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而今,我行至雪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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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新疆的雪,是在一个暮色四合的傍晚。车过达坂城,窗外开始飘起细碎的雪沫,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像是谁在灰蒙蒙的天幕上戳了几个小孔。渐渐地,雪密了,浓了,重了。它们不再是飘,而是坠,是落,是义无反顾地扑向大地。待到布尔津时,天地间已是一片苍茫。
晨起推窗,雪还在下。不是北国那种干涩的雪粒,也不是江南那种转瞬即逝的雨夹雪。这里的雪,厚实,绵密,蓬松,像是把全世界的羽绒都抖落在这里。一脚踩下去,直没膝盖,拔脚时带起的雪雾,在朝阳下闪着细碎的金光。
去喀纳斯的路上,雪愈发深了。路旁的松林静默着,枝桠被积雪压出优美的弧线,偶尔有耐不住的雪团坠落,“噗”的一声,在雪地上砸出一个温柔的坑。湖面早已封冻,冰层上的积雪平整如纸,只有几行野兔的脚印,歪歪斜斜地通向远处的灌木丛。
在禾木村,我学会了滑雪。不是现代滑雪场里那种规整的滑道,而是跟着当地的图瓦人,踩着古老的毛皮雪板,在白桦林间穿梭。起先总是摔,每一次跌倒,都像是被雪拥抱。后来渐渐掌握了节奏,便体会到了那种御风而行的快意。雪板掠过雪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雪在低语。转弯时扬起的雪雾,在阳光下幻化成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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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忘的是在雪夜里独行。那夜月亮很亮,雪地反射着清冷的光辉,天地间明亮如昼。我沿着村外的小路慢慢走,四野寂静,只有脚下积雪的呻吟。忽然想起柳宗元的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里没有舟,没有江,但那份孤独是相通的。不,不是孤独,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自在。
忽然有笛声传来,是楚吾尔,图瓦人特有的乐器。那声音苍凉而悠远,在雪夜里飘荡,像是从很古很古的年代传来。我循声走去,见一位老人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吹奏。他身后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炊烟在月光下袅袅升起。他没有看我,我也没有驻足,就这样听着笛声渐渐远去,融进雪夜里。
这些年来,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雪。日本的雪太精致,欧洲的雪太喧嚣,唯有新疆的雪,还保留着天地初开的浑朴。它不为你来,不为你往,只是兀自落着,覆盖山川,掩埋足迹,把一切都还原成最初的模样。
离开那天,雪终于停了。阳光洒在雪原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抓了一把雪握在手里,看它慢慢融化,从指缝间滴落。忽然明白,有些风景,注定要留在记忆里,带不走,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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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此刻,在南国阴雨的午后,闭上眼,我依然能看见那片白茫茫的天地,能听见雪落的簌簌声,能感受到滑雪时风掠过脸颊的刺痛。这些记忆,都已被那场雪永久地封存。
若你问我还去不去,我的回答是:要去的。总要再去看看春天的雪如何消融,夏天的雪如何坚守在山巅,秋天的雪如何与落叶共舞。新疆的雪,值得用一生去追寻,去体会。
而辉澜牧歌,就像那个在雪夜里吹笛的老人,不疾不徐,等着每一个懂得雪之韵味的旅人,带他们去往雪的最深处,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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