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的蚂蟥烫晕了(二)
“双抢”田野无闲人,打稻机的轰响,赶牛耕田的吆喝,耙整田的哗哗水声,此起彼伏,一派生机勃勃,这期间最讲究劳力调配的平衡,哪个环节吃紧,就得及时增援,丝毫耽误不得农时。老农常说:““立秋”之后再插秧,亩产少收百斤粮。”队里的孩子都晓得那顺口溜“插完早稻迎“五一”,插完晚稻庆“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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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稻中途休息,或是收工时分,我们总要捎上一担刚打下的湿谷送往生产队保管室前晒谷坪。谷粒混杂着稻叶碎杆,为了多装些,就得站在箩筐上用力踩实,再填满。起挑时,若田干还好走;若是些烂泥田,一步深陷,需费力拔出另一只脚,踉跄前行,往往要七,八步才能挨到田埂。田埂又软又窄时,只能咬紧牙关,挑着担子,凭一股惯性往前冲,箩筐不断滴沥着泥水……好不容易挑到稍硬的小路放下,总要长长吐几口气,才能缓过神来,再挑往晒谷坪。
过秤,一百六十七斤,累哈了,拿起竹当舀几口凉茶,嗯,那就是爽快。
傍晚收工到田老家吃饭,已是七点多,饭桌上大婶特意端着一个碗过来,放在我面前笑着说:“夷一向(这一向)搞“双抢”辛苦哒,煎两个剥剥(鸡蛋)给你补补。”
“你们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我连忙道谢!
饭后八点多天已黑,我打着手电筒。捡了根干树枝,走山路返回茶场,夏夜田间山路小径最怕踩到蛇!我边走边用树枝在前方的草丛,路面不停地拨弄划拉,弄出些声响,心里才觉得踏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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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长岭生产队,便要爬一段小山,白天熟悉的草木,在夜色里都变了模样,影影绰绰,透着几分神秘,手电筒电池足时还好,前后左右晃一遍,若电量不足,光线昏暗,那就有点悬——稍有点风草吹动便心头一紧,尤其是山腰那一百多米长的小路,两旁树影森森,哪怕一只黄鼠狼窜过,都能惊得人一哆嗦!想起中学时读的那本«不怕鬼的故事»,里面描绘的妖鬼千奇百怪,不看还好,看了反而让人走夜路时更加胡思乱想……
步子加快,仍觉得身后或路边草丛树林里有东西跟着,一转弯,看见远处茶场房屋透出煤油灯光亮,紧绷的心弦才松弛下来。
到茶场,看到潘定佳和邓幼苗坐在坪里聊天,“双抢”期间,知青们偶尔回茶场,我跟他们打个招呼,走进土砖房堂屋,从大茶缸中舀了筒茶喝。(以前也曾喝过那茶,可能泡了四五天;)有股淡淡的酸馊味道。(三年后,我到北京上学,在朝阳区的一个小餐馆,跟郝宝生,吴火星等同学一起吃饭,刚坐下,黄克敏对郝国庆说:“来点啤酒怎么样?”我问:“什么是啤酒?”他笑着道:“等会你试试就知道,”一尝“哎,就是我们茶场馊茶水的味道,不喝不喝!”)
作者(左)和知青战友潘定佳(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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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前坪,我问他们:“搞“双抢”感觉怎么样?邓幼苗摆摆手:“累的要命,热的发昏。”潘定佳接过话头:“唉,一天高强度劳动加暴晒,几乎虚脱了!收工后每人还得顺路挑一担谷子回来。我实在撑不住,路上歇了好几肩(好几次)回到屋里,累的连端碗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躺在堂屋地上“扯地气”(吸取大地的力量),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看来,不管是坳上队,还是樟树队的,每个人的感受既大同小异,又各有各的酸苦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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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聊着,只见对面山坡小路上有电筒光晃动,“那是谁?”大家都在猜,等走近,原来是双河队的王幼林,“这么晚才回来,累不累?”我问,他停顿脚步说道:“田里水太烫,踩打谷机脚发软,担谷子人都被压矮三公分……”
随着抢收的稻田离晒谷坪越来越远,挑担的路程也拉长到了三四百米,连续多日挑担,肩膀已磨得有些红肿,有时稍微转动一下扁担,想换个受力点,一阵炸痛猛的窜上来,让人头皮发麻——那感觉,活像针头狠狠扎进肉里!有试验针的痛楚,稍不留神,又来一下……
有回一担湿漉漉的谷子刚往秤上一放,秤砣滑落刻度“172斤”,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直犯嘀咕,再不能挑这么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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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二十来天的烈日灸晒,星月的陪伴,近乎机械般的劳动,“双抢”终于接近了尾声。那一日,我们被派到北边山冲最里头,给几丘低产的田插秧,秧苗比平常田里的长一些,“这是什么品种?”还可种八八寸(行距)我看着秧苗问道,老杨嘿嘿一笑,低声说:“糯米!反正公社和大队(溪江公社·西湖大队)搞生产检查,从来不到这冲里来,种上这个,给大家调剂调剂口味,逢年过节也好打打牙祭嘛……”
生产队“双抢”的主要任务已基本完成,回到大队茶场,场里十多亩田还需在“立秋”前打理好!我们抓紧出栏,把猪,牛粪挑到田里,有些地块需要手撒,均摊,烈日依旧当空,暑热未消,我拿起撮箕往田里撒石灰,这才体会到干这活的厉害,风向稍没掌控好,一撒出去,就得赶紧转身,那扬起的粉尘扑进眼睛可不得了,持续作业中,双脚被灼的发烫,小腿慢慢冒出红点,撒完石灰,必须立刻用凉水冲洗,麻辣麻辣的……
“双抢”的种种场景,总让人不禁感叹,农民真的辛苦!而农村的孩子,从小就得干一些农活,更是早知生活的艰辛……
秋收时节,田野一片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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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农垦58,又爱又怕,爱它 亩产还算高,抗倒伏,抗病性强,结出的粳米味道好,口感软糯 米香浓郁。没菜都能吃上一大碗!怕它 ,耗肥,脱粒难,连鸡鸭都不怎么爱啄。收割时,打上一两把,手上就发痒;打到三四把,全身都痒起来,硬着头皮持续打下去,痒的麻木!还有重要的一点——它“不发饭”(煮熟后)
后来,其品种有些退化,农民们渐渐不种了。好在杂交水稻及时跟上来了!从心底里,真的要感谢袁隆平等杰出的农业科学家!(那年,那天,从手机上看到长沙市民在街头呼喊“袁爹,一路走好!”的视频,瞬间,热泪盈眶……)
时光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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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突然起了念头,想回当年下乡的山湾湾里去看看!在一个小山坡上,遇见了老钟:“哎呀!这么多年没见了,”他惊奇的喊道,很是亲热!真诚邀请我们到他家去喝茶坐坐,聊着,聊着,他提起一桩往事:“那时“双抢”刚结束,在生产队保管室偏房整谷(碾米),你先整,我问你米糠要不要?(一担谷出米率约70%)你说:“不要,我又没喂猪!我就说:“那你卖给我吧!””当时掏出的五角零几分钱,你不肯收,说送给我!”
“四十多年了,早忘记了,你还记得这小事啊!”我说道,他似乎有些感慨:“我一直记得!”
那些年,我们生产队十分工值三角八分,(一斤煤油钱),听说邻近生产队还低一些。
我看了看他布满风霜的面庞,目光又扫过那片熟悉的田垅,心里蓦然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激动和难以言说的忧伤……
作者:王 维
编辑:湘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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