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遗石碑回家路

“一个案例胜过一打文件。”为充分发挥典型案例示范指导、规范引领和价值导向作用，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和福建省广播影视集团联合打造《热案大家谈》节目，重点围绕群众关切、企业关注、行业关心的重点热点案件，采取新闻事件回顾和专家学者访谈的方式，开展故事性、实用性、服务性兼具的以案释法、融情议理，以事关民生的小案例展现司法为民大作为，营造尊法学法守法用法的浓厚氛围。

节目以每两周一期的频次，于周五晚19：30在福建电视台新闻频道《现场》栏目播出。福建高院新媒体平台同步推送，欢迎关注。

第二十二期

让我们一同关注

一块石碑的“归家之旅”

《世遗石碑回家路》

见证司法力量

如何为文化遗产搭建回家的桥梁

每一件文物都是时间的信使，穿越千年风霜，承载着先人的智慧与文明的烙印。然而在现代社会的快节奏中，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往往因无意间的疏忽而面临被遗忘甚至损毁的风险。即便当它们的历史价值被重新发掘，回归之路也往往充满波折。值得欣慰的是，随着《文物保护法》的完善和司法实践的创新，越来越多的文物在法治护航下重获新生。

泉州，这座海上丝绸之路的千年古港

文化遗产灿若星辰

2025年7月25日

在泉州申遗成功四周年之际

世界文化遗产点顺济桥迎来重要时刻

——流落民间的珍贵石碑重立桥头

顺济桥

始建于南宋嘉定四年（1211年）

这些碑刻如时光印记

承载着八百年的历史沧桑

然而岁月更迭

部分“珍贵记忆”曾散落民间

在游客来来往往的平凡小店内

一块石碑静静地躺在角落

对于店主王永宏而言

这块石碑是父亲留下的一件老物件

直到2019年收到群众的反映

才让他真正意识到这块石碑的不同寻常

那么，这到底是一张普通石桌

还是顺济桥遗失已久的石碑再现？

泉州市文物保护中心迅速组织专家

对该石碑进行了鉴定

经过反复比对

泉州市文物保护中心确认

该石碑为顺济桥旧物

是古代重修顺济桥的重要实物见证

顺济桥历史上有过多次重修

《晋江县志》就收录了五篇明清的碑文

这次发现的石碑

是目前保存比较完好的一块石碑

鉴定结果

让这块曾被当作普通“石桌”的物件

瞬间变身为无价之宝

泉州市文物保护中心随即与王永宏

展开积极协商

希望他能归还这块石碑

让石碑回归公共文化序列

虽然王永宏最初表现出归还意愿

但在后续具体协商过程中

双方产生了分歧

使得这一善举暂时搁浅

对王永宏而言

石碑承载着对父亲的追忆

而在文物保护专家眼中

它则是见证海丝文化的重要实物史料

双方的理解差异让石碑的归途充满变数

为确保文物安全

泉州市文物保护中心主动

与泉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取得联系

希望通过法律途径化解争议

在这场文物保护行动中

从情感沟通到法律程序

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

石碑具有明显的公共物品属性

考虑其现有保存条件

难以达到文物保护的专业标准

且可能存在一些安全隐患

泉州中院推动市文保部门向法院申请

诉前行为保全措施

法官们深知

这不仅是一起普通的司法案件

更是一场

关乎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紧急行动

诉前行为保全作为强有力的法律武器

虽能有效守护文物安全

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

仍面临诸多程序性障碍亟待突破

采取诉前行为保全面临着三重困难，一是需要快速审查，诉前保全需要满足《民事诉讼法》规定的紧急情况，包括证明石碑的价值，以及石碑可能遭受不当损害的紧急情况，对时效性的要求非常高；二是需要快速确定适当的保全内容，诉前采取的强制措施需要考虑公共利益和个人义务的平衡，是否需要明确具体的文物保护措施；三是需要考量后续执行措施，保全裁定作出以后，如何执行才能确保当事人落实到位。

为有效防止文物流失和损坏

泉州中院与市文保部门

经过多次沟通协调

最终推动市文保中心向具有管辖权的

鲤城区人民法院海丝史迹保护巡回法庭

提出诉前行为保全申请

责令王永宏对石碑实施就地保护

防止双方在协商过程中

发生文物转移或意外损坏

法院的介入

为这场文物保护工作带来了转机

法官们权衡文物公共属性与个人权益

通过法律论证找到平衡点

为石碑回归铺平道路

法院审理认为，石碑碑刻记载的是清代集资修缮顺济桥的一些公共事务，属于桥头的公共设施，具备公共属性，并且石碑跟顺济桥在历史文化风貌上有着紧密的联系，文保中心的申请具备主体资格。本案涉及文物，应当优先保障文物的安全。综上考虑，法院裁定：要求王永宏就地对文物采取保护措施；禁止王永宏将文物迁移、转让、抵押、质押，以及运输出境。

