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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老家宅后的那户刘姓人家总是门庭若市。他们家的男主人老刘在县里的供销社上班,在七十年代末的乡村,这可是一份令人羡慕的“铁饭碗”。
那时候物资匮乏,供销社几乎垄断了农村的商品供应,大人小孩都喜欢逛供销社,因为日常所需的柴米油盐、针头线脑乃至化肥农药,都得凭票证到供销社购买。老刘作为供销社的职工,掌握着紧俏物资的分配权,自然成了乡亲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从我记事起,无论多晚,东边胡同里总传来乡亲们去老刘家走访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刘哥,我家娃快找对象了,回来帮我想法弄点新布料。”“快种麦子了,我要两袋化肥,钱先放您这儿,可别忘了。”……这样的央求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老刘总是笑眯眯地应承,谁家婚丧嫁娶需要烟酒糖茶,谁想托他买块手表、自行车票,他都尽量帮忙。久而久之,老刘在村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大到红白喜事的主持,小到邻里纠纷的调解,总少不了请他出头露面,可谓风光无限。
1979年,老刘到了退休年龄,他的独子小刘“顶班”进了供销社。这在当时的村里引起不小的轰动——“龙生龙,凤生凤”,老刘家的好福气延续到了下一代。
母亲一边在院里洗衣服,一边对父亲感慨:“咱家七个孩子,啥时候柱子(我的小名)上学有出息了,也能去供销社上班,那多有面子!”父亲停下手中修理农具的活计,若有所思地说:“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以后会咋样?人家不都说花无百日红么!”母亲白了他一眼:“你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上个月还多亏小刘给咱家买了袋化肥呢!反正小柱以后能进供销社我就满足了……”这番对话飘进屋里,正捧着课本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父亲和母亲,到底谁说得对呢?
八十年代初的那几年,似乎印证了母亲的想法。小刘接班后,依然是乡亲们追捧的对象。我家门前有棵三百多年树龄的老槐树,树冠如伞,是村里最热闹的公共场合。每到傍晚下班时分,总有三三两两的乡亲早早聚在槐树下,翘首等待小刘骑车归来。远处土路上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人群便一阵骚动:“听,是小刘下班回来了!”果然,小刘骑着那辆二八式自行车出现在村口,后座上往往还绑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化肥袋。人们一拥而上,递烟的递烟,寒暄的寒暄,就像迎接凯旋的英雄。没等小刘停稳车,王大爷抢先一步:“大侄子,我托你买的那两包尿素……”张婶也挤上来说:“小同志,上次说的的确良布料,有信儿了吗?”小刘跳下车子,笑着一一回应:“王大爷您放心,我跟主任说好了,明天就给您留两袋化肥。”“张婶,布票我还在跑,下周应该能批下来。”人群中发出一片欣慰的叹息,有人递上旱烟卷非要塞给小刘抽,他百般推辞不过,便点上抽了两口,烟雾中露出腼腆的笑。槐树下的这一幕,几乎天天上演,成为我童年记忆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1990年,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回县里当了一名乡村教师。父亲得知消息时,高兴得直拍大腿:“咱高家也出了个教书先生!”在他眼里,教师是受人尊敬的职业,“天地君亲师”,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然而母亲却满脸的不高兴,私下里直抹眼泪。我心里明白,她不是不满意我的工作,而是打心底里还惦记着她的“供销社梦”。
那时候,乡村教师的待遇确实清苦。我参加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不到90块钱,即便如此,我还是特意省出50元给母亲买了一台小台式电风扇。当我把风扇拿回家时,母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可那笑容里多少带着几分酸涩——在她看来,儿子放着“吃香的”供销社工作不找,偏要去当“穷教书的”,实在有些想不开。
事实也印证了母亲的担忧。九十年代初,乡村教师的社会地位远不如从前。记得我第一次回村时,几个乡亲围过来关切地问:“小柱在城里干啥工作呀?”当我回答“在乡下当老师”时,他们的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失望,有人甚至脱口而出:“当老师啊?那工资不高吧?”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我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还……还行”。从那以后,我尽量减少回村的次数,实在要回去也挑村里人少的时候。我怕乡亲们问起我的工作和收入,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教师更怕面对他们那种“老师穷酸”的眼神。
