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赔我的药!你把我的救命药还给我!”
我指着地上那一片狼藉的白色药片,冲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外卖员声嘶力竭地吼叫,因为激动和绝望,我的心脏传来一阵阵绞痛。
“大姐,您……您先别激动,您听我解释,这药……”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你知不知道你打翻的是什么?那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是你杀了我!是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姐,这药有问题!您千万不能吃!”
“你还敢撒谎!你还敢诅咒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正准备扑上去跟他拼命,我的主治医生王教授却带着助手,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看都没看我,径直蹲下身,捻起一片地上的药片,放到鼻尖闻了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糊涂!糊涂啊!”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地上的药片,对我厉声喝道,“这要是让你吃了,不出十分钟,神仙都救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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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李月,今年四十八岁,是一个已经被医生判了“死缓”的心脏病患者。
我得的是一种罕见的扩张性心肌病,心脏被无限撑大,就像一个吹过了头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裂。
半年前,与我相濡以沫二十年的丈夫,在一场车祸中意外去世,留给我无尽的悲痛,和这套不大不小的房子。
从那以后,我的病就急转直下。
常规的药物,对我已经失去了作用。
我就像一株正在迅速枯萎的植物,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正在从我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床头的日历,被我一页一页地撕下,我不知道,哪一页会是我的最后一页。
直到一个月前,我的主治医生,国内最权威的心脏病专家王教授,告诉我,国外研发出了一款新的特效药,专门针对我的病症,临床效果极好,但价格也极其昂贵。
那几乎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没有丝毫犹豫,取出了丈夫留下的全部赔偿款,又卖掉了我所有的首饰,才凑够了这三十万的药费。
经过漫长的申请和等待,今天,就是这瓶比黄金还珍贵的药,送到我手上的日子。
我的心脏因为激动和紧张,跳得异常剧烈,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胸口传来一阵阵闷痛。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走到客厅的窗边,眼巴巴地望着楼下。
手机上的同城闪送软件显示,骑手距离我,还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可这短短的一公里,对我来说,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我能感觉到,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
不行,我必须撑下去。
我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倒出几粒含在舌下,那股熟悉的苦涩和辛辣,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我看着窗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药,我的救命药,快点来吧。
只要吃了它,我就能活下去了。
只要活下去,我就能守住这个家,守住我和丈夫,最后的回忆。
“叮咚——”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门铃,终于响了。
02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外卖小哥,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穿着蓝色的骑手服,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将一个印着药房LOGO的密封袋,递了过来。
“您好,是李月女士吗?您的加急送药订单。”
我看着那个袋子,激动得热泪盈眶,颤抖着手,就想去接。
“谢谢你,太谢谢你了,你等一下,我给你打赏……”
“不用不用,您快把药收好。”小哥憨厚地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对着我和药袋,准备拍照确认送达。
也许是他太着急,也许是我太虚弱。
就在我伸手去接,他低头按手机快门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肘,不偏不倚地,撞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个装着我全部希望的药袋,脱手而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抛物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门外的地砖上。
“啪!”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僵住了。
外卖小哥也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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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个人都低着头,看着地上那个破损的纸袋,和从里面滚出来的、已经四分五裂的药瓶。
几十片珍贵的白色药片,混杂着褐色的玻璃碎片,撒得到处都是,有些还滚进了楼道的积水里,迅速化开。
完了。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我花了三十万,等了三个月,用来救命的药,就这么完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紧接着,是滔天的愤怒。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抬头,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人,“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你赔我的药!你把我的救命药还给我!”
我指着地上的狼藉,冲着他声嘶力竭地吼叫,因为激动和绝望,我的心脏传来一阵阵绞痛,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大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他被我的样子吓坏了,脸色煞白,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
“对不起有什么用?那是要救命的药!是你杀了我!是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他看着我痛苦的样子,眼神里除了歉意,竟然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奇怪的焦急。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解释什么。
“大姐,您先别激动,您听我解释,这药……”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只知道我的药没了!我活不成了!”我已经被愤怒和恐惧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只当他是在为自己的失误,寻找可笑的借口。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姐,这药有问题!您千万不能吃!”他情急之下,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最后的理智。
“你还敢撒谎!你把我的药打翻了,现在还敢诅咒我!你安的什么心!”
我愤怒地推了他一把,准备扑上去跟他拼命。
03
就在我彻底失控的边缘,我的主治医生王教授,竟然带着他的助手,像一阵风似的,火急火燎地从电梯里冲了出来。
“李月!住手!”
王教授一声暴喝,镇住了我。
我愣住了,不明白一向沉稳的王教授,为什么会亲自跑到我家里来,还这么惊慌失措。
王教授看都没看我,他绕过我,径直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狼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没有被污染的药片,放到鼻尖闻了闻,又借着楼道的灯光,仔细地辨认着药片上的刻字。
下一秒,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糊涂!糊涂啊!”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地上的药片,对我厉声喝道,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庆幸。
“这根本不是我给你开的特效药‘赫赛汀’!这是最普通的降压药‘硝苯地平’的缓释片!”
