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正在失去避险功能吗？替代服务可不便宜

2021年，全国结婚人数736万对。各种相关数据都证明，年轻人正在失去对婚姻的热情。绵延了3000年的婚姻制度面临着考验。

婚姻制度伴随着人类文明史的演进，期间经历了各种形式的变革。从“父母之命”到自由选择，从允许纳妾到禁止纳妾，再到“倒插门”习俗的名存实亡等等。但无论怎么变，从未有这么多人考虑过终身不进入婚姻。因为他们认为，婚姻的功能可以有其他替代的选择。婚姻制度的存在基础正在崩塌。

那婚姻制度的基础是什么？经济学家陈志武在他最近出版的新书《文明的逻辑：人类与风险的博弈》中提出，婚姻是人类用来避险而发明的，现在婚姻的避险功能可以在金融市场中找到替代品。金融市场可以提供更精准的避险产品，让人们规避风险所付出的代价和成本更低，婚姻家庭不再是最优避险工具。

那，以前的婚姻是怎么避险的？

简单来说，婚姻是一个互助组。互助包括经济上的互助，还包括生活上的分工和相互照料。相互照料的不仅有男女双方本人，还有依据亲缘关系所延伸出来的一些责任。比如，照顾共同的下一代和男女双方的上一代。

这样互助的形式能规避哪一些风险？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先弄明白另一个问题。就是，普通人的一生到底有哪些风险？

主要是，生老病死，自然灾害和失业。

在金融和科技还不够发达的农业社会中，婚姻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避险工具。到了现在也还是有它的避险功能的。就以生老病死为例来说。养儿是为了防老。为了自己年老的时候，有成年子女的照顾，儒家发明了一整套围绕这个目的而来的价值观。包括孝、夫为妻纲、女德、贞洁观念等等。这些价值观成为了儒家社会的行为规范，不遵守这套行为规范的人会受到社会的严厉惩罚和排斥，以至于无立足之地。不孝的人不能当官。在相当长时间里，寡妇也不可改嫁。被父亲告了忤逆的人，衙门甚至可以不顾是否有确凿证据就给他直接下狱。为了惩罚背叛了一家之主的“不贞洁女子”，全社会发明了一系列残酷的刑罚。这样的人即便是死了，也要世世代代承受骂名，累及子孙。

这些价值观设定基本上覆盖了一个人生老病死的全部风险。当然，这些是围绕着男人展开的。女人的需求都要退而求其次，打个折扣。比如，孝顺首先要以顺从父亲的意愿为主，其次才是母亲。女人在古代婚姻当中，处于绝对的从属地位。在遇到自然灾害的时候，女人还可以被拿来当做商品买卖，进一步规避风险。

在古代农业社会的婚姻当中，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绝对的主流。哪怕女方再能干，再强势，自身家族地位不输给男方。如果要压男方一头，她最终的结局也大多较为凄惨。《红楼梦》中的王熙凤是典型。女方的才能整体被压制和限制在家庭范围内，围着锅台转。即便是地位至高无上的皇后、太后，如果干涉朝政，也是罪大恶极的。历史上，临朝听政的皇后、太后无一例外留下了恶名。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正式登基称帝过的武则天，死后也不敢在自己的墓碑上写任何一个字。这也是对社会整体秩序的一种妥协。

至于失业一项，是伴随着工业社会到来之后的一个新的风险。这一项也很好理解，在婚姻这个互助组当中，夫妻双方有一方失业，另一方还可以保障家庭生活的基本来源。以上大部分避险功能，目前的婚姻仍然保留。只是社会观念不再像以前这么极端了。

不过，伴随着工业社会到来的是，技术进步和金融市场逐步完善。婚姻存续的基础也发生了改变。

女人也可以工作，自食其力。有了经济来源，女人对婚姻的刚需就产生了动摇。与此同时，因为性观念的开放，男人的性需求也不再只依靠婚姻来满足。男人对婚姻的刚需也在产生动摇。在生育子女方面也一样，双方都有婚姻之外的选项。在法律层面，非婚生子女享有与婚生子女同等的权利,任何人不得加以危害和歧视。虽然在习俗方面，非婚生子女仍然要遭受社会的隐形歧视。不过这一点也在逐渐改变。

现代人对于养老照护、疾病照护等方面的需求，正在逐渐通过在市场购买服务来替代。而不是婚姻。至于自然灾害这事，古代人很重视。甚至有一些地方的家庭，为了预留自然灾害发生时的后路，故意把女儿嫁到很远的地方去。这样，即便家庭所在地发生了自然灾害，也可以投靠女儿去找条活路。但现代婚姻中，对应对自然灾害的考量是很少的。 因为有保险市场，有政府部门的应对方案。大家早就不需要通过远嫁女儿来规避这种风险了。

另外，为了进一步规避风险，很多人通过编织朋友和合作伙伴的人情和利益网络上做文章。而不再依靠此前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家族。这在古代农业社会中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古代农业社会中，人聚族而居，靠的就是婚姻和血缘的纽带。不要婚姻，不仅仅是失去另一半，也会失去另外一半带来的家族成员。比如，女性不结婚，不仅没有老公，没有子女，也没有公婆，也没有妯娌、大小姑、表侄子等等一系列亲戚。这样一来，可抱团的力量就直接少了一多半。而且，当时的女性如果终身不婚，也不会得到娘家人的支持。因为在娘家人看来，这也是让家族蒙羞的表现。而现在，很多女性不结婚，还会得到娘家父母的支持。不少娘家人认为，可以不要女婿，只要外孙就行了。这样还可以避免和亲家、女婿以及他们家族之间的矛盾。

说到这，大家可以发现一条规律。那就是，婚姻的避险功能确实能够在现代服务市场上找到替代品。但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付费。这些替代品的价格都不便宜。

以养育子女为例，如果离开婚姻的互助功能，男女一方要单独抚养一个孩子的门槛并不低。大部分人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自己父母帮忙照看，但这一条仍然是以父母的婚姻存续为前提的。还是没有完全离开婚姻制度。另外一条就是请人照顾，即便不考虑保姆带孩子的质量到底如何的情况下，单纯考虑经济因素，请人这一项每年的花费就在5-10w（人民币，下同）。孩子的教育也需要费用，养育孩子的成本基本上会直接翻倍。加上自己养老，生病请护工等其他需要，门槛就更高。那些五花八门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相关的金融产品可不便宜。另外，还要防止自己被人以这些名目骗钱。总而言之，年收入少于50w的人很难考虑这样的选项。而达到这个收入的人，本身就已经是高收入阶层了。

也许有年轻人会说，可以不要子女。自己一个人过到老，这样就不用花什么钱。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冒年老时无人照顾和遭虐待的风险。生活的风险依然存在，只是推迟了。

也就是说，对于大部分中低收入阶层来说，婚姻仍然是抱团取暖和避险的一个刚需。

土豪和家里有矿，那就请随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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