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国庆的烟火掠过城市天际线,我们总会下意识追问:千年前的古人,如何庆祝 “国家的节日”?北宋给出了独特答案 —— 以帝王生辰为 “国庆”,徽宗朝的十月初十 “天宁节” 便是典型。这一天,汴梁御街张灯结彩,御宴上的慢曲子与瓦舍里的喝彩声交织,看似一派 “天下安宁” 的盛景。可施耐庵在《水浒传》里,却把这场盛典写成了王朝的 “国庆节”。
《水浒传》的节日从不是单纯的民俗场景,而是 “藏着刀光剑影的叙事舞台”。天宁节便是如此:徽宗为避端午 “男害父” 的忌讳改生辰,恰似他后来篡改江山底色;燕青在相扑台上掀翻权贵,高俅凭蹴鞠登堂掌权,民间狂欢与官场荒诞在这一天碰撞。
一、十月初十的 “国庆” 密码:从端午忌日到天宁盛典
北宋 “国庆” 的核心是 “圣节”—— 每位帝王诞日皆为法定假日,放假三日,各州府需设斋宴、行庆贺礼。《水浒传》聚焦的徽宗朝,这场盛典被定在十月初十,赐名 “天宁节”,可鲜少有人知,这日子是徽宗 “改” 来的。
据《宋史・徽宗纪》记载,徽宗本生于五月初五,北方俗谚 “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的忌讳,让他登基后强行将生辰改至十月初十。这一天就成了大宋的“国庆节”。
天宁节的盛况,在《东京梦华录》里有细致描摹:御宴从午时持续到黄昏,当 “第九盏御酒慢曲子” 奏响时,殿中左右军的相扑手便赤膊登场,两两较量;散宴时,徽宗会赐群臣 “宫花”,宰臣簪牡丹、侍从簪芍药,百官戴花而归,连街头小贩见了戴花官员都要躬身行礼。此时的汴梁街头,另有一番热闹:齐云社的蹴鞠高手在琼林苑外搭起三丈高的球台,球台上挂着 “天下第一球社” 的锦旗,社员们穿着红绿彩衣,用 “拐、蹑、搭、蹬” 的技法争抢气球,围观百姓的喝彩声能盖过御街的鼓乐。江湖与朝堂的狂欢,就在 “天宁” 二字的旗号下,看似和谐地同步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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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相扑台上的江湖:燕青的 “鹁鸽旋” 与北宋的娱乐透支
天宁节的相扑赛,是全民瞩目的焦点。刘传录曾指出,施耐庵写燕青打擂,绝非单纯的武打场面 —— 相扑台就是北宋权力结构的微缩模型,任原的霸道、燕青的逆袭,都是底层对朝堂的无声反抗。
《水浒传》第七十四回 “燕青智扑擎天柱”,把这场相扑写得惊心动魄:泰山岱岳庙前的献台上,“擎天柱” 任原披着锦袄,叉腰喝道 “相扑无对,天下无敌”,这话像极了朝堂上蔡京、高俅之流垄断权柄的嚣张。燕青上场时,故意穿件旧布衫,站在任原面前像个 “不起眼的小厮”,可当锣声响起,他突然使出 “鹁鸽旋” 绝技 ——“右手扭住任原,左手插入交裆,肩胛顶胸,直托起来旋四五旋,攒下献台”。献台下数万香官瞬间沸腾,有人扔铜钱,有人喊 “打得好!”,这喝彩声里,藏着底层民众对 “公正” 的渴望 —— 任原靠权势霸占擂台,燕青凭真本事赢他,恰如梁山 “替天行道” 的初心。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后来的梁山宴席:高俅被擒上山,自恃相扑本事,要与燕青较量。结果燕青只用一招 “守命扑”,便将高俅掀翻在地褥上,这位太尉趴在地上半晌起不来,只能涨红着脸骂 “小贼无礼”。天宁节御宴上被奉为 “国技” 的相扑,到了梁山,成了江湖与官场碰撞的武器 —— 高俅的狼狈,早已预示了大宋官僚体系的不堪一击。
