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收复库车，主帅雅尔哈善报捷，为何却被乾隆撤职查办？

上回说到，老江湖霍集斯贪功心切，过于轻视了霍集占，结果诱捕霍集占不成，反中了霍集占之计而自投罗网。#历史#

霍集斯知道自己中计了，肠子都悔青了，可是他毕竟也是个老江湖，当时已年近半百，心理素质超强，善于见风使舵，反应敏捷。面对后辈霍集占阴狠的笑容，霍集斯很快从震惊和羞怒交加中走出，不仅神色马上恢复正常，反而不断地标榜自己，一向是对小和卓霍集占忠心耿耿，愿意誓死效忠。

小和卓霍集占看着霍集斯的窘态，听着他言不由衷的话语，表面不动声色，也不拆穿，内心里暗笑：看在你这个老匹夫还有点利用价值的份上，暂且由着你胡说八道，等我一骗开乌什城门，再连同你的家族一块收拾。

现在，霍集斯和他的族人们，成了小和卓霍集占的人质，被小和卓押着，前去接收他的老巢乌什，一路上，霍集斯对小和卓霍集占毕恭毕敬，内心里却正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计，他能成功吗？

话分两头。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八月初六，被围数月之久的库车终于收复了。雅尔哈善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能对乾隆有所交代了，应该能够多少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于是忙不迭地写奏折向乾隆报捷。这是怎么回事呢？

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的八月初二，库车守军忽然出城，和清军小规模接触了一下之后又返回了城里，到了八月初五的晚上，夜半时分忽然风雨大作。库车守将阿卜都克勒木率领四五十骑自库车北门冲出，向沙勒达朗隘口方向突围。而这一次，继上次被敌酋霍集占跑掉后，清军没有吸取教训，依然没有拦住突围的敌军，只是射死了三人，雅尔哈善立即派遣顺德讷等人分别追击。

与此同时，库车西门又有四五十骑向沙雅尔方向突围，库车南门则有十余骑突围，这两拨人马，倒是尽数被清军歼灭。南门的突围敌军被清军歼灭后，南门内随即走出五名回人，来到了负责守卫南门的总兵阎相师面前，要求归顺投诚。这五名回人对阎相师说：“我等合城回众，早欲投诚，因为阿卜都克勒木所制，未敢擅动，今伊既逃去，我等情愿归降。”

就是说库车城内的老百姓早就想投降了，但是因为阿卜都克勒木，没办法投降。现在他逃了，这才终于能归降了。第二日，库车城在原底层伯克阿济等率领下，举城投降，库车城终于被清军占领。雅尔哈善则一方面派哈宁阿等人进城受降、清查。一方面派兵至沙勒达朗等处收割麦田，同时向乾隆汇报，等顺德讷追剿阿卜都克勒木回来后，进剿阿克苏。

然而，接到了战报的乾隆却愈发震怒，大发雷霆，一边一再怒斥雅尔哈善做事荒唐，“殊不可解”，就是难以让人理解，一边一个劲地催促兆惠，火速赶往南疆，接替雅尔哈善。为何库车收复了却反而让乾隆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乾隆接到雅尔哈善库车归降的战报后，是非常的不满。首先是库车城的归降并不能说明清军战果辉煌，反而说明雅尔哈善的无能——“朕即谓将来必致渠魁逃窜，所留者无关紧要之人，今据奏称：阿卜都克勒木夤（yín）夜逃走，旧小伯克等出降等语，果不出朕所料。”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我前面说什么来着？将来库车城的头目必定会逃走，留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今天看雅尔哈善的奏折，阿卜都克勒木深夜出逃，也就剩下一些原来的小伯克出城投降，果然不出朕所料。

其次不满的是：既然现在已经得了库车城，为什么不立刻进兵，直奔阿克苏？还说什么要等顺德讷回来再一起进军，真是莫名其妙，而且雅尔哈善说要先到沙勒达朗去收麦子。现在这个季节，哪里没有成熟的麦子？你雅尔哈善往前赶，收前面的麦子，后面的麦子留给后续部队去收，岂不是我军会收获更多的麦子？这一点也是莫名其妙。

