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摄影师吉勒·卡隆：带着硝烟的照片，提醒人类不要战争

2024年5月5日，“我要看见”吉勒·卡隆（Gilles Caron）回顾展落地福州桂湖美术馆。作为中法文化之春呈现的摄影展之一，该展梳理并展示了这位法国摄影师短短五年职业生涯中的近200幅作品，伴随着1965-1970年这段世界动荡年代中令人印象深刻的照片，卡隆那消失在摄影史中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在中法建交60周年之际，这个由法国领事馆与中国的美术馆共同推动的展览让身处和平环境下的中国观众得以看见一个法国人曾经看到过的暴力与悲惨，在俄乌冲突、巴以冲突乃至更多明枪暗流存在的今天，吉勒·卡隆看到的世界并非单纯只是一个过去时，他那带着人性光辉的目光穿越了时空，并为人们敲响警钟：提醒我们这个世界不要再有战争。

“我要看见”吉勒·卡隆（Gilles Caron）回顾展现场。图片由桂湖美术馆提供

展览伊始，打保龄球女子婀娜的身姿、出席巴黎活动的披头士以及埃菲尔铁塔和沙滩上的人的照片勾勒出了一种理想的法式生活，这样的浪漫迅速被五月风暴里的冲突场景所打破。卡隆拍下了这场群众运动里各方的状态：奋力投掷石块的人形犹如古希腊神话里力量的化身，街头作画的人和携着一枚法棍的女子又表现出五月风暴的另一面，他那支与被摄对象保持一定距离的镜头不只容纳冲突的瞬间，也展现了法国人在动荡中的想要回归生活的渴望。

英国模特崔姬（Twiggy）在巴黎特罗卡代罗（Trocadéro），1967年3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街头一位画家以街头防暴警察为现场模特。他无视可能的危险，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绘画速写，1968年5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一名防暴警察正在追赶罗杰·夏雷蒂埃（Roger Charretier），巴黎科隆比耶老街（Vieux-Colombier），1968年5月6日晚。©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五月风暴期间大学里的学生，1968年5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圣雅克（Saint-Jacques）街的投掷者，1968年5月6日。©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楠泰尔（Nanterre）大学，1968年4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卡隆的足迹遍布以色列、东南亚、爱尔兰和比夫拉等地区，展厅长廊里，卡隆见证的以色列“六日战争”和“越南战争”分列两侧，一边，巴勒斯坦人鲜血未干的尸体和以色列士兵在哭墙前的情绪流露诉说了战争的复杂性；另一边，近在眼前的直升机和士兵给家人写信的安静时刻并置一处，越南的铁路运载着士兵，也连接了当地人的生活。两组报道中，卡隆面对战争的那具有人文主义的视角尤其值得观众思考，他没有急于分清态度和立场，而是尽可能看见更多的来龙去脉。而在1968年比夫拉摄影报道中，卡隆的摄影表达超越了同时代新闻摄影里以瞬间性作为标准的评判准则，接连的两张肖像——头顶子弹和导弹的当地人让人想到十一年后墨西哥摄影师格雷希拉·伊图尔比德（Graciela Iturbide）拍下的那张头顶蜥蜴的女人，既魔幻又现实，还有一种残酷暴力的时尚感。“世界上某个地方爆发新冲突的那一刻，我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那里，生怕发现吉勒已经在那里了。”英国战地摄影师唐·麦卡林的这段话写在墙上，而卡隆拍摄的麦卡林也在比夫拉报道里出现，他站在水塘中，模样有些狼狈，正擦拭着什么（推测是相机包）。麦卡林边上是另一张雷蒙·德帕东（Raymond Depardon）的工作照片，他正在用摄像机对准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这个画面让人想到凯文·卡特曾引起舆论争议的那张照片，关于摄影权力和摄影记者职责之间的思考在这里被引发，它充满视觉冲击地将世界上的苦难呈现出来。

