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江平传

老兵江平

江平与我同姓且又年长几岁，故以兄长称之。兄祖籍武汉，身高1.82米，高鼻大眼，身板颀长精瘦，手长腿长，走路迅疾，步伐迈的大，经过身边，似有一阵风刮过，虎虎有声。

江平就职于福田湖北大厦，是湖北省人民政府驻深办的一名火头军。因为住在同一个大社区，我素羡他豪迈、乐观、阳刚的作风，平日多有来往，也经常在酒桌听他讲自卫反击战，故也略知他故事。
江平是1979年打越南的老兵，1978年12月，19岁的江平应征入伍成为解放军野战军127师的一员，入伍两个月，部队接到军令，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运兵的绿皮车把江平所在的127师从洛阳运到了广西中越边境。经过战前强化训练，1979年2月17日那个血色凌晨，江平所在43军127师一团一营奉命在广西崇左进入战斗位置。一营接到命令，必须在大部队总攻前拿下390高地。390高地，一座垂直高度不足百米的小山丘，离边境五公里，越南地名叫芝麻。就是这块芝麻小高地，越军在这里沿山脊挖了数里长的战壕，在多个制高点架设高射机枪，迫击炮和一个榴弹炮阵地，防御工事经营多年，火力强大，地势居高临下，对我攻击大部队形成威慑，是名副其实的拦路虎。

凌晨3点，江平所在部队摸掉越军边境岗哨潜行急行军，5点准时到达390高地脚下，完成对高地攻击准备。首先42军的大炮发言了，大炮轰鸣，地动山摇，炸弹的火光照亮高地的旮旮旯旯。390高地表面瞬间一片火海。炮火间隙，江平和战友们往高地发起攻击，守备越军被突如其来天降神兵吓懵，仓促开始反击。江平和战友们扑进战壕，天色还没放亮，从外往内看，沟壕朦朦胧胧的，子弹从脚下身边嗖嗖穿过，江平大步流星，一步跨过两三米，几个矮矮越兵还没反应过来就死在枪下，好几个越兵举手做类似射击的架势，就被眼疾手快的江平一梭子。三十发的冲锋枪太好用了，根本不用瞄准，那个痛快啊！经过近四个小时恶战，一营终于占领390高地。江平一口酒下肚回忆说：争夺战壕那是生死战，我们连死了很多人。大都死于越南兵在暗处冷枪。老子杀进战壕，管他穿衣服和没穿衣服，男的女的，去他妈的，见了越南猴子就是一个点射，两人以上的，给他一顿扫射，谁知是人是鬼。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生死就看谁下手快，狭路相逢勇者胜。每个士兵标配的500发子弹，我是统统扫射在了390 高地，一直打到冲锋枪管发烫，不得已用小便降温。他享受着杀敌战斗的快乐！江平回忆说，我们攻击速度太快，越南猴子根本想不到，中国军队会穿插到了他们几十米的地方，就在他眼睛鼻子底下潜伏。390高地被我们拿下，后方我们自己的炮火还在轰炸，好多战友都被自己的炮火所伤。 当我站在沟坝的时候，我方自己的榴弹炮在我附近爆炸，一下子，把我从坝上掀翻滚落二十多米沟渠。 我们的步话机不停呼叫停止射击，就是联系不上。吧妈的，42军那帮孙子没完没了的炸，把我脑神经震坏了，我现在听到汽车轰鸣声脑子炸裂一样的痛。幸好我命大，没有死在自己的炮火下，否则真他妈的冤屈。

