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山路上,樵夫张诚背着半捆柴火艰难前行。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流成水帘,打湿了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暗暗着急——这深山老林里,天一黑可就有狼群出没了。
"这位大哥,雨这么大,何不来寒舍避一避?"
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张诚差点跳起来。转身只见一位身着翠绿罗裙的姑娘撑着一把油纸伞,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姑娘约莫二八年华,杏眼桃腮,腰间系着条银丝绦带,在雨幕中竟不沾半点水渍。
张诚下意识后退半步,警觉地环顾四周:"姑娘家住附近?这荒山野岭的..."
"就在前面不远。"姑娘伸手指向山道拐弯处,张诚这才注意到那里隐约露出一角飞檐,"家父好客,常留过路人歇脚呢。"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张诚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姑娘往那宅院走去。说来也怪,转过山坳,眼前突然出现一座气派的宅院,朱漆大门上铜钉锃亮,门前两盏红灯笼在风雨中纹丝不动。
"姑娘,这..."张诚瞪大了眼睛,"我在这山里砍柴十几年,从未见过这里有宅院啊。"
姑娘掩嘴轻笑:"家父不喜张扬,院子建得隐蔽些。"说着推开大门,"快请进吧,我让厨房煮碗姜汤给您驱寒。"
迈进门槛的瞬间,张诚后背突然窜上一股凉意。他装作整理斗笠,悄悄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斧头——这是祖传的铁斧,斧刃磨得锃亮,是他吃饭的家伙什。
厅堂里点着几盏油灯,却莫名透着股阴冷。姑娘引他在八仙桌旁坐下,自己却站在灯影交界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古怪的阴影。
"姑娘也请坐啊。"张诚往长凳另一头挪了挪。
"奴家去给您倒茶。"姑娘转身时,张诚猛地瞪大眼睛——油灯照耀下,地上竟没有她的影子!
张诚的手悄悄摸上斧柄,心跳如擂鼓。他想起村里老人常说,山里有精怪会变作美人诱人进屋,专吸人阳气。正想着,姑娘端着茶盘回来,青瓷碗里的姜汤冒着热气,香味却夹杂着一丝腥气。
"大哥趁热喝吧。"姑娘将茶碗推到他面前,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长。
张诚强作镇定地笑笑:"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这人有个怪癖,喝茶前得先擦擦手。"说着解下腰间汗巾,故意把斧头"咣当"一声放在桌上。
姑娘脸色骤变,猛地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花瓶。瓷瓶落地竟没碎,骨碌碌滚到张诚脚边——哪是什么花瓶,分明是个白森森的骷髅头!
"好个机灵的樵夫!"姑娘面容扭曲,十指暴涨寸许,"可惜进了我的门,就别想..."
张诚抄起斧头横在胸前,斧面反射的烛光正照在姑娘脸上。只听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皮肤像蜡一样融化脱落,露出下面赤红的皮毛!
"果然是妖怪!"张诚挥舞斧头逼退那怪物,夺门而出。身后宅院轰然坍塌,化作一片乱坟岗,十几具白骨在雨中泛着冷光。
张诚没命地往山下跑,直到看见村口的石碑才瘫坐在地。那把救命的斧头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斧刃上沾着几根赤红的毛发,在雨中滋滋作响,冒出青烟。
张诚浑身湿透地撞开老村长家院门时,月亮刚从云层里探出头来。老村长见他脸色煞白,手里的斧头还滴着赤色液体,连忙把他拉进屋里。
"见、见到赤狐精了?"老村长颤巍巍地锁上门窗,油灯在他皱纹里投下深深阴影。
张诚灌下三大碗热茶,才把山中遭遇说清楚。老村长听完长叹一声,从床底拖出个积灰的木匣。掀开盖子,里面竟是一把生锈的铁剑和半本残破的册子。
"二十年前,那孽畜就害过咱们村。"老村长布满老茧的手抚过铁剑,"当时死了七个后生,最后是个游方道士用这铁剑伤了它..."
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张诚这才注意到老村长右袖空荡荡的——那分明是三道平行的撕裂痕迹。
"您的手..."
"当年我举着火把帮道士照路,被那畜生挠了一下。"老村长苦笑,"郎中当普通伤治,谁知三天后整条胳膊烂得见骨..."
张诚一个激灵,突然撸起自己右袖。月光下,三道浅红爪印正隐隐发烫——正是逃出宅院时被狐精指尖扫到的地方。
老村长见状脸色大变,翻出册子最后一页。泛黄的纸上画着个男子,右臂布满蛛网般的红纹,旁边朱砂写着:"狐毒入心,月圆而发"。
"明日就找铁匠!"老村长猛地合上册子,"那道士说过,赤狐最怕生铁气味..."
