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麻烦，都值得我们花时间去解决

有同事在外地承包了一家餐厅，说前厅还缺几个服务员，问我有没有认识的推荐几个，我想到了小林，结果被同事婉拒了，“那丫头性子太野了，不敢用……”

我跟小林父亲是半年前的一个晚上认识的。那天晚上十点多，餐厅里的灯光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靠窗那一桌还亮着。其他同事都下班了，我留下来做收尾工作。

“师傅，你……忙不忙？”

正在擦玻璃展柜的我寻声望去，看见最后那位客人正捏着空了的骨碟，眉头拧成个结。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袖口沾了点水泥灰，面前的啤酒杯里还剩着一大半啤酒，只是泡沫早没了踪影。

我直起身拍了拍裤子：“不忙，您坐。”拉过旁边的塑料凳坐下时，才发现他眼眶红得厉害。

“师傅，你是做啥菜品的？”他问道。

我是做甜点的。

“我是个包工头，前几年离了婚，女儿跟我，今年十五，一米七的个子，壮实得很。去年经人介绍，娶了现在的老婆，她也离异，带个五岁的儿子。”说到这儿，他重重叹了口气，“本来想着凑个完整家，没想到女儿跟她继母不对付。俩人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能闹起来，我女儿一急就吼人，她继母才一米六，单薄得很，骂不过也打不过，连带着我那小儿子都吓得躲房间里。”

我没接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我，我说不抽烟。“不抽烟好啊，我女儿有时还偷偷抽烟，都气死我了，更头疼的是我女儿初中毕业就不肯读书了，未成年，找工作没人要，天天在家待着。我夹在中间，说女儿两句，她就哭着说我偏心；劝老婆忍忍，她又委屈得掉眼泪，你说我这日子……”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要融进浓稠的夜色里。

“人不能太闲，”我忽然开口，想起后厨里那些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反倒没空想杂事，“你女儿还小，不能让她一直闲着。不如送她去职校，学门手艺，做蛋糕，做面点——她要是有事干，就没心思跟家里闹了，俩女人不天天凑一块儿，矛盾也能少点。”

他猛地抬头，眼里亮了一下：“我之前也想过，问她想学啥，她倒好，说对啥都没兴趣。”

“那你就得逼她一把，”我把抹布叠好放在一旁，“太顺着她不是疼她，是害她。未成年正是学本事的时候，总不能让她一直靠你养着。”

“师傅，我跟您说个事。我女儿来过你们店几次，特别喜欢你们店的甜点。您能不能问问你们老板，让她来这儿上班？我想让她跟你学做甜点，哪怕先打杂也行。”

我愣了愣，想起老板前两天还说要开新店，缺个学做甜点的徒弟，便点了头：“我帮你问问，应该没问题。”

第二天下午，他果然带着女儿来了。女孩穿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卫衣，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左耳打了一排耳钉，低着头，不怎么说话。老板看了看女孩，又跟我确认了几句，说先让她在前厅做服务员，锻炼几天再去后厨学甜点。我当时还想着，或许这真是个好开头。

没想到才过了四五天，女孩就跟前厅的服务员因为琐事吵了起来。旁边的人劝了两句，她反倒更激动，伸手就要推人，还是几个男服务员赶紧拉开才没出事。问了才知道，不过是因为客人要换烤纸，她拿错了型号，服务员提醒了一句，她就觉得对方在找茬。

老板把她叫到办公室谈了半天，她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却没说一句软话。我本以为她会收敛些，结果没过三天，又出事了。

那天晚上快打烊时，她跟另一个服务员因为撤台的顺序吵了起来。没两句，她就哭着掏出手机给她爸打电话，声音大得整个前厅都能听见：“爸！他们都欺负我！我在这儿待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

挂了电话没十分钟，她爸就驱车来到了我们餐厅，一进门就指着那个跟她吵架的服务员骂，唾沫星子横飞：“你凭什么欺负我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说着就要冲上去打人，经理和几个男同事赶紧拉住他，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

我站在后厨门口，看着他护着女儿，气势汹汹地跟经理理论，嘴里还不停说着“我女儿受委屈了”，心里忽然明白——难怪女孩会变成这样，有个不问青红皂白就护着她的父亲，她怎么可能学会认错，学会体谅别人？

又过了两天，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叹了口气：“把那女孩辞了吧。再留着她，前厅的人都要闹意见了，而且她爸那个样子，以后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

我说好的。晚上女孩来结工资时，还是她爸陪着，脸上没半点愧疚，反倒抱怨我们“容不下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有些矛盾不是找个工作就能解决的，要是做父母的拎不清，再怎么帮，也扶不起来。

那天晚上收尾时，我又想起第一次跟那个包工头聊天的场景。或许他是真的想为女儿好，可他没明白，真正的为她好，不是无条件地护着她，而是教她怎么做人，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立足。而我们这些外人，能做的也只有到这儿了——遇到拎不清的人，与其纠缠，不如早点回避，毕竟，不是所有的麻烦，都值得我们花时间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