最后一点不满的是：你这个库车城怎么围的？是漏斗吗？前面霍集占说跑就跑了，现在阿卜都克勒木说跑也跑了，跟逛菜市场似的？“是贼人出入自如，尚得云兵力攻取乎？”就是还好意思说是用兵攻取库车的吗？所以乾隆最后说：“朕于伊等亦无可指示。”就是说我跟你们没话说了。

随后乾隆继续给兆惠下旨，诏书里除了催促兆惠速去南疆，还提到“雅尔哈善不堪任使至于此极。”——就是说雅尔哈善这个人是彻底的不能任用，都已经突破渎职的下限了。

另一方面，乾隆也明显流露出对霍集占的轻视，觉得这个敌人没什么了不起。“霍集占曾有再来救援之誓，迄今杳无声息，可见逆贼计穷力竭，以致众人解体，大军所临，惟有孑身远遁，更有何能？”就是说霍集占曾经说还要来救援库车，但是到现在也一点动静没有。由此可见霍集占是虚张声势，众叛亲离，我大军一到，他也只有孤身逃跑，还能有什么招呢？

其实乾隆这个估计一方面不准确，一方面也是自吹自擂。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事实上，霍集占逃出库车后，的确是在纠集兵马，意图再来救援库车。库车城虽然和阿克苏、喀什噶尔、叶尔羌这样当时真正的大城池相比不算大，但是地理位置却非常重要，属于西进南疆的门户。看地图我们就能知道，从乌鲁木齐方向进入南疆的话，吐鲁番是第一道大门，而库车则是进入南疆腹地的咽喉要地。所以霍集占才会竭力要保有库车。

至于乾隆说什么“大军所临，惟有孑身远遁，更有何能？”这样的话，我们也就看看行了，千万别当真。霍集占真要乾隆说得那么不堪，库车怎么还硬扛了一个多月？现在清军终于以这么难看的吃相拿下了库车，转过头乾隆就开始意淫了。当然，乾隆之所以在圣旨里吹吹牛，更大的原因应该还是为了鼓励前线将士的士气。实际上，乾隆坐在紫禁城里，就是一个窝心。

所以在给兆惠下旨，让其火速前往南疆之后，乾隆坐在紫禁城里是反复地看雅尔哈善递上来的一道道折子，是越看发现问题越多，越看越窝火，忍不住又给兆惠下了一道旨，题目就叫：“申谕定边将军兆恵以雅尔哈善为戒”。而且开篇第一句就说：“今覆阅伊等奏折，愈为可恨”。

就是说今天我又反复看了雅尔哈善他们递上来的奏折，是越看越可恨。那么乾隆恨什么？又发现了什么问题呢？

首先是觉得雅尔哈善报上来的库车人口数可疑：如果库车投降时的人口有三千余口，而阿卜都克勒木逃走的时候，才四五十骑，那么既然说城内的回人早就想投降，以三千余口人对付这四五十人有什么难的？还谈什么因为受制于阿卜都克勒木而不敢投降？

其实这一点乾隆有点牵强了。虽然阿卜都克勒木逃走的时候的确是四五十人，但是同时西门、南门还有五六十人也往外逃啊，而且清军得城之后，还杀了一百多霍集占在伊犁的老部下等等。再者，通常来说管理者的权威只要竖立起来之后，一般老百姓不到极端情况下，是没有胆量和能力去推翻的，更何况人家还握着刀把子。

第二点乾隆觉得可疑的是，为什么阿卜都克勒木那五个爪牙没有和阿卜都克勒木一起逃跑？这一点雅尔哈善也没说清楚。

其实我们想想，阿卜都克勒木连老婆孩子都扔下不管了，何况什么爪牙？乾隆这个疑问看似无关大局，但实际上也不一定。比如有一种可能：或许阿卜都克勒木就是留下这五个爪牙和一百多霍集占的老部下为骨干，组织城内回众继续守城，而自己去请援兵，老婆孩子因为不方便一起逃跑，所以也留在了城内等待援兵等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雅尔哈善多问几句，就能更多掌握敌军的计划。但是雅尔哈善根本就没有往深里想，因此也没深问就把这五人给正法了，所以这一条的问题，只在于雅尔哈善第一没有问清楚，第二也就无从说清楚，归根结底还是能力欠缺。你这是让领导拿上你的汇报去猜吗？

