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星并未陨落，但李兴的时代已经过去

“前江阴千亿民企澄星即将易主”的市场传言，终于等到了官宣。

8月24日晚间，ST澄星发布公告称，澄星集团管理人于8月23日10时至8月24日10时在阿里拍卖公开拍卖其所持有的ST澄星25.78%股权，最终竞买人无锡星盛州科技合伙企业以约5.17亿元拍下这笔股权，这也意味着，后者将成为ST澄星新的控股股东。

神秘买家无锡星盛州，背后正是吉利掌门人李书福之子李星星。

网络盛传，澄星未来也许会成为吉利的新能源上市板块。

而就在几个月前，澄星的创始人李兴已被刑拘，后取保候审。

澄星集团的发展确实一度是被看好的。

作为江阴本地的标杆企业，澄星在2020年江苏民企百强榜中以1085亿多的营收排名第9，是继海澜集团、中信泰富特钢集团之后的无锡第三家千亿级企业，澄星投资建设的澄星广场城市综合体项目也一度成为江阴城南地区的地标性建筑。

尽管目前遇到不少问题，澄星并未陨落，但属于李兴的那个时代，恐怕真的要过去了。

01.

李兴，曾被称为“中国的杜邦”，在他手上，打造出了一个磷化工的帝国。

公开资料显示，李兴出生于1953年，今年已经69岁，现任澄星集团董事局主席兼总裁，并担任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协会中小企业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2006年9月至2018年10月担任*ST澄星的董事长。

李兴自幼家庭贫苦，一家6口，父母务农，兄妹4个，李兴是老大，从小学三年级起，他上学读书的学杂费就是自己在暑假里割草晒干换钱解决的。后来他当了江阴长寿中学代课老师，当时，长寿乡想办一个化工产，了解到李兴聪明活络，化学成绩不错，还土法上马搞过“井冈霉素”农药，便要他出来办厂。

从此李兴一脚踏进商界，再也没有回头。

他凭借出色的商业头脑，与上海牙膏厂达成了合作协议，自此成为上海国家金牌产品“美加净”的磷酸氢钙专供商。

此后，李兴又拿到了另一个国家金牌产品“蓝天”牙膏的专供合同。两支牙膏，让这家小小的化工厂搭上别人的快车，迅速壮大，这才为后来澄星集团的成立奠定了基础。

和李兴工作过的人，都说他是个工作狂，还记得当年办厂之际，第一年，因为效益好，村里奖励李兴4000元，结果他一分不要，全部拿出来分给了员工。改制前，各级政府给李兴的奖励数百万，他全部存在企业里做了发展基金。

李兴确实是做生意的高手，把一个3万元起家的村办小厂，办成了全国500强的大型公司，从生产普通磷化工产品，发展到代表中国精细磷化工生产规模和科技水平的领军企业，从单一的磷化工企业，发展到涵盖磷、煤、石油化工和仓储、物流、房地产的大集团。

但近几年，澄星连续爆发了几个关键问题。

首当其冲的，就是早在2011年，澄星集团及其关联方便通过银行划款或银行票据方式占用*ST澄星及其控股子公司资金。

由于造假手段高超，令调查难度空前加大。证监会于2015年12月22日对ST澄星立案调查，但直到2017年8月16日才出结果。李兴受到警告，并被处以30万元罚款以及10年证券市场禁入的措施，但仍为上市公司实控人。

但之前的教训没吃够，2021年12月，ST澄星因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再度被证监会立案调查。

作为大老板，李兴当然是难辞其咎。

出现这种问题，一是说明上市公司内部治理出现严重失误，二是折射出了澄星集团缺钱的窘境。

澄星为什么缺钱？

个人认为，和澄星这些年的大举扩张关系密切。

我们统计了一下，至少从1997年开始，澄星集团的扩张之路就像开挂了一样一路狂飙。

先是租赁了连云港锦屏化工厂、天津日用化学助剂厂、湖北宜昌葛洲坝葛宜黄磷厂。

接着又收购兼并江阴一中管架厂、江阴第二橡胶厂、江阴高频焊管厂、江阴农资公司梅园仓库。

贵州遵义乌江黄磷厂、云南东川黄磷厂、云南弥勒黄磷厂也相继收入囊中。

一并还吃进了宜兴、武进、镇江的多家企业。

2002年，涉足证券金融业。

2003年，涉足煤化工、石油化工领域。

2005年起，先后引进PET和PTA项目，形成年产30万吨瓶级聚酯切片和60万吨精对苯二甲酸的规模。而当时，正是经济低潮，澄星此举也是受到不少质疑。投资30亿、瞄准PTA的江阴汉邦，一上马就遇到金融危机，银根抽紧，不知道做了多少工作，最后还是形成了一个由渣打银行等3家银行牵头的银团，给了12亿贷款，才算渡过难关。

