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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七出之条犯了三条,自知不配为墨家妇,今日便自请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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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娶你,只是为了报恩,再无其他。”

回过神来,她已将写好的休书放在桌上。

“妾身一无所出,二患恶疾,三善妒,七出之条犯了三条,知不配为墨家妇,自请下堂。”

墨殷禹看着信封上大大的“休书"二字,右眼一跳。

好半晌,他才抬眸看向柳沉颖,目光寒寂。

"又在闹什么?”

柳沉颖指尖微颤,柔弱的声音带着坚决。

“老夫人已择了几位温婉的小姐,准备给您纳妾,没了我,大人足以匹配更优秀的女子。”

墨殷禹闻言,心底莫名涌上一股恼意:“就因为我不陪你回乡祭拜,你就三番四次闹,连这些莫须的罪名都编出来,是不是一定要我陪你回去才能消停!”

“不用了。”柳沉颖已不愿再多言。

墨殷禹看着她一副不服软的样子,顿觉恼火。

“好!本官如你所愿。”

潦草签下名字,便甩给了她。

纸张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孤零得好似随风而逝。

柳沉颖弯腰捡起,默默收好。

临走前,柳沉颖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祝大人往后前程似景,娶到自己心仪之人,儿孙满堂。”

这时,杏儿的声音从外传来:"夫人,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墨殷禹微怔,骤然转恼怒。

这个女人竟连行囊都收拾好了!

“柳沉颖,我没功夫陪你胡闹!”他怒斥道。

但门外的柳沉颖,再也没有回头。

锦州千户府,灯火阑珊。

冰冷的雪铺满了屋檐和青石路,冷风呼啸。

屋内,柳沉颖看着眼前掉漆的木盒,缓缓打开。

里面装满了母亲写给她的家书,雪白的宣纸有些泛黄。

她从中抽出一封。

“宣帝年五月:月儿,娘不日启程来锦州,你弟弟五岁了,嚷着要见你,我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

她握着信笺的手紧了紧,随即又从中抽出一封。

“宣帝年六月:你爹含冤入狱,柳家难逃罪责,你务必尽快嫁给墨大人,保全自己……”

柳沉颖攥紧手里的信,指尖泛白,眼眶泛红。

三年前家逢突变,柳家满门抄斩,她还未赶回永州便是天人永隔。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小梅行礼的声音:“大人。”

听见声音,柳沉颖连忙收好手中的木盒。

门开,一袭飞鱼服的墨殷禹走了进来,行走间,隐约可以看见一些褐色的血迹。

“你回来了。”柳沉颖上前准备帮男人更衣。

手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墨殷禹身躯微斥,冷声拒绝。

“本官自己来。”

柳沉颖的手倏地落空,涩然地收回了手。

成亲三载,他依旧厌恶她的触碰。

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墨殷禹说道:“往后不必做这些无用功。

说完,他径直走进侧室,独留她站在外厅。

半晌,墨殷禹换了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似乎又要出门。

“夫君。”眼看男人即将离去,柳沉颖小心翼翼开口,“一月后是我家人的忌日,可否与我一同回乡祭拜?”

墨殷禹蹙紧眉:“我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

屋内瞬间一片寂静,只余下狻猊神兽香炉飘出来的檀香。

柳沉颖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忙,但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

“最后一个?”

男人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满是不解。

柳沉颖垂下眼帘,盖住眼底苦涩:“是。”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墨殷禹眉宇冷峭。

柳沉颖垂在两侧的双手攥紧几分。

“当初柳家遇难,你娶我便已还了过往之恩,这三年是我一意孤行束缚了你,待祭拜完二老,我便自请下堂。”

“你要和离?”男人眼底终于涌起不一样的情绪。

柳沉颖正要开口,窗外传来一道灵动活泼的女声。

“墨大人,同僚们让我问您何时启程前往庆功宴。”

柳沉颖微怔,早就听闻锦衣卫中有一女子夏莹,办事机敏与墨殷禹配合默契,形影不离。

眼下他竟然将人带了回来?

一时间,柳沉颖心中五味杂陈。

眼见墨殷禹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她哑声道:“我意已决。”

闻言,墨殷禹拂袖一挥:“无理取闹!

柳沉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底只剩悲凉。

身穿飞鱼服的夏莹不知说了什么,男人的脚步竟慢了下来。

看着他们并肩的背影,柳沉颖竟觉般配得刺眼。

心底一阵阵忽来细密的悸痛,让柳沉颖脸色惨白。

连忙从袖口中掏出一瓶药,颤抖着手将苦涩的药丸吞进喉咙。

她的心疾越来越严重了……

良久,待疼意消散,柳沉颖才缓缓移动到金丝楠木桌边,随即坐下。

桌上摆着一张白皙的宣纸,还有已研好的黑柳。

她拿笔粘上柳汁,落笔。

“休书。”

第二章守岁

墨殷禹这一走,便走了半月有余。

柳沉颖守在府中,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看书。

转眼到了除夕夜。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唯有墨府清冷萧瑟。

柳沉颖听见外面传来孩童的欢笑声和鞭炮声,有一瞬间失神。

夜更深,喧嚣声渐静,她眸底的光也渐渐变得黯淡。

在她落寞起身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

墨殷禹冷漠的身影踏着寒露进来,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桌上早已冰冷却丰盛的菜肴,微微蹙眉。

“往后守岁不必等我。”

柳沉颖步子一滞,刚要开口,却蓦地闻到一股花粉香萦绕在鼻翼。

她拿起帕子捂住口鼻,脸色微白。

因患有心悸,她自小便对香味格外敏感和排斥,所以这些年她的寝房只燃檀香。

墨殷禹身上的花粉香,是从何处染来的?