“你的病,是心肌过度扩张,最忌讳的就是这类钙离子拮抗剂!”
“这药要是让你吃了,会瞬间导致你的血管过度扩张,血压急剧下降,不出十分钟,就会引发急性心力衰竭!到时候,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药片,又看看王教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差点就吃了致命的毒药?
王教授说完,转向一旁那个同样满脸震惊,但眼神中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外卖小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问道:“是你给我科室打的电话?你就是骑手张诚?”
那个叫张诚的年轻人,连忙点了点头。
“王教授,是我。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
原来,张诚的母亲,也是一位老心脏病患者,他常年帮母亲取药送药,对各种心脏病药物的名称和包装,都非常熟悉。
今天,他去那家指定的私立药房取药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药盒的包装和订单上的一模一样,但他总觉得,药品名称的英文拼写,好像有点细微的差别。
“我妈吃的是倍他乐克,也是治心脏病的,所以我对这些药名特别敏感。”张诚解释道,“您开的那个药,我当时特意查了,叫Herceptin。可我取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好像瞥到药瓶上写的是Nifedipine。”
“当时药剂师催得急,包装又是密封的,我也没法拆开看。可我越想越不对劲,这两种药,虽然有时候包装很像,但药效是完全相反的啊!”
“我就在送药的路上,一直给您科室的电话打电话,想确认一下。可电话一直占线。”
“我怕耽误了您用药,又怕这药万一真的有问题,会出人命。送到门口的时候,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看您当时的状态也不太好,我怕您拿到药就直接吃了,所以……所以才……”
所以,他才在那个瞬间,故意撞翻了药瓶。
他不是失误,他是为了救我。
他打翻的,不是我的希望。
他打翻的,是一瓶足以瞬间要了我命的毒药。
真相大白。
我呆立当场,看着眼前这个被我误解、被我辱骂的年轻人,愧疚、后怕、感激……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我的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04
我最终还是没有跪下去。
是那个叫张诚的年轻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大姐,您没事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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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了摇头,站稳了身子,然后,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表达我此刻万分之一的歉意和感激。
张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事的,大姐,只要您没事就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王教授看着我们,脸色却依旧凝重。
他立刻让助手给那家私立药房打电话,核实情况。
药房经理接到电话,态度非常强硬,坚称他们药房的管理流程,是全上海最严格的,绝不可能出现发错药的情况。
为了证明清白,他还立刻调取了药房配药区的监控录像,并用手机拍了视频,发给了王教授。
视频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药剂师从药柜里取出的,确实是一个印着“Herceptin”字样的药盒,扫描确认无误后,才装进了密封袋。
王教授看完视频,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就意味着,药,是在离开药房之后,在配送的过程中,被人掉了包。”
他的话,让我和张诚,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一场意外。
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王教授看着我,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李月,你仔细想一想。除了我和医院,还有谁,知道你今天,会收到这份从国外寄来的,救命的特效药?”
“又有谁……会希望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的脑海里,像一道闪电划过,瞬间浮现出了一张年轻,却又写满了贪婪和怨毒的脸。
是我丈夫前妻生的儿子,我的继子,李伟。
我丈夫生前是做生意的,因为一场意外车祸走了,留下了一笔数额巨大的保险赔偿金,和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因为没有立遗嘱,这笔遗产的分割,就成了我和李伟之间最大的矛盾。
李伟游手好闲,早就觊觎这笔钱很久了。
而我因为生病,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疗和维持生活,所以迟迟没有同意他的分割方案。
就在上个星期,他还因为这件事,在电话里跟我大吵了一架。
我至今还记得他挂电话前,那句恶狠狠的话。
“你这个病秧子,早晚都得死,霸着我爸的房子和钱干什么!你最好快点去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05
王教授听完我的叙述,当机立断,让我立刻报警。
很快,两名警察就来到了我家里,了解情况,并对现场进行了取证。
地上的那些白色药片,被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证物袋。
张诚作为第一发现人,也被留下来,详细地做了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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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笔录的过程中,张诚突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警察同志,我想起来了!”他一拍大腿,“我在来这里送药的路上,因为我的电瓶车快没电了,所以在路过一个换电站的时候,下去换了一块电池。”
“换电池的时间很短,大概也就三四分钟,当时我的外卖箱,就放在车上,有那么一会儿,脱离了我的视线。”
负责做笔录的那个老警察,立刻敏锐地追问:“那个换电站,在什么位置?”
张诚报出了一个地址。
听到那个地址,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个换电站,就在我继子李伟家的小区门口!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就在警察准备收队,并再三叮嘱我,最近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最好暂时搬到亲戚家去住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看着那个号码,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我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了我继子李伟那阴阳怪气、令人作呕的声音。
他没有质问我为什么报警,也没有说别的,只是像拉家常一样,笑着问我:
“妈,听说您的新药,不小心打碎了?”
“哎呀,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没关系,药没了,可以再买。”
他故意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无比阴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魔音。
“就是不知道,下一次,您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碰上个懂药的外卖小哥了。”
“哦,对了,我就是打电话来,好心提醒您一句……”
“晚上睡觉,记得检查一下厨房的煤气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