经过泉州中院与鲤城法院的共同研判

最终确定了

“以调解促成石碑回归为主、司法强制措施保障为辅”的处置方案

立即开展保全执行

确定文物位置

并告知王永宏履行裁定

在司法机关的积极协调与各方通力合作下

这块承载着厚重历史记忆的石碑

终于圆满回归其应有的文化坐标

大家谈

问：顺济桥石碑案在全国司法界首创性运用诉前行为保全保护世遗文物，它对于完善《文物保护法》提供了哪些经验与启示？

答：本案在完善《文物保护法》方面有三点尝试：一是首创“文物保护令”。本案文物权属争议未决，法院根据“紧急保护优先”原则，参照反家暴司法实践中的“人身保护令”，责令保管人采取特定文物保护措施，破解文物安全问题。二是拓展公益诉讼主体范围。对于权属存在争议，并且行政机关认为不宜采取行政强制手段追回文物的，可以通过文物保护中心这种具有公益属性的事业单位作为诉讼主体，向法院发起公益诉讼，这是一个创新。三是保障善意保管人权益。明确对于不是因为盗窃、倒卖取得文物的善意保管人，国家在收回流失文物时可以给予一定的精神或物质奖励，平衡国家公权与公民私权，提升公众配合度，也为最终顺利收回文物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问：当王先生主张石碑涉及海外亲属权属时，法院为何仍坚持“文物安全优先于权属争议”原则？本案的成功调解具有哪些社会和司法效果？

答：文物归属问题，往往因年代久远、证据缺失等原因，一方面审理难度大，另一方面审理周期长。执着于“谁拥有”，反而可能模糊了更根本的问题——文物是否安好？其承载的文化价值是否在被有效发掘和传播？所以，《文物保护法》第八条明确规定，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都有依法保护文物的义务，这是一种法定义务。

本案最终协调解决，提出了一个很好的理念，那就是超越权属之争来保护文物才是对文物最大的保护。相信通过这项机制的日益完善，必将推动更多流失文物安全、高效地回归国家怀抱，对此，我们充满期待！

问：曾经流落民间的这座世遗石碑如今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这对于见证及研究海丝文化都具有哪些积极意义？

答：这块完整的《重修顺济桥记》石碑是顺济桥遗址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碑文记载与《晋江县记》相互印证，碑文中1777年、1803年、1817年和1819年修缮过程和和修缮人群等关键信息，更是顺济桥历史演变过程的重要见证。更重要的是，这块石碑让顺济桥遗址世界遗产的叙事更加完整，为研究古代桥梁修缮方式和过程提供了直接物证。而石碑“回家”的全过程，也是“党委领导、政府负责、部门协同、社会参与”的文物工作格局的生动实践。司法力量果断介入、专业机构科学保护、社会各界共同关注，各方合力让文物重新归位，续写海丝保护的当代篇章。

问：顺济桥石碑曾被当作石桌使用，流落民间的文物既是“沉睡的财富”，也是脆弱的文明碎片，当前的文物保护工作正从被动抢救转向主动预防，未来全社会需要着重在哪些方面着力，才能更有效保护失落的文物？

答：今年3月1日开始实施的新修订《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明确提出“健全社会参与机制、科技赋能与国际合作”的要求，结合这次石碑“回家”案例，我认为文物保护需要全社会共同参与，形成合力。首先，以法治为基，创新文物保险模式、完善政策法规，让保护者有动力；其次，以社区为根，培育“文保守护人”，让保护理念融入日常生活；再者，要强化科技赋能，搭建数字化监测网络和全民参与的线索上报平台，实现“全民巡护”。最后，更要以开放的姿态深化国际合作，共享保护技术与经验，走出一条“科技赋能、多方协同、全民参与”的特色之路，真正实现科技助力保护传承，文物赋彩美好生活。

问：文物不会“开口说话”，但司法保护未曾停止，福建是文化遗产大省，福建法院持续以司法之力守护历史文物，近年来，都有哪些令人印象深刻的相关案例呢？

答：福建法院在保护文化遗产方面敢担当善作为，以我所在的福建省泉州市为例，自2021年起，泉州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拥有22个世遗点，顺济桥就是其中之一，这座桥多次重修，其他相关石碑已经找不到，就剩这一块，它是独一无二的实物证据，文物价值高。近期泉州法院推动“顺济新桥”石碑顺利回归并推动石碑顺利捐赠，有效防止文物流失和损害。除此之外，像洪氏大宗祠物权纠纷案等案件的妥善审理，都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赞誉。

问：顺济桥旧碑回家，对于当地老百姓而言有哪些意义？目前，福建省建有3个遗产保护巡回法庭、9个专门合议庭，在世界遗产地、文化街区、古村落、生态保护区设有140个司法服务点，此外，还设立了海丝法庭等特色司法机构保护文化遗产，福建设立这些司法服务点对于破解民间文物保护难题，都起到哪些积极作用？

答：顺济桥是进入泉州古城的重要商业通道，连接着泉州古城与晋江南岸，历史很悠久，泉州城的老百姓对这座桥感情很深。对老百姓来说，造桥修路是一件有功德的事，因此顺济桥历朝历代的建造修缮，多次都是民间筹资。这块石碑记载的正是清代集资修缮的故事，这是泉州民间基层自治的一段佳话。石碑回归顺济桥，让这座桥的历史底蕴更加的丰富，来顺济桥参观的群众也能通过石碑，更好地了解顺济桥的故事，了解泉州人民团结爱乡的故事。

文化遗产保护，特别是民间文物的保护，最终需要落实到基层、落实到属地。这些司法服务点的建立，让文物保护有了专门的机构、专业的人员、专项的保护，以点连线带面，形成司法保护网络，将司法力量延伸到了基层治理中。例如本案就是一个很好的基层治理案例，在泉州中院的指导下，海丝史迹保护巡回法庭积极参与调解，促成了文物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