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学祥每次爬上银子的炕,都得先往炕头搁五块大洋。 村里人嚼舌根说这跟窑姐没两样,可银子捏着那些银元冷笑:“睡一次换十斤地瓜干的时候,你们谁给过我活路? ”
![]()
银子家穷得连名字都透着讽刺。 她爹费大肚子蹲在墙根抽旱烟,拍着干瘪的肚皮说:“咱家闺女就叫费银子! 多带财气! ”可全村人都知道,费家最缺的就是银子。 破屋里躺着咳血的娘,三个弟妹饿得半夜啃草席,银子天不亮就得去野地里刨野菜根。 有回她饿晕在田埂上,铁头偷偷塞给她半块地瓜,她攥得指甲陷进薯肉里,那是她十九岁吃过最饱的一顿。
铁头说等当了农会主任就娶她。 可那年头爱情顶不上一袋黍子。 秋收时铁头娘冲到费家门口骂街,唾沫星子喷在银子娘惨白的脸上:“填不满的穷坑! 养个妖精闺女勾我儿子! ”银子娘当场厥过去,铁头缩在人群里没吭声。 第二天银子撞见铁头在宁学祥粮仓扛活,他搓着衣角解释:“得挣娘吃药的铜板……”
![]()
转天宁学祥的管家就来了。 百斤粮食堆在费家炕上,金灿灿的玉米粒硌着银子娘的伤口。 银子抓起粮袋要扔,却听见四岁的弟弟抱着玉米傻笑:“姐,能蒸窝窝不? ”她手一松,粮袋砸起满屋尘土。
婚礼前夜银子在山坡堵住铁头。 月光照见他新剃的农会主任头,领口别着钢笔。 “带我走! ”她嗓子哑得像破锣,“现在有枪了还怕啥? ”铁头却摸出两块银元:“拿着贴补家里……宁家少奶奶吃香喝辣多好。 ”银子突然笑出声,笑得眼泪糊了满脸。 原来他早把承诺兑成了施舍。
![]()
花轿临门那日,挺着大肚子的宁绣绣拦在路口。 这位曾经的东家小姐拽着银子的嫁衣喊:“跟铁头跑啊! 躲半年回来就认了! ”银子撩起盖头看她腕上的银镯子,那能换费家半年的粮。 “绣绣姐,”银子指着身后送亲队的二十袋红薯干,“今儿我走了,明天我娘就得躺棺材。 ”轿帘落下时,她瞥见路边的铁头娘正数着宁家给的谢媒钱。
新婚夜银子没等宁学祥碰,先甩出三张契约:半月送一次粮、二十块大洋治娘的病、弟妹进学堂。 老地主捏着契约嗤笑:“再加条? 怀崽子赏六百斤麦! ”当夜炕头落下五块银元,宁学祥喘着说:“生个带把的,给你打金锁! ”
![]()
可宁家的粮仓比人命精贵。 有回银子偷藏半袋白面送娘家,宁学祥抡起烟杆砸她后背:“当自己还是窑姐? 老子的钱不是大风刮的! ”银子蜷在青砖地上数瓦缝,那袋面能换娘三帖药。 天亮时她擦净脸,又往炕头添了块新绒布:银元落上去得听个响。
最狠的还是生儿子宁可玉那次。 接生婆刚剪断脐带,宁学祥就让人抬进六百斤麦子。 银子搂着儿子看粮袋堆成山,心想这买卖值了。 可等她再怀上时,管家端来碗黑药汤:“老爷说地不够分……”银子死死护住肚子,宁学祥一脚踹在她腰窝:“生一堆穷鬼来分我的地? ”血水流了三天,染红三块垫炕的银元。
![]()
村里人总嚼舌根,说银子穿绸缎袄吃白面馍,哪懂穷人的苦。 有年腊月封大脚背粮接济孤寡,银子拦住车:“脚叔,把我名字添上。 ”她摘下金耳坠扔进募捐筐,“告诉吃我粮的人,这是睡地主睡出来的! ”人群哄笑散去,封大脚叹气:“何苦糟践自己? ”银子望着结冰的河面没回头。 她清楚得很:宁学祥咽气那日,这些银元就是她和儿子的保命符。
宁学祥死时怀里还揣着地契。 封腻味带日本人冲进村,把他踹下村墙。 银子在灵堂烧完最后一张纸钱,从灶膛扒出个陶罐,里面五块大洋摞得齐齐整整,够买十亩薄田。 可当她抱起哇哇哭的宁可玉时,突然把陶罐砸回灶灰里。 罐子裂开的那声响,像极了当年铁头给她的半块地瓜落地的声音。
#夏季图文激励计划#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