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前总统助理批驳华盛顿的“中国见顶论”

作者：陆岑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上周启程访华前1天，曾和他在奥巴马政府共事、担任美国总统特别助理、白宫国安会亚洲高级主任、现为乔治敦大学埃德蒙·沃尔什外交学院亚洲研究教授的麦艾文（Evan S. Medeiros）在《外交事务》杂志发文，就近年来美国政界和学界以及《经济学人》等媒体渲染的中国崛起“见顶论”提出批评。他认为，这类观点不明智，也不成熟，甚至有些危险，很容易误导美国人的决策，不利于开展对华竞争。

麦艾文在文章中讲述了他对现阶段中国政策的理解。他提到，在国内，中国向更加自给自足和公平的方向调整经济增长模式。在国外，中国推进全球治理改革，以保护中国人和企业的海外利益。有关“东升西降”、“中国方案”、“中国智慧”等表述更是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中国非常警惕外部势力对中国经济发展、国家安全的干涉与破坏。中国开展政府、军队等各领域反腐的同时，也在推进军事现代化建设。在经济层面，中国的目标是让经济增长更平衡、更可持续，期间经历一些痛苦是有必要的。中国不急于采取更多财政刺激计划，包括增加消费，但这也不会阻止中国将自己转变为先进的制造业强国。对于中国面临的结构性问题，比如地方债务问题和人口持续下滑等问题，中国仍有采取进一步政策的空间。

▲ 2013年奥巴马在椭圆形办公室接听外国领导人电话。左一为时任白宫国安会亚洲事务主任麦艾文。

基于此，麦艾文从三个方面驳斥了美国国内的“中国见顶论”。

第一，中国对自己的发展愿景和道路信念有清晰的认知。

中国有自己的中国梦，致力于实现自己的民族复兴。在中国看来，是美国正在衰退。即使中国发展放缓，中美之间的实力差距也在向有利于中国的方向缩小。在中国看来，中国复兴之路不同于西方列强，尤其不同于美国。中国重视的是制造业和科技的发展，平衡政府和市场的作用，保持对全球资本和技术市场开放，并采取积极政策解决国内人口下滑等内部问题。美国要汲取的教训是，中国过去40年对经济的管理往往应对自如。

中国领导人认识到，他们必须做出艰难决策，调整经济增长结构，从而能够推动中国加速实现现代化。中国正在重塑经济增长模式，减少对出口和房地产及基础设施投资的依赖，更多地依靠技术（清洁能源、电池、电动汽车）和先进制造业来促进增长。中国自己认识到，中国崛起不是线性的，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做出一些调整，但它的势头不可阻挡，当前的困境只是复兴之路上经历的坎坷而已。

外交关系方面，在后疫情时代和俄乌战争爆发后，中国基本上稳定了同包括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在内的国家的关系。与此同时，中国强化了对俄关系。中国对世界上很多国家而言仍是占主导地位的经济伙伴和外交力量。中国的政策制定注重策略性调整，并未偏离规划好的长期战略目标。

第二，实践中很难定义、衡量“见顶”。

这是一个绝对术语，还是相对术语？如果是相对而言，参照物是谁？这种术语是否考虑美国实力变化，是否将中国自己的理解纳入其中？中国领导人不担心中国是否“见顶”，因为他们相信中国正在拉近同美国的实力差距。即便一国在有些方面“见顶”，其他领域则不然，这也让人们衡量是否“见顶”变得复杂化。

在如今互联互通的世界，“见顶论”毫无意义，因为各国都有各种各样的权力来源和权力运用方式。中国经济“见顶”和中国在地缘政治上“见顶”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很多人忽略了二者区别。

中国即便经济放缓，但仍保持其影响力：它仍是全球大国、最大出口国和债权国，也是人口第二多的国家；中国也是新能源等新兴产业的创新中心；中国生产或提炼全球一半以上的关键矿物元素；中国拥有庞大的核武库和世界上规模最大、最先进的军队之一，且不断扩展海外足迹。

再比如，外交实力方面，中国也处于全球政治的中心，在每次危机中的谈判桌上都有一席之地。中国利用对海外基础设施的投资，建立了一个经济联系网络，产生地缘政治影响力。中国与伊朗、朝鲜和俄罗斯的关系可能决定未来全球的稳定。在几乎所有的跨国挑战中，中国都是利益攸关方，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推动相关决策，取得进展。

第三，即使在中国经济放缓的情况下，中国也可能在塑造全球规则和规范、削弱美国影响力方面取得进展。

推出一带一路倡议、推动金砖国家扩员、积极调停中东沙特伊朗分歧，强化同俄罗斯的关系、斡旋俄乌冲突等，都体现出了中国全球地位的上升，正在国际舞台扮演更大角色。中国提出的全球发展倡议、全球文明倡议和全球安全倡议，就是要将中国置于国际体系的中心位置。中国也在通过金砖等机制减少全球市场对美元的依赖。

即使中国的实力、影响力或经济增长达到了某种尚未被明确定义的“见顶”，中美也可能要到数年后才会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事实证明中国的实力正在下降，它仍然可以利用其强大实力影响美国在亚洲和世界各地的利益和价值观。中国仍会给美国及其盟友带来很多问题。中国关于历史和当代地缘政治的论述在发展中国家当中已经引起共鸣。

因此，麦艾文认为，不管“见顶论”是否准确，对于华盛顿来说，相信中国“见顶”并以此为基础制定政策将是不明智的，甚至是危险的。

他认为，“见顶论”只会误导美国的判断，误将自己的恐惧和期望投射到中国身上，从而导致无法真正理解中国的抱负。通过“见顶论”这种简单的视角来看待中国，忽视了一个事实：即使是一个停滞不前的中国，也会给华盛顿带来严重的经济和战略挑战。

麦艾文最后提醒，这种混乱的辩论只会分散人们的注意力，使得美国无法将资源分配并用于更复杂的对华竞争。美国决策者仍然需要决定在哪些领域和中国竞争，如何和中国竞争，以及愿意承担什么样的风险，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对于这些基本的问题，美国仍然没有答案。如果现在处理不当，对美国领导人而言可能会变得更加可怕。

“对中国而言，美国现在面临的最大风险不是所谓的中国崛起势弱（美国将会过度反应），而是美国可能无法构建和维持在所有权力层面和中国的长期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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