恍惚间,柳沉颖想到了那天同他一起离开的锦衣卫夏莹。

“以后,不会了。”她微不可闻的声音被风吹逝。

墨殷禹拧眉扫了她一眼,寡冷躲闪的样子让他心生躁闷。

“我最烦你这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说完,他转身进了侧室。

“砰—”

朱红的门紧紧关闭。

柳沉颖定在原地,心抽疼得厉害。

她扶着桌角,无力地跌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咳咳……”喉间的腥痒,让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一股腥意涌上舌尖,柳沉颖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唇,缓缓张开帕子,入目一片刺目的红。

她瞳孔骤缩,有些慌乱的擦干唇上的血迹。

半个时辰后。

柳沉颖推开紧闭的门,轻轻进了卧房。

室内一片寂静,墨殷禹合衣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似是已经睡着。

柳沉颖在他旁边躺下,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下来。

冷风袭来,她微微一颤,手在被子底下摸到了一片温暖的衣角。

下一秒,就被无情的拂开。

“睡吧。”

墨殷禹的嗓音透着疏离,翻身背对着她。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柳沉颖抱着自己蜷缩在床边,仿佛全天下只剩下她一个人。

夜深。

柳沉颖辗转难眠。

每到临近祭拜亲人之时,她便寝食难安。

迷迷糊糊的,她见一男童自黑暗而来,一声声喊着:“姐姐,姐姐……”

稚嫩的孩童满脸天真,眸光璀璨如星。

但下一瞬,小男孩的面容骤然痛苦,血色从头顶笼罩,将他的小小的身形吞噬。

“不要——!”

柳沉颖从梦中惊醒,却对上墨殷禹冷漠的眼神。

她红着眼眶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仿佛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夫君,我又梦见弟弟了,他一直在喊我,说他好害怕……”

她话音刚落,墨殷禹便拂开她的手,没有一丝温情。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冷到极致。

“你还要玩这种把戏到什么时候!”

柳沉颖一怔,涩红的眼眶染上几缕无措:“对不起,我忘了。”

他不喜人触碰……

不,是独独不喜欢她的触碰。

墨殷禹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莫名涌上一阵燥意。

他掀开被子冷漠起身,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穿上。

柳沉颖见状,赶忙拉住他的披风。

“你不用走,我走。”说完支起身子,打算下床。

墨殷禹冷冷看着她,只觉厌烦。

大半夜的还耍以退为进的手段,若是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德不配位!

“我没有苛责女人的习惯。”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披风从柳沉颖手中抽离,她手一空,眸底的苦涩翻涌如海。

冷清的风拂过,让柳沉颖再无一丝睡意。

她看着妆奁上陈旧的木盒,微微晃神。

打开木盒,引入眼帘的是她曾执笔的休书。

柳沉颖刚拿起,喉间就泛起痒意,一阵咳嗽。

“咳咳——”

她忙用帕子捂住嘴唇,却还是有滴血落在了“休”字上。

看着染红的“休书”,柳沉颖耳边回响起大夫说过的话:“夫人,您本就患有心悸,又长期郁结于心,怕是性命不足三月。”

如今,已离大夫的诊断过去月余……

第三章纳妾

柳沉颖垂下眼眸,敛去心底的涩意。

休书已脏,她只得重新书写一封。

掌灯来到桌边,她提笔刚要再提‘休书’二字,看着那血迹,最终改写成:遗书。

一番折腾,柳沉颖已没了安寝的心思。

一坐到天明。

小梅掀开两侧的珠帘,端着洗漱的盆进来。

她看着柳沉颖憔悴的神色,就知道自家夫人又坐了一夜。

“夫人,今日大年初一,您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小梅担忧道。

柳沉颖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我心中有数。”

梳洗打扮一番后,她起身去了老夫人院中如常请安。

墨老夫人是墨殷禹的娘亲,亦是墨家当家主母。

柳沉颖到厅内等了半个时辰,老夫人才在嬷嬷的搀扶下从缓缓出现。

“儿媳给娘请安。”柳沉颖微微屈膝行礼。

墨老夫人当即就冷着一张脸。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天天这副羸弱不堪,也难怪昨夜我儿弃你而去!”

柳沉颖一怔,没想到昨夜之事已传至老夫人耳中。

“是儿媳的错。”她低着头,声音微涩。

墨老夫人看着她逆来顺受的模样,愈发觉得晦气。

“凭我儿的身份连公主都娶得,若不是你以恩相挟,怎会轮到你做我墨家妇!”

柳沉颖维持着屈膝的姿势,垂眸静静的听着训斥。

这些话,三年来她听了无数次,早已心平气和麻木无感。

墨老夫人训斥累了,将自己早已定好的决策道出。

“成亲三年无所出,你既不能延续我墨家香火,自去给我儿寻一门妾室,诞下子嗣。”

柳沉颖心猛地一颤,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攥紧了衣袖。

“母亲也知夫君的性子不喜受人摆布,儿媳恐不能做主。”

墨老夫人当即沉下脸:“你这毒妇,是想我墨家在你手上绝后吗?!”