2012年，转战广西北部湾，在钦州打造全国最大的磷化工基地。

2013年，在江阴打造澄星广场，既要做高档酒店，又要做大型商场。

在上市之后，澄星系多次进展募资扩产，并频频发起资本运作。也正因如此，ST澄星的流动资金一直比较匮乏，据了解，公司2016年末的负债就已经达到174.06亿元。

李兴在2018年接受采访时也表示：

“由于澄星集团在实业投资方面步伐较大，资金需求主要靠企业发债解决，遇到集中兑付时资金压力较大。再加上这两年民营企业再发债困难，导致流动资金紧张。不过今年在民生银行的支持下，通过流动资金贷款，已大大缓解了企业的资金困难。”

但事实是，公司的负债情况一直未有缓解，对外所拖欠的资金也越来越多。

随着大规模投资扩张，以及磷化工产业长期低迷，澄星集团被债务压垮，2019年之后，澄星集团爆发资金链危机，陷入危局。

作为澄星集团的核心上市平台，澄星股份2020年亏损高达23亿元。

要知道，磷化工并不是一个高利润的行业。澄星股份自1997年上市到2019年，归母净利累计只有11亿元左右。2020年不仅亏光了辛辛苦苦几十年攒的家底儿，还赔进去10多亿元。

在光鲜的外表背后，这几年，澄星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

02.

但是，澄星家里“有矿”。

澄星目前仍拥有约8.5亿吨的富磷矿资源，其中在云南省曲靖手握7亿吨磷矿。要知道，我国富磷矿总共才16.57亿吨，澄星就占了其中一半。在磷矿石价格一路飞涨、磷系原材料产品供需失衡的市场背景下，丰厚的富磷矿储备可以说是澄星手里最硬的一张牌，也是吉利出手的最大动因。

其实，早年李兴还错失了一块数亿吨的磷矿。

四川乐山市马边彝族自治县，是李兴的伤心之地。

这个地方大约有3.8亿吨的磷矿储藏量，而且含磷品位较高，旁边的马边河水量充沛，正是李兴心目中搞“矿电磷一体化”的理想去处。

为了拿下这个项目，李兴前期投入5000多万开建水电工程，正在工程建设之中，却遇到了当地的老百姓前来闹事，说要提高土地补偿费标准，在协商过程中，当时乐山市委一个副书记抛出价码：

要我们去做工作也可以，但你们要加钱，少说也要两个亿。

这个提议被李兴拒绝了。当然，这个项目也嘎然终止。

后来，这个市委副书记因受贿落马了。

李兴也因为不肯多花“两个亿”，丢掉了一个3.8亿吨的磷矿。

但即便如此，澄星也称得上是中国的磷矿大王了。

大批黄磷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分布在各地的澄星集团旗下企业，加工成磷酸系列产品后，再经过集团下属的澄利散装化工有限公司，用海轮运送到澄星设在日本、美国、德国、英国的联营公司，分销给用户。

这样，从采矿开始，到冶炼黄磷、加工，直接运送到全球，自产、自运、自营，形成了一条联通亚、欧、美和大洋洲的生产线。

这，就是李兴曾经的“黄磷帝国”。

就在前段时间，澄星因企业发展困境进入重整程序时，浙江耀宁科技的身影就已经出现。耀宁科技的董事长李星星，正是吉利集团董事长李书福的儿子。

耀宁科技对“磷”的兴趣匪浅，去年8月，浙江耀宁与岳阳经开区签约落地磷酸铁锂电池项目，总投资约103.7亿元，分两期建设，生产能力年产约12GWh磷酸铁锂电池，2023年投产。

今年年初，浙江耀宁旗下新能源公司收购安驰科技股份，至今持股占比53.179%。安驰科技是磷酸铁锂电池生产企业，投产产能3GWh，规划产能16GWh。

全球新能源竞逐之势越来越明显，我之前就说过，高品质的磷酸不能只用在高露洁的牙膏和可口可乐的糖水里，也急需用在中国的新能源车上。

这不仅是经济，更是政治。

03.

