……一年到头了,一家人,总不能真成仇人吧。”
我妈最终还是答应了。她说,血缘这东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可以有距离,但不能有仇恨。
大年初二那天,我们提着一些年货,踏进了大姨家的门。
开门的是方晴。
她瘦了,也黑了,以前脸上那种张扬明艳的神采,被一种沉静和疲惫所取代。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看到我们,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姨,姨夫,静静,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大姨夫依旧是那副老实的样子,给我们泡茶。大姨在厨房里忙碌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迎出来。
方晴给我们倒了茶,然后就坐在离我最远的一个单人沙发上,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饭菜上桌的时候,我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红烧肉,依旧是油光锃亮,香气扑鼻。
大姨解下围裙,给我们盛饭,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她说:“开饭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饭桌上,没有人主动提起过去的事。大家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比如天气,比如春晚的节目。但那种刻意的回避,反而让气氛更加凝重。
吃到一半,大姨突然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到了我面前。
“静静,”她眼圈泛红,声音哽咽,“大姨对不起你。以前……是大姨和你姐不对,我们被猪油蒙了心,做了混账事。大姨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她就要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爸连忙站起来拦住她:“大姐,你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
我也站了起来,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我摇了摇头,轻声说:“大姨,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当我决定不再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的时候,那些愤怒和怨恨,就已经过去了。
方晴也站了起来,她低着头,声音很小,但很清晰:“对不起,静静。”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不是被逼无奈,不是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坐下,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碗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慢慢地吃掉了那块肉。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甜腻,软糯。但这一次,我吃到的,不再是亲情的绑架和道德的枷锁,而是一种复杂的、五味杂陈的,属于成长的滋味。
那顿饭后,我们两家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
没有了过分的亲昵,也没有了理所当然的索取。我们成了那种逢年过节会坐在一起吃顿饭,平时各自安好的普通亲戚。
方晴后来又回来过几次,每次都会提前联系我,按照我们说好的价格,租我的车用两天。她会准时把钱转给我,把车加满油,清洗干净再还回来。我们之间的交接,客气,疏离,但又透着一种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尊重。
有一次她还车的时候,把一小袋她从南方带来的特产放在副驾驶座上。她说:“给你尝尝,不值钱的小东西。”
我收下了。我说:“谢谢。”
我们都明白,有些裂痕,永远无法修复如初。但我们可以选择,不再去触碰它,而是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一种更健康、也更坚固的关系。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开车回家。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像一条绚烂的河。我想,我并没有失去什么,反而得到了更多。我得到了界限,得到了尊重,也得到了一个真正独立的、不再被亲情所累的自己。
而这,远比一辆车,要珍贵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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