柳沉颖垂着眼帘:“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墨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带愠:“你既同意,那纳妾一事便定下来。正好我娘家有几个侄女,身体康健又温婉贤良,定能与你相处得来。”

柳沉颖愣住,双腿似是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

老夫人哪里是让她自己去为墨殷禹寻一门妾室,分明就是在等她这句话。

不一会儿,厅内进来几名女子,各个容色俏丽。

柳沉颖看着她们生动的容颜,心底泛起阵阵酸意。

她竭力不让自己在人前失,而墨老夫人的话却再度给了她打击。

“你务必要让我儿同意纳妾,为墨家繁衍后嗣。”

柳沉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老夫人院内离开的。

她浑噩地走着,心情始终都静不下来。

“夫人,咱们到姑爷办差的地方了。”身边的小梅提醒道。

柳沉颖这才回过神来,忙转身准备离去。

小梅忍不住叮嘱道:“夫人,您可千万不要和姑爷说纳妾事情,否则姑爷定会不喜。”

这时,身后传来侍卫的声音:“墨大人”。

柳沉颖脚步一顿,转身望去。

只见墨殷禹和身穿飞鱼服的夏莹并肩而行。

雪天地滑,夏莹脚下一滑,墨殷禹的手穿过她腰间,稳稳接住了她。

这一刻,柳沉颖的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雪“刷刷”落下的声音。

喉间倏然泛起腥锈,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唇。

心底的痛意一点点蔓延,直至四肢百骸。

柳沉颖怔怔看着夏莹笑盈盈地柳过墨殷禹,随后两人四目相对,默契的离开。

雪花飘落,映得他们二人的飞鱼服是那般般配……

一刹那,柳沉颖失去浑身力气。

染血的帕子掉落在地上,瞬间染红了雪白的积雪……

第四章离去

医馆。

大夫帮柳沉颖把完脉,眉宇间全是沉重。

“我早说过夫人的身体经不起风浪,如此一遭,恐怕是熬不过半月……”

小梅一听,眼眶骤红:“怎么会?不过是风寒,怎么就只能活半个月了,大夫,是不是你看错了?”

小梅不停询问,想要求个不一样的答案。

而柳沉颖却神色如常。

“这三年来,多谢王大夫帮我诊治,可否帮我再制够半月的药丸?”

“唉!”大夫叹气摇头,提笔写药方。

半个时辰后,柳沉颖拿了药丸,在小梅的搀扶下乘坐马车离开。

小梅看着自家主子平静到如若无事的样子,又想起她独自一人承受病痛折磨,心疼不已。

“夫人,您竟然连我都瞒着。”

柳沉颖抬手抚上她的发髻:“小梅,咱们得提前回永州了。”

时日无多,她要是能死在家乡,也是一桩幸事。

此时,马车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纯真又烂漫。

柳沉颖掀开帘子,看着孩童们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眼中涌上羡艳。

如果弟弟还在,该是和这些孩童一般大了。

回到竹院。

柳沉颖打开桌上的木盒,从木盒里拿出第一层新写的休书,目光扫了眼夹层内的遗书。

心情有些悲寂。

她盖上盒子径直去向书房,门口的小厮见是她,便没有阻拦。

书房内,墨殷禹正在在批阅文书,见她走进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柳沉颖垂眸,将休书放到了桌上。

墨殷禹看着信封上大大的“休书”二字,右眼一跳。

好半晌,他才抬眸看向柳沉颖,目光寒寂。

“又在闹什么?”

柳沉颖指尖微颤,柔弱的声音带着坚决。

“妾身一无所出,二患恶疾,三善妒,七出之条犯了三条,知不配为墨家妇,自请下堂。”

每艰难道出一句话,都好似钝刀划过她心头。

“老夫人已择了几位温婉的小姐,准备给您纳妾,没了我,大人足以匹配更优秀的女子。”

墨殷禹闻言,心底莫名涌上一股恼意:“就因为我不陪你回乡祭拜,你就三番四次闹,连这些莫须的罪名都编出来,是不是一定要我陪你回去才能消停!”

“不用了。”柳沉颖已不愿再多言。

墨殷禹看着她一副不服软的样子,顿觉恼火。

“好!本官如你所愿。”

潦草签下名字,便甩给了她。

纸张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孤零得好似随风而逝。

柳沉颖弯腰捡起,默默收好。

临走前,柳沉颖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祝大人往后前程似景,娶到自己心仪之人,儿孙满堂。”

这时,小梅的声音从外传来:“夫人,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墨殷禹微怔,骤然转恼怒。

这个女人竟连行囊都收拾好了!

“柳沉颖,我没功夫陪你胡闹!”他怒斥道。

但门外的柳沉颖,再也没有回头。

墨殷禹一坐到天明,换上朝服,独自去见墨老夫人。

“纳妾一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墨殷禹想起昨日之事,心中一阵烦闷:“柳沉颖已自请下堂。”

墨夫人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下来,布满皱褶的脸上满是欣慰。

“算她有自知之明,连你的人和心都拴不住,怎为人妻……正好,纳妾一事便由母亲替你操办,你要早日为墨家延续香火……”

墨殷禹不耐烦听这些,借口要去上朝便起身离开。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妹妹墨倩的声音:“哥哥,你真的把嫂嫂休了吗?”

墨殷禹冷着脸,没有说话。

见状,墨倩也知道劝不动,只叹了一口气:“嫂嫂是个好女人,希望哥哥不会后悔。”

墨殷禹没料到自家妹妹会替那个女人说话,脱口道:“她不会后悔才好!”

