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那包中华烟被我藏在内兜里,像一块烧红的炭。
01
“爸,你手里攥的什么?”
周六晚上,我们一家四口正吃晚饭,儿媳周敏的声音突然刺了过来。她的眼睛盯着我刚刚下意识捂住上衣口袋的手。
我心里一紧,那块方方正正的硬物硌在胸口,是刚买的中华烟。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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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儿子建国从饭碗里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周敏。
“没什么。”我收回手,想继续扒拉碗里的米饭。
周敏却放下筷子,陶瓷磕碰大理石桌面的声音格外响。她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头皮发麻。“爸,您是不是又乱花钱了?我可听楼下小卖部老王说了,下午您去买烟了。”
八岁的孙女婷婷停下咀嚼,大眼睛在我们之间来回转动。
我感到脸皮发烫,6750块的退休金,每个月按时交给儿子5000,自己留1750零用。今天下午,我只是用其中48块钱,买了包这辈子都没抽过几次的中华。
“一包烟而已。”我低声说。
“一包烟?还‘而已’?”周敏音调扬了起来,“什么烟要48?你抽的是金子还是银子?”
建国皱眉:“爸,你买什么烟这么贵?”
我没吭声,把手伸进内袋,慢慢掏出那包红色包装的中华烟,轻轻放在桌上。那红色鲜艳得刺眼。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
周敏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声。她一把抓过那包烟,举到眼前,仿佛在审视什么赃物。
“中华?48块钱一包的中华?”她的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玻璃,“爸!你疯了吗?”
婷婷被吓得一哆嗦。
“小敏,别这样。”建国想去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我别怎样?张建国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爸,一个月退休金6750,交家里5000,自己留1750。这1750是谁的钱?是水电费、伙食费、婷婷的补习费!不是让他烧着玩的!”
她挥舞着那包烟,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
“48块啊!48块能买三斤猪肉!能交半个月水电!能給婷婷买两本练习册!”她的胸脯剧烈起伏,“你倒好,一包烟,两天就抽没了!你当我们赚钱容易吗?”
我看着那包被捏得变形的烟,想起三十多年前,建国妈妈生病时,为了省五毛钱公交车费,我抱着高烧的儿子跑了三公里去医院。现在,我却因为一包烟,被儿媳当众训斥得像个小偷。
“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自己的钱?”周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突然转向婷婷,“婷婷,看看你爷爷多‘阔气’!你上次要买200块的轮滑鞋,妈妈说没钱,让你等等。可你爷爷呢?48块的烟,说买就买!”
婷婷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困惑,还有些失望。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爸,不是我说您,”建国终于开口,语气却充满埋怨,“家里情况您也知道,房贷车贷压力这么大,您买这么贵的烟,确实不应该。”
我看着儿子,这个我起早贪黑供到大学毕业的儿子,此刻却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周敏见建国也站在她那边,气焰更盛。她举起那包中华烟,狠狠地摔在地上,又觉得不解气,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地砸向地面!
“啪嚓!”
瓷片和茶水四溅,婷婷吓得尖叫起来,扑进建国怀里。
我看着地上狼藉的茶叶和碎瓷,又看看那包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中华烟,包装上沾了水渍,像一道泪痕。
我缓缓站起身,没看儿子,也没看儿媳,更没看吓得发抖的孙女。我只是默默地走向阳台,拿起角落里的扫帚和畚斗,回到餐厅,一点点把茶杯碎片扫干净。
我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扫干净后,我把扫帚放回原处,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是周敏依旧不依不饶的抱怨和婷婷低低的啜泣声,中间夹杂着建国无力的安抚。
我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窗外,邻居家的灯光温暖明亮,而我的房间,冰冷得像地窖。
02
那一晚,我在地板上坐了很久。
凌晨三点,我悄无声息地爬起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的军工行李箱。箱子上落满了灰,就像我在这个家里被忽视的尊严。
我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很轻,一件衬衫,一条裤子,几件贴身衣物。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绰绰有余。
在叠一件旧毛衣时,我的手摸到内袋里有个硬物。
掏出来,是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铁盒。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我和建国妈的结婚照。
照片上,她梳着两条大辫子,笑得温柔;我穿着当时最时兴的的确良衬衫,一脸青涩。
照片下面,是一枚三等功奖章,是我年轻时在厂里抢险获得的奖励,还有几张发黄的粮票,是那个年代的印记。
我摩挲着照片上妻子年轻的脸庞。她走得早,肺癌,发现时就是晚期。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老张,苦了你半辈子,以后……要为自己活。”
可我呢?我把她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儿子结婚,我掏出全部积蓄付了首付。
孙子出生,我提前办了内退,过来帮忙带孩子。
这些年,我像个停不下的陀螺,围着这个家转。
退休金大半上交,家务活全包,只为换一个“安稳”的晚年。
可结果呢?结果就是一包48块的中华烟,就能把我所有的付出烧得干干净净。
我拿起那枚三等功奖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想起那个在火场里扛着氧气瓶冲锋的自己。
那时候,我连死都不怕,现在却怕儿媳妇的一句责骂?