与此同时,时代的大潮正悄然改变着乡村。这些变化,小刘比谁都感受得真切。1996年的一天,我骑车路过县城北郊的陇海铁路道口,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小刘!他穿着朴素的工装,正走进一家铝制品厂的大门。我心头一震:“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供销社的铁饭碗没了?”后来回老家一问,才知道小刘所在的基层供销社进行改革,他和许多同事一起下岗分流,经人介绍到这家工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这个消息在村里也不胫而走,大家议论纷纷:“没想到小刘这么年轻就下岗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再见到小刘时,是在我家门前的老槐树下。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他蹲在树底下抽着闷烟,神情落寞。我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他抬头看见是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你啊……回来了?”我在他身旁坐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片刻,小刘开口了:“谁能想到变化这么快呢?好好一个铁饭碗,说没就没了……”话语里满是无奈和惆怅。我安慰他道:“现在改革开放,机会多的是,你还年轻,说不定能闯出一片新天地呢。”他苦笑着摇摇头:“唉,我文化不高,除了在供销社那点业务,别的啥也不会。这把年纪去工厂当工人,每月拿那点死工资,哪能跟以前比啊……”说罢,他狠狠吸了口烟。
老刘家的院子,也早已没了昔日的喧嚣。曾经每晚挤满乡亲的院子,时常大门紧闭。偶尔有邻居路过,也只是匆匆瞥一眼那扇门,摇摇头叹口气。这一变化,正如父亲当年那句“花无百日红”的预言,令人不胜唏嘘。
与老刘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在教育行业的境遇却慢慢有了起色。教师待遇逐步提高。更重要的是,社会上对教师的看法在改变。我回村时,乡亲们不再只关心我挣多少钱,而是问:“小柱老师,我家娃明年上初中,您给指点指点该准备啥?”“我家那小子调皮,您帮我劝劝他好好读书。”我明显感觉到,大家眼神里多了几分尊重。
母亲的态度也转变了。她逢人便说:“我家小柱当老师,一个月挣得比我当年想的还多,而且受人尊敬!”言语间满是自豪。这让我想起她当年对供销社的执念,不禁有些好笑。时代真是变了,曾经被她视为“没出息”的教师职业,如今倒成了“香饽饽”。村里不少家长都希望孩子将来考师范当老师,觉得这工作稳定体面。
如今,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早已从当年的毛头小伙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教师。而小刘也到了退休的年纪,听说他后来从铝制品厂下岗后,自己在镇上开了家小杂货店,日子过得不温不火。
老家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默默见证着岁月的轮回。站在老槐树下,我常常会想起父亲当年的那句话:“花无百日红。”这句话里蕴含着朴素的辩证法思想。任何事物都有兴衰起伏,没有永远不变的辉煌。供销社的兴衰如此,教师地位的变化亦如此。唯有顺应时代潮流,不断学习进步,个人才能在历史的洪流中立于不败之地。这或许是老槐树给我们这代人上的最深刻的一课。
夕阳的余晖洒在老槐树的枝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放学的孩子们的嬉闹声,那是村里新建的中心小学的学生们,我欣慰地笑了。
老槐树默默无语,只是随风摆动着枝叶,仿佛在诉说一个永恒的真理:岁月流转,万物皆变,唯有人间的真情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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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高石柱,笔名索水笔翁,河南省荥阳人,退休教师。爱好文学,笔耕不辍,近年屡有拙作发表在《郑州文学》《大河文学》《中原作家》《今日作家》《郑州日报》《当代乡土作家》等刊物及《学习强国》、新华法治网、雷锋志愿服务宣传网、中国都市报都市报道、荥阳市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以及荥阳融媒体等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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