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中国·诗歌散文大赛| 殷贤华:我是“殷公公”（散文）

我是“殷公公”（散文）

殷贤华

那个周末下午，我忽然接到二十年不见的初中美眉同学的电话。美眉在电话那头娇呼：“老鹰，我现在瑞尔大酒店等你，限你二十分钟到。”于是我飞一般赶往酒店。

刚到酒店门口，美眉就迎上来。同时迎上来的还有一个老男孩和一个小男孩，不用猜就知道老男孩是美眉的老公，小男孩是美眉的二胎或三胎小儿。美眉的小儿屁颠屁颠地跑在最前面，扯着我的衣襟脆生生地唤：“殷公公，您好。”

殷公公？

殷公公？？

殷公公？？？

这是在唤我吗？这是在唤我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才50岁，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唤我“殷公公”啊。直到小儿再次脆生生地问：“殷公公，您怎么啦？”我才回过神来接受现实。我把小儿抱起来，我感觉自己的手和心都有点颤抖：我为什么成了“殷公公”啊？

可能是因为我的衣着太老土了吧。想当年总是衣冠楚楚，就是周末我都西装革履，额头光亮，头发油亮，皮鞋贼亮。而现在，我已记不清上次打领带是在去年还是前年，我已经整两年没有兴趣买新衣。我戴的是老式眼镜，穿的是冷色旧衣，套的是泥灰皮鞋。这就难怪小儿误以为我是“殷公公”了。

其实何止我的衣着，事实上我整个人的形象都老了啊。想当年我信奉“形象第一”，出门先照镜，见了谁都神采奕奕。而现在，我是头发不到痒时不动梳，胡子不到理发时不动剪。才50岁，我额头已有了10道皱纹，头顶已有至少了100根白发。我的眼神无光且干涸，我想即使大哭一场也不会有太多的泪水。我有着50岁的年龄，60岁的皮肤，70岁的面容，这就更难怪小儿误以为我是“殷公公”了。

归根到底，其实是我的心老了，是我人生追求的目标老了呵。当初在偏僻的山村学校教书，业余时间不是用在搞教研，就是用在“爬格子”上，每月不下500元的稿费（当时月工资才300多元），走的是“稿费过生活，工资资助弟弟妹妹读书，奖金孝敬父母”的温馨阳光路。那时，我的尊严和自信一点点建立。而自从调进了浮躁喧嚣的县城，“爬格子”的时间或者被机关写不完的材料挤占，或者被一个又一个的应酬挤占，“老鹰”这个让不少读者感兴趣的笔名，也就在读者的记忆中一步步走远……当初在偏僻的山村学校教书，讲台是属于自己的天空，在那里我高谈阔论，我挥洒自如，我就是我，我活得很轻松。而现在在机关，“少说话，多干事”已成了我的工作守则。有时候心里很烦闷，很迷茫，但一到机关就得挤出笑容来，以免领导猜疑。“棱角已被岁月磨圆，梦幻已被现实划破”。我已不一定是我，我活在两个我之间，我活得很无奈……我的尊严和自信一点点丧失，心一天天老去，我失去了当业余作家的追求，失去了冲击重庆主城区的信念。我虽然也在努力、忘我地工作，但同时也像老年人那样在不停地回忆旧时光。我有着50岁的年龄，60岁的皮肤，70岁的面容，还有着80岁的心脏……

那么，我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让三岁小儿唤我“殷公公”吗？我才50岁，不能啊！真的不能啊！“棱角被磨圆了，或许可以再长；梦幻被划破了，或许可以再缝”。小儿的一声呼唤，将我心中的撞钟击碎，将我多年停在驿站的马儿唤醒。我心中的马儿不停地嘶鸣，它催我上路——不管路在何方，总得走一条希望的路，总得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没有理想、没有目标、没有追求的人生，该是多么空虚寂寞和暗淡无光呵！

“调皮蛋，怎么搞的？快改叫殷叔叔!快改叫殷叔叔!”美眉和美眉的老公异口同声，生气地要打小儿的屁股。我连忙护住小儿，鼻子一酸老泪纵横：“我就喜欢他唤我殷公公，你们管得着吗？死鬼！讨厌！呜呜……”

作者简介

殷贤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在《人民日报》《作家文摘》《小说选刊》《北京文学》《四川文学》《短篇小说》《小说月刊》《故事会》以及新加坡作家协会《新华文学》《越南华文文学》等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3400余件，有200余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读者》等文摘类纸媒转载，其中《小说选刊》转载其作品4次。自2011年起年年入选全国微型小说年度权威选本及排行榜，部分作品入选全国各地中高考试题及教辅读物。《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等12刊签约作家，入围2022年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参评作品，获2016年《小说选刊》全国微小说精品奖、2020-2021年第四届重庆晚报文学奖等奖项，出版小说集《天壤之别》《梦中窥人》《金牌乌鸦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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