真窝囊。
天快亮时,我听见隔壁主卧开门声,是建国早起上厕所。我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屏住呼吸。等他回去,我才继续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那包被摔在地上的中华烟,我终究还是捡了起来,放进了行李箱的夹层。
早上七点,我像往常一样做好早饭——白粥、咸菜、馒头。餐桌上,气氛尴尬。
周敏板着脸,看都不看我一眼。建国几次想和我说话,都被我用沉默挡了回去。婷婷小心翼翼地喝着粥,时不时偷瞄我。
“我吃好了。”我放下碗,起身。
“爸,你今天……”建国终于开口。
“我去找老李下棋。”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
我没去老李家,而是直接去了长途汽车站。买了一张回乡下老家的票。
坐在候车室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我给建国发了条短信:“我回老家住段时间,勿念。”
点击发送后,我关了手机。
汽车发动,驶出喧嚣的城市。窗外的楼房越来越矮,田地越来越多。我靠着车窗,闭上眼睛。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两个小时后,汽车抵达那个我出生、成长的小镇。老家房子是那种红砖瓦房,十几年没住人,门前长满了荒草。我用钥匙费力地捅开锈迹斑斑的锁,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灰尘在从木窗格子透进来的光线里飞舞。堂屋的八仙桌,我和建国妈结婚时请人打的,还结实的很,只是蒙了厚厚一层灰。墙上挂着的老相框里,父母的黑白照片静静地微笑着。
我放下行李箱,开始打扫。汗水湿透了背心,但看着屋子一点点变得整洁明亮,我心里那股憋屈,似乎也找到了一丝出口。
下午,我去镇上买了基本的生活用品。经过电信局,还办了个宽带。我得让自己有点事做,不能闲着发呆。
傍晚,我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点燃了一支中华烟。烟雾缭绕,我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心里是久违的宁静。
这里破旧,但自由。
就在我回到老家的第五天下午,我刚给院子里的几盆新买的月季浇完水,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汽车刹车声。
一辆出租车停在院门外,下来的人竟是周敏。她一个人来的,脸色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完全不见了往日的精致和强势。
她看到我,脚步顿了顿,然后快步走过来,还没到跟前,眼泪就掉了下来。
“爸……”她声音带着哭腔,几乎站不稳,“我……我求您了,您回去吧!”
我愣住了,握着水瓢的手僵在半空。我从未见过周敏如此失态的样子。
她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爸!建国他……他出事了!我们需要您救命啊!”
03
周敏抓着我的胳膊,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力气大得吓人。她的眼泪滴在我粗糙的手背上,滚烫。
“怎么回事?建国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所有对这个女人的不满瞬间被担忧压过。那毕竟是我儿子。
“他……他被公司带走了!说是经济问题,可能……可能要吃官司!”周敏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爸,只有您能救他了!求您了!”
她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我赶紧架住她,把她扶到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你慢慢说,说清楚。”我递给她一杯水,声音尽量放平缓。
周敏接过水杯,手抖得喝不下去。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经过。
原来,建国公司最近查账,发现他负责的一个项目有笔二十万的款子对不上。
公司怀疑建国挪用了公款,昨天直接叫了保安把他从办公室带走了,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电话也打不通。
“爸,建国说他没拿!他说他是被冤枉的!”周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可是家里现在乱套了。催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银行说房贷再还不上就要起诉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全是绝望和乞求,早没了那天晚上砸茶杯的嚣张。
“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前不该那样对您!”她哽咽着,“我不该嫌您花钱,不该说那么难听的话……是我混蛋!我不是人!”
她开始一下下地打自己的脸,声音清脆。
我拉住她的手,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愤怒、担忧、还有一丝可耻的“果然如此”的快意,交织在一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叹了口气,“报警了吗?找律师没有?”
“找了,律师说情况不乐观,关键是找不到证据证明建国没拿钱。”周敏抹着眼泪,“律师费又贵,家里……家里现在真的拿不出多少钱了。我的工资根本不够填这个窟窿……”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埋得越低。我明白了,她今天来,道歉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倒了,房贷、律师费、日常开销,像一座座大山压下来,她扛不住了。她需要我这个她曾经瞧不上的“累赘”回去,需要我那6750块的退休金去维持那个家的运转。
风吹过老槐树,叶子沙沙响。我看着这个曾经因为我花48块钱买包烟就摔杯子骂街的儿媳,此刻卑微地在我面前哭泣。我以为我会有点报复的快感,但并没有,只觉得悲哀。
为建国,为这个家,也为我们之间搞成这样的局面感到悲哀。
“爸,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回去吧,好不好?”周敏见我沉默,更加慌乱,“以后家里您说了算!您的钱您自己管,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再也不多一句嘴!”
我没说话,起身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