“我要看见”吉勒·卡隆（Gilles Caron）回顾展现场。图片由桂湖美术馆提供

以色列士兵到达哭墙（au mur des Lamentations），1967年6月。杂志截图。©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一名巴勒斯坦人在耶路撒冷被杀害，背景是橄榄山（Oliviers），1967年6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美国士兵，1967年11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读信的美国士兵，1967年11-12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达喀图战役，1967 年 11 -12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尼日利亚比夫拉地区的伊博分裂主义（Soldat lbo）游击队员，1968年9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英国战地摄影师唐·麦卡林（Don McCullin）在比夫拉（Biafra）奥尼查（Onitsha），1968年4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冲突开始，北爱尔兰伦敦德里（Londonderry），1969年8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卡隆的摄影受到同时期法国新浪潮电影的影响，战地之外，他拍摄了自己喜爱的法国电影、文艺与音乐界的领军人物：导演戈达尔（Jean-Luc Godard）、特吕弗（Francois Truffaut）等等，与此同时，他也以独特的视角接近那些政治人物，比如戴高乐的后脑勺，就像杨德昌在《一一》里那样，告诉人们法国总统的背后是怎么样的。当这些权贵肖像与上流阶层流光溢彩的生活场景与战地照片放在一起时，世界上不同个体的不同命运令人唏嘘。

“我要看见”吉勒·卡隆（Gilles Caron）回顾展现场。图片由桂湖美术馆提供

新浪潮导演让-吕克·戈达尔在电影《周末》的片场，法国，1967年9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约翰尼·霍勒迪（Johnny Hallyday） 和席琳·瓦尔坦（Sylvie Vartan）为电影《雌雄大盗》（Bonnie and Clyde）录制主题曲，1968年1月19日。©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索菲亚·罗兰（Sofia Laurant）和丈夫卡洛·庞蒂（Carlo Ponti）在蒙福尔玩法式滚球，1966年。©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乔治·马歇（Georges Marchais）。©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法国总统戴高乐访问土耳其伊斯坦布尔，1968年10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以战地摄影师去符号化卡隆显然并不妥当。“不要以为顶级摄影师就不需要拍摄报道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一个摄影师擅长拍摄鸡尾酒会，那么他在越南也会很出色。摄影始终是摄影，摄影师的水平并不取决于主题。”卡隆在一次被记载的采访中说道。相较他的前辈，如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 Bresson），他同时期的竞争对手唐·麦卡林（Don McCullin），卡隆并不是一个摄影史上令人熟知的名字，特别是对于中国观众而言。直到近年来，卡隆的才华和这些照片才由于他家人及基金会的推动得以展露。而这些已经在摄影史中功成名就的名字也能为卡隆的摄影贡献做一个定位。唐·麦卡林的拍摄手段更为直接、原始，充满男性力量，相较之下，卡隆的作品似乎带着更多的思考，并且，他在遇到一个瞬间时合理安排画面中各种元素的能力尤为出众，有如一种魔法，赋予画面张力，这种对现实的“选择”能力是他的天赋和修养。“这得益于他的知识储备。”法国摄影史学家米切尔·普瓦韦尔称，在他看来，卡隆身处摄影由报刊杂志转型走进美术馆的阶段，而他身上这样的知识分子气质以及与拍摄对象保持距离的方式让他成为这个时期摄影史中被忽略的重要人物。

“我要看见”吉勒·卡隆（Gilles Caron）回顾展现场。图片由桂湖美术馆提供

报刊亭前的儿童，香港，1967年10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撒哈拉沙漠，1970年2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柬埔寨街头，1970年4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柬埔寨军人，1970年4月。© 吉勒·卡隆基金会 Gilles Caron Foundation

1970年4月，吉勒·卡隆在柬埔寨失踪，他留给世界最后的10卷胶卷中，金边洋溢着节日般的欢快与喜悦。“从收音机中得知‘吉勒·卡隆失踪了’的消息之后，我收到了他的最后一封信。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在柬埔寨的这次报道将是他最后一次的战地报道，他很快就会回到我们身边。而‘消失’这个词，是我听到的第一个词也是唯一的描述。”卡隆的妻子玛丽安·卡隆·蒙特利的文字在展墙上诉说了她的思念。如今，卡隆在世时所刊载的照片仍不断地被用于社会事件或重大冲突的周年报道中，而在更多未公布的照片被重新看见之后，吉勒·卡隆的名字也不再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得以被更多人关注。

展览信息

展览时间：2024年4月27日—7月30日

展览地点：福州市桂湖美术馆（福建省福州市晋安区宦溪镇桂湖路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