说罢,拂袖离去。

他这一走,几天没有回来,似是想验证什么一般,故意等着柳沉颖派人来问询他回府时间。

可整整十天,墨殷禹都没等到柳沉颖派人来。

一时间,他心底说不上是气还是躁,闷声回了府。

推开竹园的大门,厢房内一片寂寥,灰尘在空中翻滚。

屋内的摆设没有动,狻猊兽没有吐烟,满目冷清。

墨殷禹怔住,那个女人竟然不在。

他扫了一眼屋子,属于柳沉颖的东西都不在了,屋内只有一个破旧的木盒。

鬼使神差,墨殷禹用手指勾开盒子,一封“遗书”映入眼帘。

刹那间,他眼底戾气翻涌,她为了做戏,竟然做到这个程度!

“柳沉颖,本官倒要看看你到底写了些什么!”

说罢,他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第五章心悦于你

墨殷禹刚要将信纸从信封中拿出,转念一想,觉得这不过是柳沉颖的计谋。

若他真的打开看了,岂不正中那女人下怀。

这时,门外小厮传来急报:“大人,圣上召见。”

墨殷禹扫了一眼木盒,顺势将它盖上,没再理会。

另一边,柳沉颖已经回到永州。

永州的雪很大,积雪铺满青石地面,天地一片白茫茫。

她找了个客栈休息,缓解舟车劳顿。

翌日,两人才去拜祭家人。

入目布满土堆,被白雪掩盖,一片苍凉萧条。

柳沉颖看着,眼眶一点点涩红。

三年前,柳家满门抄斩,柳家上下一百口人,全都葬在这个偏僻的山坡上。

本来罪臣当弃乱葬岗,但在墨殷禹的帮助下,终是有了这些墓碑。

想到此处,柳沉颖不得不承认。

墨殷禹虽不爱她,但对她们柳家算是倾尽全力了。

柳沉颖敛了心思,在墓碑前点燃三根白烛,给爹娘烧了纸钱,又给弟弟准备了他最爱吃的糕点。

“爹娘,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她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容,眼尾微微泛红。

“我在墨府过得很好,老夫人视我如亲女,小姑子对我友善有加,墨殷禹……对我也很好……”

冷风灌入喉间,又引起一阵咳嗽。

柳沉颖弓着身子,用帕子捂住嘴,尽量憋着不出声。

她不想让父母担心。

寒风簌簌,冰冷的雪花还在寂寥飘落。

小梅在一旁替柳沉颖撑伞挡风,默默流着泪。

柳沉颖烧着钱纸,任由烟雾熏眼。

“只是这些年来,女儿未能给墨殷禹留下一儿半女,实在不想耽误他,所以已自请下堂……”

话音刚落,柳沉颖又开始剧烈的咳嗽,红色帕子,颜色更加深邃暗沉。

“小姐,没事吧?”小梅连忙上前搀扶,

离开墨府后,她便改口叫回了从前的称呼。

小梅轻轻拍着柳沉颖的后背,给她喂了药丸。

柳沉颖服了药,胸口的悸痛还是持续传来。

她压着左胸口的位置,望着父母的墓碑,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这些年本就是我偷来的,心悸也越来越严重……”

“只希望他们在下面能走得慢一点……再等等我……”

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寒风中轻若鸿毛般被掩盖。

小梅看着柳沉颖,心疼又无助,只能无声哭泣。

拜祭完以后,两人回了柳家老宅。

曾经端庄恢弘的宅子,如今已经落败不堪。

推开大门,蜘蛛网和灰尘堆满角落,地上的血痂还能见到昔日惨案。

柳沉颖看着,心底又是一阵悲凉。

她和小梅整理了一下,便在此住了下来。

许是触景生情,柳沉颖噩梦连连,整夜睡不好。

她心底难受,接连几日都去山上祭拜父母,一待就是一整天。

墨殷禹带着锦衣卫一行人,走在官道上。

昨日他接了差,要去永州办事。

“大人,听闻您夫人也是永州人?”夏莹问道。

墨殷禹闻言,勒紧了缰绳,望着永州的方向,一言不发。

没想到她做戏做到这种地步,竟真独自回了永州。

见墨殷禹没有出声,旁边的下属小声议论:“别乱喊,我们可不承认这个嫂夫人。”

“就是,成亲三年,还没见大人笑过呢。”

夏莹闻言,勒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目光闪了闪。

“闭嘴!”墨殷禹蹙着眉头呵斥。

众人瞬间闭嘴,不敢再多言。

墨殷禹夹紧马腹,率先跑了出去。

“大人,那边是小路,不是官道!”夏莹见墨殷禹偏离路线,在后喊道。

一旁的同僚推了推她:“柳家好像葬在那边,大人每年都要去祭拜。”

夏莹目光一闪,勒紧缰绳追了上去。

墨殷禹停在葬着柳家老小的山坡下,看到天空有炊烟升起,神色莫名。

此时,夏莹追了上来:“大人!”

墨殷禹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她:“何事?”

夏莹上前一步,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大人,我心悦于你,想人前为你杀敌效劳,人后为你洗手作羹汤。”

身为不爱红妆爱武状的锦衣卫,她一旦动了情便不愿拘泥于心。

“咔嚓”一声,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两人听到动静警觉望去。

只见柳沉颖拎着篮子孤身站在不远处,她近乎和大地融为一体,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第六章示威

万籁俱寂,耳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柳沉颖站在山坡边望着墨殷禹,耳畔还回旋着刚才听到的话。

她再也呆不住,狼狈得只想逃离。

墨殷禹见她转身要走,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温怒道:“柳沉颖,你做戏还要做多久?”

