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云州城南有个名叫柳安的木匠,手艺精湛,心思巧妙,做出的家具既结实耐用,又美观大方,在当地颇有名气。
这年春天,城南富户周老爷家中要办喜事,儿子周文远即将迎娶邻镇苏家小姐。周老爷素来讲究,特意请柳安来为新人制作一张上好的婚床。
柳安带着工具来到周家,周老爷亲自领他去看木料。后院里堆放着不少木材,柳安一眼便看中了角落里那几块色泽温润的香樟木。
“老爷好眼光,这香樟木质地坚硬,还能防虫驱蚊,最适合做床了。”柳安摸着木材赞叹道。
周老爷笑道:“这是从南边运来的,就等着巧手的匠人来打造。柳师傅,这床可得做得精致些,我儿文远身子弱,睡不得硬板床,但又不能太软,对腰背不好。”
柳安连连点头:“老爷放心,我自会斟酌。”
量好尺寸后,柳安便开始干活。他做事专注,一连几日都在周家后院刨削凿锯。周家少爷文远偶尔会过来看看,他是个文弱书生,面色略显苍白,但待人谦和有礼,总是客客气气地称柳安为“柳师傅”。
这日,柳安正在打磨床板,文远又来了,还端来一碗凉茶。
“柳师傅辛苦,喝口茶歇歇吧。”文远将茶碗递上。
柳安忙擦手接过:“多谢少爷。这床再有两日便可完工,保准少爷睡得舒坦。”
文远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飘忽:“有劳柳师傅了。只是...我近来睡眠不佳,稍有动静便易惊醒,不知柳师傅可有什么法子?”
柳安沉吟片刻:“若是怕声响,可在榫卯相接处加些软垫,减少摩擦声。若是怕光,可加设床帷。不知少爷具体为何难以安眠?”
文远欲言又止,最后只摇摇头:“或许是考前焦虑吧,今年秋闱将至,心中忐忑。”说罢便告辞离去。
柳安看着文远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书生心中有事,不像只是科举压力那么简单。
当晚回家,柳安仍在思索文远睡眠浅的问题。他忽然想起师父曾经教过的一种古法:在床下巧妙设置一个小空间,可以调节气流,减少声响,还能放置安神的草药。想着这对书生或许有帮助,柳安决定在制作婚床时加入这个设计。
第二天,柳安在安装床板时,悄悄在床架下方设计了一个隐蔽的小洞,洞口仅拳头大小,内里却稍大,可放置些香囊药草。他打算等床完工后告诉文远这个设计,让他自行决定放入何种安神之物。
婚床完工那日,周家上下都十分满意。那床做工精细,雕花美观,结构稳固却不显笨重。周老爷慷慨地多付了工钱,还邀请柳安参加半月后的婚礼。
柳安本想当即告诉文远床下小洞的用途,但见周家宾客络绎不绝,文远忙前忙后,便决定日后再说。谁知这一耽搁,就出了怪事。
婚后第三日,周家突然派人来请柳安,说新床有问题,少爷睡后头痛欲裂。
柳安急忙赶到周家,只见文远果然面色苍白,手按太阳穴,显得十分痛苦。新娘苏婉站在一旁,眉眼间满是担忧。
“柳师傅,这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周老爷语气中带着不满,“文远之前只是睡眠浅,现在倒好,天天头痛欲裂,请了郎中也查不出病因。”
柳安仔细检查了婚床,结构完好,榫卯严实,没有任何问题。他心中疑惑,忽然想到床下那个小洞,便俯身查看。这一看,他心里咯噔一下——洞口被人用木塞堵住了!
“老爷,少爷,这床下我原本设计了一个小洞,本意是用于流通空气,放置安神草药。”柳安解释道,一边取出木塞,“可能是谁不小心把它堵上了,空气不流通,才会导致头痛。”
周老爷将信将疑,但令人惊奇的是,打开那小洞后,文远的头痛果然减轻了许多。柳安暗自庆幸,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便建议在洞中放置一些安神的薰衣草和檀香末。
又过了几日,周家又来人请柳安,说文远的头痛复发,更胜从前。
柳安再次检查婚床,发现那小洞中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他用细钩探入,竟勾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一缕青丝和几片干枯的花瓣。
“这是何物?”周老爷惊讶地问。
柳安摇头表示不知。然而文远见到此物,脸色顿时大变,竟踉跄后退,几欲晕倒。
新娘苏婉忙扶住丈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柳安觉得事有蹊跷,但又不便多问,只得再次清理小洞,放入新的安神香料。
然而此后,文远的头痛时好时坏,每次柳安被请去,都能从床下小洞中找出各种奇怪物件:有时是写着字的纸条,有时是干枯的植物,甚至有次是一小块浸过红墨水的布。
周家开始有流言传出,说柳安做的这张床被下了咒,才会导致这些怪事。柳安有口难辩,声誉大受影响。
这日,柳安在茶馆闷坐,偶遇周家老仆周福。周福悄悄告诉柳安,他曾在深夜看见有人影接近婚床,似乎往床下塞东西。
柳安精神一振,请周福帮忙留意。两人商定,下次文远头痛发作时,柳安不去周家,而是由周福暗中观察。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周福急匆匆来找柳安,说看见有人影闪进新房,往床下塞了东西。
柳安立即随周福赶往周家,躲在新房窗外。不多时,果然看见一个身影悄悄进入房间,俯身似乎在床下摸索。
周福突然点亮灯笼,照亮了那人——竟是新娘苏婉!
