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特辑】月光下的遗憾‖吴云月

月光下的遗憾

吴云月

檐角的桂影渐渐模糊了,最后一抹霞色被青黛的天际吞没。我没有开灯点烛,任由皓月清辉漫洒过窗棂,在红木板上铺开一片澄澈的薄雾。案几上的月饼纹丝未动,蛋黄流心的甜香与钢笔胆囊墨汁的清苦在空气里交织、流淌,竟意外晕染出几分寥落、冷清的滋味,慨叹又是一年中秋夜。

月光是有重量的,它缓缓压下来,仿佛要让孤单的影子蜷缩成团自我依偎取暖,让白瓷盏里隔夜的浊茶泛起阴晴圆缺的细微涟漪。我摩挲着素月清辉,恍惚间惊觉人世早已俯仰千年。这轮素月,曾照见过李白举酒邀影对饮的无奈,照见过西楼易安雁字回时的孤单,也曾照见过东坡泛舟赤壁的洒脱。今夜它穿过离人的指缝,碎成满地鱼鳞浮动。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未阖的花笺上,墨迹里的彼此被镀得发亮,像两尾困在滩涂地里挣扎的游鱼。

仍记去年此时,门外石阶被月色浸得温润,她说月亮很美,像爱人的眼睛,瞬时山花尽落,心似犹青。素月分辉,明河共影,我们并肩看云絮掠过月轮,在翻阅着一册无字诗经,那些一起走过的岁月,足以吟诵或会解每一首晦涩难懂的诗歌。而今夜,月色与记忆一同凋谢。在这出尔反尔的月光下,晚风依旧温柔,似乎动着恻隐之心。我试图在纸上拓印月光,却只拓出一片伤痕淤青,这印记,是时光留下的无言相伴。可偏偏我的心里却装着个不爱说话的胆小鬼,只有瞳孔能代替它言明真情,在秋水横波里更迭一万次盈缺,最终凝成皎洁霜色。

漫天烟火似花千树,惊起檐下一对宿鸟,扑翅声散作星雨落,沁入渐凉的夜色。窗外忽然飘来几声稚子笑语,他们手里盛着萤火跑过孤桥,星星暖黄光晕撞碎在溪面,与月光搅成一船惊梦。这热闹更衬得我的寂静,我望向她酿制的陈酒,依旧保持着某个黄昏随手搁置的模样,酒香裹着旧月光喷涌而出,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倒映着不再圆满的月轮。我却总在这样圆满的夜里,清晰地看见她从月色深处走来,鬓边簪着新摘的银桂花。瓦罐斑驳凸起的纹样如凝固的泪痕,道一句醉里不知谁是我,非月非云非鹤……

月轮西斜时,我在花笺末尾添上一行小字。墨痕化入月影,像雁阵消失在天之尽头,遥寄吾心长情。自私的我,今夜藏起了这枚月亮,而所有未尽的言语,都凝作桂叶上将坠未坠的霜露,在晨光到来之前,继续做着似幻非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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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吴云月(宜宾学院文新学院2023级7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