柳沉颖脚步一顿,抓着篓子的手更紧,勒得手掌生疼。

时至此刻,他竟还认为自己在做戏。

墨殷禹见她依旧沉默,彻底怒了:“我此次前来不是寻你回去,你要再闹下去,无人替你收场!”

闻言,柳沉颖只觉心底凄凉无比。

“民女告辞。”

她没有回头,朝着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去。

许是背后的视线太过灼人,她加快了步伐,一刻也不愿多留。

墨殷禹见状,眼中跳动着怒火,冷哼着朝柳沉颖截然相反的方向驾马离去。

独留夏莹在原地,看着两人一左一右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好像知道,为何这么多的差事,墨大人独独选了永州。

柳沉颖回到了柳宅,独自依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一脸伤神。

她想起自己曾经嫁给墨殷禹的时候,因柳家出事,只能仓促准备婚事,但自己依旧很用心。

只因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她曾幻想过,总有一日能焐热他的心。

可那一切,都在新婚之夜破碎了。

她还记得,那时的她满心欢喜的坐在婚床上期待着夫君的到来,期待着洞房花烛。

可盖头掀开,她只等到了墨殷禹的冷言冷语:“我娶你,只是为了报恩,再无其他。”

“小姐,外头冷,我们进去吧。”小梅把披风给柳沉颖披上,一脸心疼。

“叩叩——”

这时,敲门声响起。

小梅转身去开门,没想到是夏莹。

她一愣,转身向亭子里的柳沉颖望去。

“小姐……”

柳沉颖抬头望去,和夏莹四目相对。

“小梅,去泡茶。”

她轻咳一声,抬手用帕子捂住嘴唇。

夏莹看见她从披风里伸出来的那只手,病态白,青色脉络清晰可见。

她愣了一瞬,却也没有在意。

“听闻你已被墨大人休掉,我想我该称呼你一声柳小姐才是。”

“可。”柳沉颖点头,声音却透着一股空灵。

她看着眼前洒脱的女子,双眼灵动充满生机,是自己所没有的美好。

或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墨殷禹。

夏莹和柳沉颖保持着距离,对眼前这个病弱的女子略带不屑。

“方才我向墨大人表明心意却被你打断,着实扫兴……但我不妨直白告诉你,大人已经答应这次办完差回去便娶我。”

“很快,我便是墨殷禹的妻子。”

“我不喜欢我的夫君和别的女人牵扯,希望你以后别再出现在墨大人面前。”

夏莹一句句说着,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话会给眼前的女人带来多大的打击。

柳沉颖听着,垂在袖中的手下意识蜷紧,但脸上一片寂静。

“那我祝你们鸾凤和鸣,百年好合。”

每一个字,都耗费了她莫大的力气。

夏莹看着她,这才满意离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柳沉颖虚脱无力地撑住墙壁。

墨殷禹要娶妻了。

真好……

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身体朝后栽去。

“嘭——”的一声,惊动了正在泡茶的小梅,她赶紧跑出,便见柳沉颖昏倒在地。

“小姐!”

天空下起了雨,砸得屋檐“滴答”作响。

屋内。

大夫替柳沉颖诊完脉,将她的手放回帐内,眉头越蹙越深:“只怕这位小姐撑不过几日了……”

小梅闻言,仓惶的后退两步。

她当场跪在大夫面前,无助乞求:“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她真的太苦了!!”

大夫连忙将小梅扶起,不住地叹气摇头。

“她这病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我劝你还是早些准备后事,要是有什么亲人,也可见最后一面。”

话音落下,屋外一声惊雷,透过窗户照亮了小梅的脸,衬得她面容苍凉。

第七章身亡

雨夹杂着雪落下,天空不时闪着雷电。

夜晚的路黑茫茫的,不见行人。

小梅冲出柳府,冒着大雨穿街走巷。

她不知道墨殷禹在哪家客栈,只能挨家挨户的敲门。

“小二,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锦衣卫投宿?”

“没有。”

“请问掌柜的,你们这里有没有一男一女,男子气度不凡……”

话还没说完,小二就直接把大门阖上。

“没有没有!”

小梅抿唇,任由雨水砸在身上,想着榻上气若游丝的柳沉颖,她不敢停脚步。

她又敲响了一家客栈的大门,才刚开口:“掌柜的,请问有没有……”

此时的她身上被雨水淋得湿透,发丝凌乱,襦裙上也溅满了泥腥。

店家一脸嫌弃:“哪来的臭要饭,大半夜扰民,不住店就滚蛋!”

“嘭——”

小梅被推搡至台阶下,巨大的雨幕挡住了前行的视线,可她却丝毫没有停下步伐。

永州不大,却也让她磨破了脚。

时间流逝,小梅的心也急如焚。

“更更更——”

打更的声音响起,小梅心头一慌,忙转身看向柳府的方向。

此时,狂风大作,雨势更猛了。

“小姐!!”