施耐庵还借段三娘的形象,补全了相扑场的另一面。《水浒传》第一百零四回,段三娘 “穿件箭杆小袖紧身,鹦哥绿短袄,系一条大红生绢裙”,见王庆便要相扑,两人 “揪扯成团,滚在地上”。这并非虚构 —— 宋代瓦舍里本就有女相扑手,她们常穿 “抹胸、短裤” 表演,连司马光都曾在《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里怒斥 “妇人相扑,裸体争胜,伤风败俗”。可徽宗朝的天宁节,这类表演竟能进入御苑,成为帝王观赏的节目。当娱乐僭越了礼教的边界,当君臣把相扑的喝彩当成江山稳固的证明,大宋的根基,早已在欢呼声里被蛀空。
三、蹴鞠场里的权柄:高俅的 “鸳鸯拐” 与王朝的崩塌伏笔
天宁节的另一 “国技” 是蹴鞠。御殿前的球场上,立着三丈高的球杆,杆顶挂着一尺方圆的球门,两队球员穿红、绿球衣,用脚、膝、肩、胸控球,争抢射门。徽宗曾写过 “近密被宣争蹴鞠,两朋庭际再输赢” 的诗句,把蹴鞠当成君臣同乐的盛事,可他没料到,这场 “同乐” 里,藏着《水浒传》开篇的祸根。
高俅发迹的关键,正是一脚蹴鞠绝技。《水浒传》第二回,端王(后来的徽宗)在府里蹴鞠,球滚到高俅脚边,他 “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 这 “鸳鸯拐” 是宋本《蹴鞠图谱》里的高阶技法,需用脚腕左右拐带,让球像 “粘” 在身上般不掉落。端王见了大喜,留高俅在府中,后来登基便提拔他为殿前太尉。一个靠蹴鞠上位的官员,却掌管着大宋的兵权,这本身就是天大的荒诞。
天宁节御宴上,高俅常表演蹴鞠:他站在御阶前,让小太监扔球,再用 “蹑、搭” 的技法,让球在身上流转,连徽宗都拍手叫好。可这位 “蹴鞠太尉” 征讨梁山时,却连吃败仗 —— 他率领的大军,像极了他脚下的气球,看似被掌控,实则不堪一击。刘传录曾说,“高俅的蹴鞠,是权力游戏的隐喻”:他能把球 “粘” 在身上,却粘不住军心;能讨得帝王欢心,却守不住江山。
四、灯影里的狂欢与崩塌:天宁节的终极反讽
“天宁” 二字,取 “天下安宁” 之意,可在《水浒传》里,这两个字成了绝妙的反讽。徽宗为避端午忌日改设的国庆,终未能避开亡国的命运;他沉迷的相扑、蹴鞠,最终成了压垮江山的稻草。
刘传录解读《水浒传》时,特别强调 “节日是叙事引擎”。天宁节的狂欢,就是大宋崩塌的加速剂:当徽宗在御苑里看女相扑,蔡京、童贯在府中收受贿赂;当百官戴花庆贺 “天下安宁”,花石纲的役夫正在运河边累死;当民间为蹴鞠喝彩,梁山好汉已在梁山竖起 “替天行道” 的大旗。金国的铁蹄在北方集结时,汴梁的天宁节依旧热闹 —— 相扑手的呐喊、蹴鞠的声响,盖过了边境的警报。
后来,南宋遗民孟元老写《东京梦华录》,详尽记录天宁节的盛景,字里行间满是故国之思。可这盛景,早已和《水浒传》结尾 “楚州蓼儿洼” 的凄凉重合 —— 宋江、李逵的坟墓在风雨里飘摇,而汴梁的天宁节,成了永远的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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