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冬天,我和三百多蒙城青年挤在绿皮车里,车头喷着白汽开往武汉黄陂。赵建华就坐在第三节车厢,不过那时谁也不认识谁。后来他分到45师134团,我在另一个团当伞训兵,退伍后各自回村种地,几十年没通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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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腊月,县里包下聚仙楼办空降兵入伍五十年聚会。签到处围满花白头发的老头,我正和当年连会计核对名单,玻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赵建华拄着枣木拐棍挪进来,灰布棉袄肘部磨得发亮,裤脚沾着泥点子。
负责收会费的老王“哎哟”一声:“老班长您腿脚不方便,说一声我们去接啊!”赵建华从内袋摸出个旧信封,三张百元钞票捋得平平整整:“该交的份子不能少。”他扶了扶掉漆的眼镜架,“这把年纪了,谁知道明天还起不起得来炕,就想再看看大伙儿。”
我盯着他解放鞋上补丁的针脚,喉咙突然发紧。席间听134团的人说,他当炊事班长立过三等功,退伍证里还夹着“模范炊事班长”的奖状复印件。可这些年他家过得艰难——老伴类风湿瘫在炕上,自己肺气肿常年咳,唯一的儿子在工地摔坏了腰。
酒过三巡,几个转业干部张罗着换酒店续摊。赵建华悄悄拉住服务员:“姑娘,剩菜能打包不?家里老婆子没吃过海鱼。”坐他旁边的老排长突然站起来:“咱们这桌再加个梅菜扣肉!”转身时我瞧见他用袖子抹了把脸。
回去路上飘起雪粒子,几个老战友抢着要开车送赵建华。他摆摆手:“村口修路呢,车进不去。”路灯底下,他棉袄后背的补丁像块地图。有人往他兜里塞钱,他死活不要:“有合作医疗呢,今年还报过一回住院费。”
雪越下越密。我望着他拄拐棍的背影,想起新兵连第一次跳伞前,教官挨个检查伞包挂钩的样子。现在他肩上早没了伞绳,可腰杆还绷得像根伞骨。走到巷子深处,他突然转身挥了挥拐棍,喊声混着风声传来:“下回聚会……提前捎个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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