小梅不知为何心越来越慌,想着一人在家的柳沉颖,连忙狼狈朝柳府奔去。

一声惊雷,小梅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朝前扑去,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血从青石板地面上流出来,夹杂着地面上的雨水,四处扩散。

可小梅顾不得这些,忍痛爬起继续逆雨奔走。

回到柳府,小梅伴随着惊雷快速推开房门。

只见柳沉颖脸色苍白的趴在床沿,呼气多吸气少。

而床脚,全是她咳出来的血迹。

小梅神情一惊,忙奔过去将柳沉颖抱在怀里。

“小姐!”

小梅慌张的掏出药丸,掰开她的嘴,再将药丸塞进她嘴里。

苦涩的药味弥漫至整间屋子,却怎么也盖不住血水的铁锈味。

“小姐,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小梅哽声道。

柳沉颖强撑开眼,虚弱的将手搭在她身上。

“小梅……”

小梅紧紧的抱着她,红着眼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小梅在,小姐别怕,睡吧,睡着就不……不疼了。”

柳沉颖靠在小梅怀里,眼前越来越黑,她知道自己恐是活不过今晚了。

她强撑着最后口气,含着血交代着:“卖身契……撕掉了,钱财……柜子里!”

话还没有说完,喉间又涌上一股腥意,但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走后,找个好人家……”别再受苦。

可惜这最后一句,全都被喉头涌出的鲜血淹没。

小梅不断的擦着她嘴角血渍,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

“别说了,小姐求你别说了,你会好的,小梅还要跟着小姐一辈子——!”

柳沉颖用尽力气,抬手抚摸上小梅的脸颊,血迹沾过小梅稚嫩的脸庞。

她张开嘴想骂她傻,但却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

柳沉颖含着泪,眼底有着太多的不舍,不舍小梅今后独生该如何,不舍墨殷禹是否还会记得自己。

小梅却似懂她一般,紧紧抱着她:“会好的,小梅还要陪着小姐长命百岁的……”

永州城郊别苑。

刚办完事回来的墨殷禹望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雨雪,只觉心烦意乱。

他披上披风,便拿伞再次出了别院。

不知不觉,他竟来到了柳府门外。

眼前,黑色大门紧闭。

墨殷禹抬手想要敲门,却又回想起柳沉颖这段日子以来的举动,竟然还用休书和遗书来威胁他。

心中顺势涌起一股恼意,又撤回了手。

反正用不了几日,她就得自己回来,他又何必自寻苦恼。

这般想着,他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而一门之隔。

小梅不断擦拭着柳沉颖嘴角的血渍,却怎么也擦不完。

许久后,她将柳沉颖抱在怀里,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

“罢了……小姐如果你实在是痛,就去吧……”

去吧,去到一个没有病痛折磨,没有世态炎凉的地方。

有人爱,有人疼,还有再也不会分开的家人。

片刻后,柳沉颖的手从她掌心倏地滑落在地上。

那一刹,小梅的心仿佛被撕裂一样。

她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去探了探柳沉颖的鼻息。

此时屋外狂风大作,雨势更猛了。

而屋内……传来了小梅声嘶力竭大哭。

第八章永远错过

永州祥亦庄。

酒楼外飘起鹅毛大雪。

一号厢房内。

锦衣卫等人因为此次差事办得顺利,大家在此庆功。

墨殷禹端起酒杯静静小酌,一旁的下属们却嬉笑着聚在一起,喝得脸通红。

夏莹也是其中一员。

大家推搡着将夏莹推到了墨殷禹身边,她一时失去平衡,撞了上去。

倒在墨殷禹怀中的她,一脸娇羞地望着。

看着夏莹娇羞的面容,墨殷禹脑海里忽然浮现柳沉颖那张总是平静的脸庞。

下一瞬,他一把拂开身边的女人。

“休要胡闹。”

似是警告的言语,但大家却没有放在眼里。

“大家别闹了,小心墨大人抽你们!”

夏莹说完便顺势在墨殷禹身边坐下,往他碗里夹菜。

众人看着二人打趣道:“墨大人,你可不要辜负夏莹的心意。”

墨殷禹被说的心烦意乱,他不顾众人径直起身,出了祥亦庄。

酒楼外,白雪盘旋,夜色似乎有些苍凉。

墨殷禹修长的身影立在繁华的街道,望着不远处一群正在玩闹的孩童,眼前仿佛出现了柳沉颖的身影。

柳沉颖曾喜欢热闹,在还未嫁给自己之前,便天天待在外面。

后来她嫁给自己后,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夫人,就很少能出墨府。

他这一站,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孩童们都被喊回家去,才反应过来。

墨殷禹重回厢房,正欲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众人的议论。

“你们猜柳沉颖这墨夫人的头衔还能戴多久?”

“按照咱们大人的人品,是轻易不会休妻的,更何况柳家对墨大人有恩。”

“那是从前,现在有了夏莹,不是更适合站在大人身旁吗!”

“没错!那墨殷禹氏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次还闹着和离让大人跑到这来办差,她根本就配不上大人!”

里面的人俨然已将夏莹和墨殷禹凑成了一对,并且对柳沉颖占据着墨夫人的位置,十分不满。

墨殷禹听着他们的谈话,黑白分明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他转身下了楼。

他前脚走,后脚听到动静的夏莹也跟着出了包厢。

夏莹追上墨殷禹,挡住他的去路:“大人,我有点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别苑吧!”

墨殷禹闻言,仰头看向躲在窗户内的下属:“肖勇,下来送夏莹回别院。”

夏莹定在原地,雀跃的心上被泼了一盆冷水。

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紧:“墨大人,你是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吗?”

