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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常记住的是苏轼和苏辙的诗词文采,记住的是他们与父亲苏洵共同占据了“唐宋八大家”三个席位。确实,父子的文学成就能被后世如此赞誉的,在整个历史长河中无人能出其右。但除了诗词功绩,苏轼兄弟还有一个“夜雨对床”的约定,鲜为人知。
公元1056年,父亲苏洵以布衣之身带着苏轼和苏辙进京应试,结果两个儿子非常争气,次年便同榜进士及第,轰动朝野,欧阳修曾将苏轼列为榜示第一名,并在自己的圈内极力推荐父子三人。不巧的是,母亲父亲相继去世,待守孝结束,两人再次返回汴京时,著名的王安石变法已经开始了。那时的官场已不是他们20岁名震京城时的模样。
公元1079年劫难来临。苏轼给宋神宗写了一封《湖州谢上表》,这本是例行公事的官文,却因苏轼个人用词习惯被诬告为“愚弄朝廷、包藏祸心”。导致上任才三个月的苏轼被御史台逮捕,牵连数十人。当时的御史台种有柏树,上有乌鸦栖息,所以被称为乌台。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便由此而来。因诗获罪的苏轼,自知生还无望,在狱中给弟弟苏辙写下了绝笔诗:“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苏辙惊闻变故后立刻冒死上书,愿意削掉官职赎罪救哥哥一命,但被朝廷拒绝。
危难之际,幸得王安石救援。虽然他们政见不同,但王安石也怜惜苏轼的才华,他上书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看宰相的面子,宋神宗对苏轼从轻发落,贬他到黄州当了个没有俸禄的团练副使。苏轼此时已心灰意冷,身虽脱险,但这场劫难也开启了两兄弟此后二十余年辗转蛮荒的贬谪生涯。
苏辙在公元1070 年已离京赴陈州上任,次年苏轼也出京任杭州通判,三年后又被调任密州知州,两人便一直没有机会相见。在密州任职的苏轼,于中秋之夜创作《水调歌头》,写下了那句广为传颂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表达对弟弟的思念之情。此时他与弟弟苏辙已经七年未见。苏辙则以“自信老兄怜弱弟,岂关天下无良朋”回应了这份思念。直到1077年,兄弟二人才重聚徐州逍遥堂。只是他们不会想到,此聚之后,他们的人生只剩下了三次相见!
第一次见面是公元1084年,49岁的苏轼结束黄州贬谪,移职汝州时特意绕道筠州探访弟弟苏辙。这是“乌台诗案”生死劫后的首次重逢,距1077年徐州逍遥堂的相聚已经过去了7年。
第二次见面是公元1094年,59岁的苏轼南迁途经汝州,苏辙特来相送。二人于驿馆“拥火夜谈”,苏轼创作《汝州谢表》写下“兄弟俱窜,家属流离”,暗藏悲愤之情。此次相见距上次筠州之会已过去了整整10年。
第三次见面是在公元1097年。苏轼被贬海南儋州,苏辙被贬广东雷州,两人皆以戴罪之身南迁。他们相会后同行至雷州海岸边,苏辙创作《次韵子瞻过海》写下:“送君渡海南,风帆若张弓。笑揖彼岸人,回首平生空”。苏轼随后创作《次前韵寄子由》写下:“离别何足道,我生岂有终。渡海十年归,方镜照两童”。花甲之年的白发相对,虽期盼“十年归”,但可能两人也皆知重逢无望。此次分别后仅4年,苏轼因病去世。他临终憾言:“惟吾子由,自再贬及归,不复一见,此痛难堪。”苏辙闻讯恸哭,归隐颍川,11年后去世,也葬于哥哥墓旁。
“夜雨对床”是贯穿苏轼、苏辙一生的情感符号,青年时,他们读到唐代诗人韦应物的“宁知风雪夜,复此对床眠”,感怀至深,相约功成身退后归隐田园,共享闲居之乐。后来兄弟二人各奔前程,在郑州西门分别时,苏轼在诗中首次明确写下对未来的约定:“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诗中“夜雨何时听萧瑟”便是“夜雨对床”约定的雏形。它既是梦想之约的开端,也隐隐透露出对命运无常的忧思。
两人重聚逍遥堂时,苏辙作《逍遥堂会宿二首》,序中他明确提及:“昔与子瞻应举,过宿于此...而手足之情,不减当时...夜雨对床,如在梦中。” 此时 “夜雨对床” 已成为兄弟重逢时对早年约定的直接称呼。但他也用“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表达纵使同听夜雨,终是宦游过客,归隐之约仍遥不可及的叹息。
他们的人生轨迹高度绑定,与政治漩涡紧密交织,在重仕途、轻别离的古代官场,他们渴望打破 “聚少离多” 的常态,以最朴素的方式维系亲情。直到晚年相聚雷州时,他们仍念叨着这一约定。苏轼去世后,苏辙祭文悲鸣:“夜雨对床,后勿有违……欲复斯言,而天夺之”。可见这一约定终其一生未得完全实现,成为穿透千年的一声叹息,也成为支撑他们度过颠沛岁月的精神支柱。
尽管兄弟情深,但若时光倒流至雷州海岸,纵知是永别,他们仍会放手。两人深知皇权不可违逆,官职上的贬谪是朝廷严令,抗命可能祸及家族。苏轼曾作诗劝苏辙“力薄且为己”,暗示需服从命运安排。又以“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乐观态度面对苦难。若知永别,他也一定会宽慰弟弟,而非沉溺悲情。苏轼临终云“吾生无恶,死必不坠”,苏辙为其撰写墓志铭“扶我则兄,诲我则师”,二人情谊早已超越形骸,精神上从未分离。相反,若无宦海沉浮,何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哲思?苏轼被迫远离朝堂,反在黄州、儋州成就了诗词巅峰。苏辙晚年闭门著书,完成《古史》等94卷学术著作,超越苏轼三倍。若无政治摧折,或难有如此淬炼后的文学成就!
苏轼与苏辙的兄弟诀别,堪称中国文学史上最深沉的时代遗憾之一。但也正是长年分离,让二人互赠诗词达200余首,创中国兄弟唱和之最,苏轼的豪放开拓与苏辙的沉潜深耕,共同构筑了北宋文学的双子星座。苏轼临终托付“即死,葬我嵩山下”,苏辙倾尽家财将其移葬郏县,11年后又自赴黄泉陪伴兄侧。他们以生死同穴的永恒姿态,守护了“夜雨对床”的终生契约。他们的诀别是历史的伤口,却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成为了传递中秋思念的巅峰词作,也让“与君世世为兄弟”的誓言化为了华夏手足情的至高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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