苏婉惊慌失措,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布包。响动惊醒了文远,他也愕然地看着妻子。
“婉妹,你这是做什么?”文远问道,声音颤抖。
苏婉泪如雨下,终于道出实情。
原来,文远婚前曾与一位名叫林素的女子相恋,但因门第不当,遭周家反对。后来文远遵从父母之命娶了苏婉,但对林素始终难以忘怀,以致夜不能寐,日渐憔悴。
苏婉婚后发现丈夫心事,经过多方打听,才知文远与林素的往事。她既心疼丈夫,又不愿丈夫心中装着别人,于是想出了一个主意。
苏婉找到林素,假意同情她的遭遇,说愿意帮助她与文远传递信物,以慰相思之苦。天真的林素信以为真,便将一些私密物品交给苏婉,请她转交文远。
然而苏婉并未将这些物品交给文远,而是偷偷塞入床下小洞中。她又从民间听说,将相思之人的物品塞入夫妻床下,可使对方逐渐忘怀旧情。
于是,苏婉一次次将林素的物品塞入床洞,期望文远能渐渐忘记林素。不料文远虽不知情,却潜意识中感受到这些物品的存在,产生心理压力,导致头痛不止。
真相大白,文远震惊不已。他坦言,自己确实常做怪梦,梦中总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隐藏起来,想要寻找却无处可寻,因而焦虑不安,头痛欲裂。
周老爷夫妇闻讯赶来,得知这一切后,既心疼儿子,又对儿媳的行为感到愤怒。
柳安此时开口道:“老爷夫人,少爷少奶奶,此事虽由我做的床引起,但根源却在人心。既然真相已明,我倒有个建议。”
他请众人稍候,回家取来一些特殊木材和工具,连夜对婚床进行改造。
柳安在床下那个小洞处,扩展制作了一个精巧的小抽屉,抽屉正面雕刻着鸳鸯戏水图案,美观大方。
“这个抽屉,可放置重要物品,既不会丢失,也不会阻碍空气流通。”柳安解释道,“夫妻之间,当以诚相待,有什么心思,不妨明说,藏在暗处,反生祸端。”
文远与苏婉面面相觑,皆有愧色。
第二日,文远主动找到林素,坦诚说明情况,退还了所有物品,并真诚道歉。苏婉也向林素赔罪,承认自己的错误。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文远的头痛再也不曾发作。他与苏婉的关系也逐渐好转,两人真正开始了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
一个月后,文远带着礼物专程登门感谢柳安。
“柳师傅,不仅手艺精湛,更通晓人心。那日你做的抽屉,让我明白了夫妻间应该敞开心扉,而非隐藏秘密。”文远真诚地说。
柳安笑道:“少爷过奖了。其实那床下的小洞,本意是为了流通空气,放置安神之物。人心也是如此,需要坦诚交流,才能神清气爽,安居乐业。”
文远点头称是,又道:“秋闱在即,我如今能安眠无忧,读书也更有效率了。若他日高中,必再来谢柳师傅。”
柳安摆手道:“少爷言重了。只是有一事我始终不解,当初少奶奶往床下塞物品,为何偏选中我留的那个小洞?”
文远笑了:“婉妹说,那日她正愁无处隐藏那些物品,偶然发现床下有个现成的小洞,似是专为她准备的一般。”
柳安听罢,不禁感慨万千。原来自己一番好意,差点酿成大错,但也阴差阳错地促使一段婚姻走向真诚与和谐。
后来,文远果然高中举人,他与苏婉的感情也越来越好,成了当地有名的恩爱夫妻。周家更是到处宣扬柳安的手艺和智慧,使他名声大噪。
而柳安从此在为人制作床具时,总会openly说明每一个设计细节,再不留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隐蔽之处。他还悟出一个道理:木工制作讲究严丝合缝,人心交往却贵在坦诚相见。
这真是:巧手木匠制奇床,暗藏小洞本无妨。谁知引出心中事,坦诚相待祸转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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