墨殷禹沉默,皆等于默认。

夏莹喉头梗着,终是问出压在心底的疑惑:“墨大人,你是不是心仪那柳小姐?”

这次这么多的差事地点,他偏偏选了永州。

明明休了柳沉颖,本该毫无瓜葛的人,却三番四次被她见到徘徊在柳府门口。

要说不喜,身为女子本就心思细腻的她,是如何都不信的!

墨殷禹眼底波澜不惊,语调冰冷:“本官还未休妻,你该称呼她为墨夫人,至于情爱,本官不喜任何人!”

夏莹愣住了,他是在变相告诉自己,他墨殷禹谁都不爱吗?

最后,夏莹强忍着鼻尖酸涩,倏然转身快步离去,不敢有多一刻的停留。

墨殷禹收回视线在原地待了一会,便转身闲散走着,没再理会楼上那几人窸窣的声响。

子时,他才独自一人回到城郊别苑。

墨殷禹点亮油灯,微黄的光晕渐渐驱散了屋内的阴霾。

他接下披风,一张宣纸从怀中掉了出来。

“休书”两个大字引入眼帘,墨殷禹弯腰捡起,这是他从柳沉颖院子里拾到的。

他不懂,这女人当初一副珍贵的神情带着休书离去,结果走时偏偏落在竹苑。

他沉着脸看了许久,最终只觉得自己为此伤神实在可笑至极。

没想到她为这次做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但可惜……他墨殷禹最不喜的就是被威胁!

想到此,墨殷禹抬手便将休书放到了油灯上。

火苗迅速窜起,片刻后,休书被烧毁成灰烬……

第九章新的墓碑

墨殷禹看着地上的灰尘,抬脚便从那片灰烬上踏了过去。

他来到床边,合衣而躺,闭眼睡去。

他倒要看看柳沉颖离了自己,该如何自处。

寅时,墨殷禹迷迷糊糊中,好似看见柳沉颖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盈盈向他告别。

“墨大人,我走了,往后望你一切安好……”

说完,她的身影便慢慢散去。

墨殷禹心一阵绞痛,猛得惊醒坐起,才发现刚才是在做梦。

他捂住还在抽疼的心口,不断的喘着气。

墨殷禹坐在床沿,双手撑着张开的膝盖,许久才平静过来。

他看着那堆残灰,再也睡不着,穿好衣服去了柳府。

天空泛起微微亮光,柳府门庭冷落。

这次,墨殷禹没有犹豫,一脚踢开柳府的大门。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珠帘,没有关紧的门被吹开。

厅堂内,清冷寂寥一览无余,没见到半个人影。

墨殷禹皱眉走上前去,环顾四周,只觉心底莫名恐慌。

倏地想起过往的种种把戏,他攥紧了拳头:“荒谬!”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床脚那一滩触目惊心的殷红。

又是一夜。

墨殷禹再度惊醒,额头布满了细汗。

他又梦见柳沉颖和他道别,这次的梦更加清晰。

甚至还梦到了柳家的墓碑。

几日后。

墨殷禹办差和夏莹路过柳府,只见府门前积满了残雪,更加破败不堪。

他眉头紧蹙:“去查查,这里……的两人去了何处?”

夏莹见他问起柳沉颖,面色微异。

“大人何必查,柳家满门皆被处斩,柳……墨夫人能去哪呢?应该回墨府了吧。”

墨殷禹豁然开朗,连日来的阴霾逐渐散去。

是啊,柳沉颖除了柳府,便只能回墨府。

看来她是乖乖回去了。

墨殷禹微不可见的勾起嘴角。

“你通知下去,差事办完,该启程回京汇报了。”

“是。”夏莹的回答,又不易察觉的失落。

众人很快启程回京。

墨殷禹回京先进宫去向圣上汇报,便带着赏赐回府。

推开竹院的门,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抹残阳,卷着灰尘。

墨殷禹手握拳,脸色沉得能滴出黑水来。

目光忽然又瞥到了静静的待在妆奁上的黑色木盒。

他走上前打开,又看到那封遗书,心中涌起怒火。

“啪——”的将盒子盖上。

柳沉颖,你不回,就永远别回了!

又过了几日。

已距离柳沉颖离府有半月。

柳沉颖就像彻底消失在了墨殷禹的世界里。

以往墨殷禹出去办差,也有这么久见不到她,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失落感。

荷苑。

墨老夫人趁着墨殷禹在家,邀请了众位大家闺秀来家中赏荷。

美其名曰赏荷,其实是给墨殷禹相看,挑选新的墨夫人。

锦衣卫等人也受邀前来。

墨殷禹和众人坐在中央的亭子里,亭外风景美如画,他却无心多看。

“墨大人,你真的要成亲了?”

夏莹小心翼翼地问道。

毕竟开始相看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文书,不管娶的是谁,总归不会是自己了。

墨殷禹抿唇,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浑身散发着冷意,同时身上还有一股颓意。

看着满院子的闺秀,他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柳沉颖好像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众人见他浑身散发着冷意,也不敢多说。

这时,从墨殷禹的崴筆

袖中掉出一封书信,字迹娟秀,应是女子所写。

一人调侃道:“大人,这不会是之前的墨夫人留给你的吧?遗书?这……”

夏莹瞳孔骤缩。

她想起在永州见到柳沉颖时,她的肤色便白得近乎透明。

手腕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身子削瘦不堪,以及不断的咳嗽。

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大人,您打开看过了吗?”