突然,窗外传来"咚"的一声。张诚抄起斧头冲出去,只见院墙上掠过一抹红影,地上躺着只被咬断脖子的公鸡——鸡冠上赫然插着根赤色尾毛。
这一夜,全村狗吠不止。
次日清晨,铁匠铺里炉火通红。满脸横肉的王铁匠听完来意,却摇头说普通铁器不管用。他神秘兮兮地引二人来到后院,掀开地窖木板——下面竟摆着七把造型古怪的铁剑,围成北斗七星状。
"我爷爷留下的。"王铁匠压低声音,"说是有朝一日狐仙再现,就按这个阵法..."
正说着,村口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众人赶去时,只见绣娘春桃家外围满了人。门槛上趴着春桃的丈夫,面色青灰已没了气息,脖子上留着三个细小的血洞。
"昨晚还好好的..."春桃哭得梨花带雨,葱白的手指绞着帕子,"就说心口闷,我给他揉着揉着就..."
张诚突然瞳孔一缩——春桃弯腰时,后颈分明有道红痕一闪而过。他悄悄碰了碰老村长,二人借口帮忙抬尸首,故意从春桃身边蹭过。铁匠腰间别的铁钉突然"铮"地一声飞出去,钉在春桃脚边。
"呀!"春桃惊跳起来,绣花鞋冒起一缕青烟。她抬头对上张诚警惕的目光,眼泪瞬间收得干干净净。
僵持间,人群外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个货郎挤进来吆喝:"上好的雄黄粉,驱蛇避邪..."话音未落,春桃突然脸色大变,扭头就往屋里钻。
当天夜里,张诚蹲守在铁匠铺地窖。子时刚到,窗外飘来一股甜腻的香风。他握紧新打的铁剑,突然听见后院传来打斗声。
冲出去时,只见月光下一红一白两团影子缠斗正酣。那白影察觉有人来,虚晃一招扭头就跑。赤狐正要追,却被地上突然亮起的铁剑阵困住——七把铁剑不知何时已插在四周,剑柄系着的铜铃无风自响。
"动手!"王铁匠从房顶跳下,一盆滚烫的铁水泼向赤狐。那妖怪惨叫一声,竟化作春桃的模样哭诉:"张大哥救我!那白狐才是害人的..."
张诚一愣神的功夫,赤狐猛地撞向最旧的那把铁剑。剑身"咔"地断裂,妖风顿时大作。等众人再睁眼,地上只余一滩腥臭的血水和半截烧焦的尾巴。
三日后,张诚去山涧清洗伤口。右臂的爪印已蔓延到肘部,月圆之夜疼得他整宿难眠。正咬牙忍着,忽见上游漂来一团白影——竟是只奄奄一息的白狐,前爪还死死攥着株紫色药草。
张诚把它抱回草庐,敷药时发现白狐颈间挂着半块玉佩。他鬼使神差掏出自己娘亲留下的另半块,两半玉佩"咔"地合为一体,上面浮现出"守山"二字。
当夜,白狐在月光下化作一位白发老者:"张守山后人?难怪能破赤狐幻术..."原来三百年前,张诚先祖曾救过一只修炼的灵狐。为报恩,灵狐一族世代守护张家血脉。那只赤狐本是灵狐叛徒,专靠吸食人精血增长功力。
"明日月圆,它必来取你性命。"白狐咳嗽着吐出颗莹白的珠子,"含此丹可暂保心脉,但要根除狐毒..."它突然竖起耳朵,"来了!"
门窗同时炸裂,赤狐现出原形扑来。张诚侧身闪避,原先站立的地面竟被腐蚀出三个深坑。白狐猛地跃起与赤狐撕咬在一起,却被一爪掏穿腹部。
"就是现在!"白狐死死咬住赤狐后腿。张诚抄起浸过黑狗血的铁箭,用祖传斧头做弓,一箭射穿赤狐左眼。妖怪惨叫着现出春桃的模样:"张郎好狠的心..."
白狐突然自爆内丹,漫天银光中,赤狐像晒化的雪人般消融殆尽。垂死的白狐却渐渐变成个清秀少女,颤抖着将一粒种子放在张诚手心:"种在...祠堂东南角..."
晨光熹微时,赶来帮忙的村民只看见张诚抱着只死去的白狐坐在血泊中。他右臂的爪印已然消退,身旁的土地里,一株嫩绿的新芽正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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