第三点乾隆可恨的是，从雅尔哈善的奏报来看，库车回众乞降之后，他是第二天派哈宁阿进城的，自己并未入城。而乾隆结合前面的所有奏折来看，似乎雅尔哈善几乎没有亲临过战场什么的，所谓“屡次奏报，从未有身亲其事者，又焉用将军为也？”就是说你每次都不亲临第一线，那要个将军又有什么用？

我们细细梳理一下库车之围的前前后后，其实若说雅尔哈善一次也没有亲临第一线也是有失公允了，至少霍集占来救库车那次，城内敌军出城接应，雅尔哈善还是亲自率军阻截了。但再看其他的时候，无论是追敌军还是挖地道什么的，从奏折里看，他倒是的确没在第一线出现过。所以这一条也不算冤枉。

紧接着，乾隆正式下了一道旨，宣谕雅尔哈善的罪状。

这道谕旨很长，无非是将所有的账从头算了一遍，一一列举了兵围库车之后，雅尔哈善的种种渎职，质问雅尔哈善：“其尚何颜以得城奏报耶？”就是说你还有什么脸面报捷呢？乾隆说：我是因为此前雅尔哈善在巴里坤办理沙克都尔曼济一事（也就是杀降那件事儿，当然乾隆当时还不知道是杀降）办得还不错，所以才让他挂帅进军回部，谁知道雅尔哈善竟然荒唐得让人出乎意料。（下图为库车古城遗址）

而乾隆更难容忍的是库车围了这么久，敌人进进出出跟没事儿一样：“以如许兵力，围一弹丸之城，而贼首出入自如，不知统兵大帅身在何处？”而且一贯推诿责任，没有一句话承认自己的错误，就知道坐在大帐里。“则虽刍灵木偶皆可胜任，何必复简用将军为哉？”就是说：你这个将军就算是出殡用的草人和木偶都可以胜任，还要你何用？

那么现今虽然得了库车，但城中剩下的也都是些老弱病残、嗷嗷待哺的饥民，立刻我们还要想办法救济，“即得城亦复何用？”——当然乾隆这句话说得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库车城没用那还攻打什么？围攻库车城不就是为了打开进入南疆腹地的门户，好缩短补给线吗？难道还能每次都千里迢迢地从吐鲁番、库尔勒发兵？反正领导生了气，怎么骂都有道理。

乾隆最后说：我对所有的臣子都毫无成见，只是赏罚分明而已，所以我即使想为雅尔哈善开脱、宽大，也无法过国法这道坎儿。因此，将雅尔哈善“拿解来京治罪，伊子并着发往黒龙江当差。”就是说，连雅尔哈善当侍卫的儿子也受到了牵连，发配到黑龙江。

因此乾隆再次明确告知兆惠，抵达库车后，立即将雅尔哈善、哈宁阿、顺德讷三人革职，押解进京，等候处置。到了这一步，雅尔哈善不仅是政治生命，而且连身家性命也是彻底终结了。很快，雅尔哈善和顺德讷被立即问斩，哈宁阿秋后处斩。念在后者有功，乾隆赐其自尽，赏了个全尸。

所以说领导最恨下属什么？首先就是欺上瞒下，糊弄领导；其次就是出了问题推诿责任。雅尔哈善走到这一步，完全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随着雅尔哈善的倒台，清军将迎来一位新的统帅兆惠——此时他正马不停蹄地行进在赶往库车的路上，准备接管雅尔哈善的军队，南疆的战事势必翻开崭新的一页。小和卓霍集占也将会发现，他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此时他已踌躇满志地押着霍集斯赶到乌什城下，准备接管这个战略要地。人质在手，霍集占似乎底气十足，但他却赫然发现，城头旌旗密布，霍集斯的兵丁个个荷枪实弹，严阵以待，一点都没有准备投降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呢？霍集占还能如愿以偿地得到乌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