“全是假话,何须在意。”

墨殷禹重重放下酒杯:“她要想死,就真的去死好了!”

夏莹坐在那里,面色惨白。

三日后。

永州盗墓贼横行,牵连甚广。

墨殷禹一行人再次被圣上委派,前往永州。

鬼使神差,墨殷禹特意选了走小道,前往柳家墓地。

他想柳沉颖这女人如此无情,为了做戏竟敢消失这么久,只怕柳府墓碑也没人祭奠。

他做不到那女人这般心狠无情,等寻到那女人之时,自己定不会放过她,将她休掉。

这时,一旁驾马的夏莹忽然喊道:“那里有人!”

墨殷禹迅速望去,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柳府墓冢前。

他迅速驾马赶去,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激动翻身下马,却发现跪在那里哭泣的人,居然是跟着柳沉颖消失许久的小梅!

墨殷禹呼呼吸一窒,捏紧缰绳走了过去:“小梅,夫人在……”

话还未说完,目光就见那三块布满青苔的墓碑旁,又多了一块崭新的墓碑。

上面写着“柳氏嫡女,柳沉颖”。

墨殷禹定在原地,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第十章她怎么会死

这怎么可能?

柳沉颖怎么可能死了?

墨殷禹心有一瞬仿佛被撕裂开来,不敢置信。

“小梅,你家夫人呢?”

小梅站起身来,双眼腥红的望着眼前的人,一脸悲戚愤懑:“如您所愿,我家小姐永远都不会再出现打扰到您了!”

吼完,小梅的理智才回归,一脸不待见道。

“请墨指挥使离开!我家小姐已不是墨家妇,只是柳家女,您和她也没有任何瓜葛,不必来祭拜了。”

墨殷禹闻言,捏紧拳头,呼吸急促,。

“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审过的犯人无数,从来没犯人能逃过本官的法眼,在本官面前撒谎,是作茧自缚。”

告诫完,他寒潭般冷寂的眸光直直射向她,逼问道。

“小梅,我再问一次,你家夫人呢?”

“不管墨大人问多少遍,小梅都是这个答案,小姐,已经没了!”

小梅悲从中来,嘶声道。

“撒谎!”

几乎只是一瞬,墨殷禹的心像是被人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生疼。

“我家小姐是病死的!大人若不是不信,可以去问经常为小姐诊脉的回春堂王大夫。”小梅

墨殷禹的心狠狠一揪,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

密密麻麻的恐慌蔓延四肢,让他呼吸困难。

他却只能攥紧双拳,不让自己的恐慌显露半分。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你们主仆两个,还有那什么劳子的王大夫,都是联起手来戏耍本官,你以为本官会信?”

跟随而来的锦衣卫等人面面相觑,看着墓碑,再联想到那封遗书。

他们知道,这人是真的死了。

可他们大人为什么不相信?

莫非墨夫人之死另有隐情。

夏莹将视线从墓碑上收回来,忍不住劝道:“大人,没有人会拿死亡来做戏的,逝者已矣,大人节哀。”

小梅死死的攥着拳头,被气得浑身颤抖,大声质问:“大人,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相信小姐?就连死,你都不相信,小姐在你心底究竟有多卑劣?”

墨殷禹却不听劝,望着柳沉颖的碑,静默良久,眸底暗沉,不知他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低沉地说道:“我还没有休掉她!”

言下之意,就是还有资格管柳沉颖的死活。

小梅闻言,心底更加悲痛。

这话要是让小姐亲口听到该多好,或许小姐还能欺骗自己,墨大人心里有她。

可下一刻,却听墨殷禹阴沉地说道:“来人,给我掘墓!”

柳沉颖是在做戏,墓里肯定是空的。

等他挖开,发现她作假,定要重重的治她的罪。

墨殷禹下属听到命令,纷纷一震。

这……不妥吧!

“主子,死者为大,你就让柳……墨夫人好好安息吧!”

肖勇开口劝道。

“你们若是不挖,便治你们以下犯上之罪!”

墨殷禹执意要挖开柳沉颖的墓。

下属们一脸苦色,官大一级压死人,刚好旁边有铲子,便捡起铲子上前。

“不要!”

见状,小梅连忙上前,张开双臂拦在众人面前。

“这……”

下属们询问的看向墨殷禹。

“挖!”

墨殷禹依旧死死的窜攥着拳头,不敢松开,

随着一声令下,下属们越过小梅,小梅慌慌张张的上前,扑到土堆上:“要想挖墓,就从我的尸体开始挖!”

众人也不好动手,墨殷禹呵斥一声,“滚开!”

连忙上前几人,将小梅拽开,然后继续挖。

小梅一获得自由就上前阻拦,不小心撞上铁楸,她惨叫一声。

却顾不得疼痛,继续阻止。

众人停下来,看着小梅用瘦弱的身躯扑倒在雪地里,也有些不忍。

但墨殷禹并没有收回命令,肖勇只能上前将小梅再度拉开,将她压住。

小梅跪倒在地,呼吸急促,眼眸通红的看着逐渐被挖得逐渐露出棺身的土地,

目光恳求:“墨大人,求求你,不要打扰小姐休息,小姐的在天之灵会看着的……”

泪水滂沱,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小梅忽然昏死过去。

墨殷禹置若罔闻,见小梅就算赔上命也要阻止他打开墓,心中更加肯定,柳沉颖没有死!

很快,在几人合力下,掩埋的黄土被挖开,露出了一口崭新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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