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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继军
老张揣着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走进单元楼的时候,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揉成一团,像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三天前,他在仓库盘点时,发现角落里堆着一批过时的零件,账目上已经作了报废处理,实则完好无损。供应商催得紧,公司资金链又断裂,领导随口提过一句“能省则省”。鬼使神差地,他联系了一家熟悉的小企业,对方愿意私下接下这批零件,给的价钱还不低,钱直接塞进信封给了他。
他当时想,就这一次,没人会发现。可钱攥在手里,心里却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第一晚,他没有睡好。窗外的树影晃动一下,他心里就发毛,以为是有人窥探;楼下的脚步声停在单元门口,他的心就跳到嗓子眼儿。妻子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说工作累,翻个身对着墙,眼睛瞪到天亮,窗帘缝里透进一缕光,在他看来像是探照灯。
白天上班,他总觉得同事看他的眼神不对。小李汇报工作时多问了句,“这批旧零件真要扔吗”,他吓得手一抖,钢笔在报表上洇出个墨团,慌忙说“领导定的,别多问”。转头看见经理朝他走来,他几乎要躲进卫生间,直到听见经理在和别人说周末钓鱼的事情,才扶着墙直喘粗气。
饭也吃不下了。妻子炖了他最爱喝的排骨汤,他舀了一勺,却尝不出半点滋味,只觉得油腻得反胃。嚼着米饭,像在嚼砂纸,没几口就放下筷子。妻子担忧地摸他额头:“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难看。”他摇摇头,借口出去散步,走到小区门口,却又不敢出去,怕见到熟人。
他开始疑神疑鬼。手机响一声,他都要盯着屏幕看半天,生怕是审计科的电话。有次快递员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的声音都在发颤,挂了电话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那只信封被他藏在衣柜最底层的旧箱子里,上面压着几件过冬的棉衣。可他总觉得那钱在发光,隔着箱子、隔着衣服,把他心里的那点龌龊照得清清楚楚。夜里躺在床上,他甚至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钱在动,又像是有人在翻他的箱子。
第五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公司大会上,所有人都盯着他,经理手里举着那只信封,问他“这是什么”。他想解释,嘴巴却像被粘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惊醒时,他浑身是汗,心脏“砰砰砰”地撞着胸口,像是要跳出来。
他再也熬不住了。天刚蒙蒙亮,他就爬起来,从箱子里翻出那只信封,数都没数,径直往公司走。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他走得很快,像是身后有人在追他。
走到公司楼下,他深吸了一口气,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有些暖。他攥紧信封,一步步走向经理办公室,脚步虽然有些沉重,却比前几天踏实了许多。至少,他不用再怕窗外的树影,不用再躲同事的眼神,不用再在黑夜里听见不存在的声音,睁着眼睛等天亮了。
心虚这东西,就像揣在怀里的炭火,捂得越紧,烧得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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