李兴是一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企业家。举几个事例。

当年投机倒把的“罪”，李兴也受过。

李兴那时在江阴澄南村的化工厂当厂长，需要用纯碱做原料，厂里通过技术革新改进生产工艺，纯碱用不上了，但原来的供应没有断。那时，纯碱是紧缺的计划供应物资，在价格双轨制的情况下，计划供应价和市场价之间差了一大截。既然自己用不上了，就拿出去卖掉，不也能赚钱吗？

在李兴看来，这纯碱是自己通过技术革新省下来的，自然可以自己去卖，反正又不进私人腰包。然而，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他这个理由是摆不上台面的，抓你个投机倒把，一点问题也没有。

结果，李兴被免去了日用化工厂的厂长职务。

可是厂里少了李兴不行，问题一个接一个来，一会儿原料单位不供货了，一会儿用户单位不要货了，不到十天，工厂停工了。

结果还是得让李兴复职。一复职，厂里就上了新项目，当年产值就上了千万元。澄南村本来说当年要打造“千万元村”，结果这个目标，他李兴一个厂子就完成了。

画面再定格到1999年，澄星股票上市前夕。

当时的江阴澄星，已经名震神州，一年营收5个多亿，交税5000多万，本来李兴是打算去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前后筹备了3年时间，已经花了1000多万，结果事情办到关键时刻，爆发了东南亚金融危机，美国上市的计划也成了泡影。

那个时候上市都有“指标”，受到严格控制。为了更快上市，李兴在省内找到了一家连云港上市公司，这家公司连年亏损，正欲寻找出路，本来是可以借壳的好事，结果前后花了800多万，还是没有搞成。

最后宜兴鼎球实业登场，但在和鼎球实业商谈“借壳上市”的过程中，因为鼎球老总伸手要钱，李兴想了一个办法，先打到香港一家银行账户上，让鼎球老总去拿。结果，经过境外银行流转资金的这个操作因为不规范，李兴、鼎球实业的老总，甚至还有澄星的财务总管周忠明被一起“隔离”要求“说清楚”。

关到第17天的时候，李兴得了急性胆囊炎，进医院动手术，财务大总管周忠明没生病，出不来，被关了63天。鼎球实业的老总最惨，被关了10个月。

渡过重重难关，最后澄星还是上市了。

李兴，确实一个典型的苏南乡镇企业家。

个性倔强，坚韧不拔，骨子里的有些东西帮助他们攀上一个又一个高峰，但一不小心，也会让他们从悬崖坠落。

他们过去创造的荣耀，值得尊敬。

但面对资本市场，面对难以监管的权力，暴露出来的问题，同样值得深思。

李兴，乃至澄星，无疑是一个典型，从中可以观察出，创新驱动是怎样成为企业的不竭动力，战略决策又是怎样决定了一个企业的生死存亡，乃至一个企业家的兴衰荣辱。

04.

从1992到2022，整整30年。

1992年对澄星来说是一个重要节点。

1992年，那年澄星发生了几件大事。

那一年，因为澄星的大力推动，中国第一船散装黄磷从江阴黄田港启航，中国散装黄磷出口实现了零的突破。

在澄星，花了不少钱建造的5层“人才楼”动工，新来的大学生们有了在江阴安身的地方。

那年9月，李兴首次出国访问，参加在日本东京举行的国际化工展，接着，11月，又去了美国，在加利福尼亚商学院接受培训，第一次系统接受了股份制的知识。

就在1992年，澄星的销售收入首次突破亿元大关，创汇1000多万美元，在全国行业中拿到了四个第一：磷酸系列产品产量第一（超过3万吨）、外贸收购额第一（6500万元），全员劳动生产率第一（人均产值34万元）、散装磷出口第一（结束了中国没有散装磷酸出口的历史）。

此后多年，澄星一直是全国精细磷化工行业的老大。

可以说，未来多年之内澄星一直占据着的全国精细磷化工企业龙头老大的位置，就是从1992年开始的。

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随着澄星集团迎来新掌门人，一切都将开始变化。据接近耀宁科技的人士透露，接下来耀宁将行使大股东权利，恢复矿山开采，协调云南当地黄磷企业产能整合重组等，一系列动作下来，叠加磷矿石、黄磷价格大幅回升，再加上电子级磷酸、食品级磷酸等新增磷化工产能，耀宁科技将在新能源资源整合道路上更进一步。

我们期待着澄星，在一个时代结束后，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参考资料

[1] 《太刺激！吉利李书福的儿子出手救了江苏一家有矿的千亿民企》，鱼禾财经

[2] 《李书福之子入主ST澄星 吉利新能源棋子获资本平台》，大摩财经

[3] 《奔走万山——说说李兴的那些事儿》，杨仪著，江苏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