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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洪绶 痛饮读骚图
高古
即之不得,思之不至,
寓目得心,旋取旋弃,
翻金仙书,拓石鼓字,
古雪四山,光塞无地。
羲皇上人,或知其意。
既无能名,谁泄其秘。
能欣赏高古者少,常常是曲高和寡。古琴就属于高古一路的乐器,属于太古遗音,到现在依然是很小众,虽然这些年有所复兴,挺热的,但是多是用古琴弹移植曲,流行曲,已经消解了高古。
在绘画上,陈洪绶的画以高古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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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陈洪绶
橅古双册二十开之一
万古的老树啊,发出了新叶。高古,是活生生的,又透出久远的气息。
朱良志老师讲:宇宙乃真气弥漫、生生不绝之世界,老莲画古藤缠绕老树、嫩花绰约枯槎,画的就是这不灭的精神。
高古,透出的是生命的坚韧,生生不已,透出的是源远流长,是永恒的气息。
而高古的气息,自然就脱俗,不媚俗,保持它长久以来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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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洪绶/蕉林酌酒图
如上,是在写诗品时的开场。
“高古”非技法规制,而是对艺术源头的精神回溯。伏羲“仰观天象,俯察地理”以立八卦,正是书画“象天法地”的根性所在。此境超越时空,直抵宇宙创生之初的浑沌未分,可以说,高深,古奥,不可对象化。
黄钺强调“寓目得心,旋取旋弃”,反对将书画艺术固化为符号(如程式化山水),而需在创作中重现“古雪充塞天地”的源头气象。
“即之不得,思之不至”
高古之境不可强求(即之不得),亦非逻辑可推演(思之不至)。如庄子“坐忘”状态,需消解主客对立,回归物我未分的本真。
书画中的“飞白”“留白”技法,以虚空涵纳“无”“空”,正是对“不可得”的回应——如八大山人画鱼,不绘水而满纸江湖。
“寓目得心,旋取旋弃”
视觉所见(寓目)须内化为心象(得心),但需即时放下执着(旋取旋弃)。董其昌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终要“脱去尘浊”,方入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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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画强调“写意”而非“写形”,如黄宾虹积墨山水,层层晕染复又洗练,正是“取舍”的生命修行。
“繙金仙书,拓石鼓字”
金仙经书(佛道智慧)、石鼓文(先秦篆籀)象征文明源头。书画家需“以古化今”,如吴昌硕取石鼓笔意入画,苍润中透洪荒之力。
真正的“古”非复古,而是激活传统中的创生能量,如《周易》“生生之谓易”。
“古雪四山,充塞无地”
“古雪”既是实景(荒寒雪山),亦隐喻时间积淀的纯净;“充塞无地”则打破空间界限,指向宇宙洪荒的永恒感。
范宽《溪山行旅图》中巨峰充塞画面,压迫感反启观者精神飞升——此即“无地”中的“天游”。
“羲皇上人,或知其意”
伏羲时代先民(羲皇上人)代表未染文明矫饰的本心。陶渊明“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即追慕此境。
画家需返璞归真,如倪瓒“逸笔草草”,以疏淡笔墨显胸中逸气,近“羲皇”之心。
“既无能名,谁泄其秘?”
高古的奥秘超越语言(无能名),需在“忘言”中体悟。如禅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八大画鱼鸟“白眼向天”,其孤高傲世之志从未明言,却由笔墨气韵直击观者灵府——此即“秘”在画外的真谛。
初学需“翻金仙书,拓石鼓字”(临古筑基),但终极需如黄钺言“造化在我,心耶手耶”,将法度内化为心性本能。
“寓目得心”要求画家以生命经验重构物象:石涛“搜尽奇峰打草稿”,实为“万物皆备于我”的修养。
“旋取旋弃”是放下技法规训,回归“婴儿观物”之眼。如恽南田所悟:“作画须有解衣盘礴,旁若无人意。”
在图像泛滥的今日,高古的“不可对象化” 恰是解药:它拒斥消费主义对艺术的扁平化,呼唤创作者重返“伏羲画卦”的创生激情;它启示观者通过书画“与古对话”,在“古雪充塞天地”的瞬间,体认自身生命与宇宙源头的联结。
习赏传统画,不在技,不在视觉,而在气韵,在根源的回溯,反者道之动,反古开新,是直呈当下,面向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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