拿下了390高地以后，我们营补充给养弹药人员，五天后全团攻击六平，六平县是越南省会城市凉山的门户。在我军炮火轰炸下，六平县城几乎就是一座空城，老百姓都跑光了，越南守卫部队也在向南逃窜。几乎没费什么劲就顺利进入六平。真正较上劲的是打凉山，我们营的任务是打增援，增援凉山的是316师，越南从柬埔寨撤回的主力，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王牌师。可是猴子时运不济，我们师长是谁？----张万年师长!就是后来的军委副主席。解放战争的时候，张万年所在127师从东北一路打到海南岛。抗美援越，张万年是援越的教官，学生碰到老师，活该猴子倒霉。我们在凉山附近布置了口袋，少量部队诱敌深入，只一个战役，316师被分割包围，要不是他师长跑的快，早就包饺子了。
江平说，从2月17日打穿插，打六平，打凉山，到3月11日我国政府宣布撤军，我一共经历三次大的战斗，我们班12人，只剩下6人，我是一个。子弹就是没找我。哈哈！我告诉你，打仗不仅仅是要勇敢，还要懂得战术，会打战，战场不仅仅是需要勇敢不怕死的勇气，更需要智慧。我在越南认识一个华侨，他给我们做向导。他告诉我，打仗的时候不要拥挤成堆，成为敌人的机枪的靶子和手雷的目标，越南猴子的手雷是苏联援助的，威力巨大，体积很小，投得远，很多战友都死于猴子的手雷。我喜欢勇猛的冲过轰炸线，当面解决他。我的那杆冲锋枪，我太熟悉了，就像我自己身上的零件一样好使。做士兵就要爱护自己的枪械，熟悉它，每天擦，每天摸，闭上眼睛都能拆卸安装。就像我在厨房切菜的刀，炒菜的锅。你待他有多好，它就为你有多出力。枪在战场为我杀敌，先敌击发，端枪射击快人一秒就是胜。
三次战斗的间隙就是在山边挖洞，掩体，我们叫猫耳洞。有单人有双人的，也有更大的。越南的亚热带气候，天天下雨，洞里没一天是干的，加上蚊子叮咬，山里的蚊子特别大，一咬一个大包，日夜不得安生，我这全身的风湿痛，脚骨病都是那时留下的，骨头都坏死，在北大医院做了两次手术，安装了德国进口的人造关节。说着，江平撩起裤脚，左腿有明显的两处手术缝合的痕迹，每年还要去北大做刮肠手术，身上有亚热带的毒气。谈话中时不时从怀里掏出一本大红盖有民政部大印的残疾军人证，引以为傲。自云：老子是保家卫国的老兵，那是响当当的好汉！如果哪天政府需要我上战场，我还去打仗！这说不到的。当年我们是最可爱的人，王震将军带队慰问我们的时候，慰问团给我戴了大红花。照片在湖北家里。
看他那神情几多自豪，几多威武。
我问他，在战场怕死吗？他不屑一顾说，子弹专找怕死鬼！我们连打剩十几个人，全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我的班长，在穿过封锁线的时候，就听到砰得一声中弹倒下了，就在我身后，我用三角巾把他胸部弹孔包扎，血还是汩汩的冒，没说一句话，牺牲在我怀里。很多战友都死了，我还活着，没中敌人一颗子弹。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气。和平年代有工作，有酒喝，哈哈，这就是幸福。

因伤退伍后，江平进入了武钢，后来到深圳，在深圳湖北大厦，湖北省人民政府驻深办做了一名火头军-----厨师。江平以军人的作风和意志忠于职守，每天早晨六点起来买菜，为驻深办20多人准备一日三餐 ，无论节假日他都兢兢业业像哨兵一样准时尽责。

江平嗜酒，每日两餐，宁可食无鱼，不可一餐无酒。他喝酒用大玻璃杯，一口半杯高度白酒下肚，面不改色。我常常把家中好酒送他，无奈一瓶一餐就见底。酒量究竟是多大，我还真没见他喝醉过，从千元茅台五粮液到七八元的老村长二窝头，啥酒都喝。私底下聊天，我劝他喝酒要有节制。他说，打仗的时候钻猫耳洞，得了风湿病，喝酒才能祛风湿。酒精能消毒，治百病。其实是酒精麻醉止痛作用吧，喝酒并不能祛风湿。我每每碰到喝酒应酬招架不住的场合，请他出马，无往而不胜，真是老兵出马一个顶仨。
江平为人豪迈，丝毫没有江浙小男人的细腻踌躇作风，每月几千的工资经常见他请人吃饭宵夜，典型的老月光族，甚至经常混不到月底就没钱了，到处找人借钱。好友见其为人豪爽，多有接济他。却见他经常买福利彩票。去年一次偶尔中了福利彩票三万，给在深圳工作的女儿一万，接济困难朋友一万，剩下一万，把单位全体领导员工、在深圳的亲朋好友请到华沙大酒店大喝一顿。从此，人人都知道江平中了福彩大奖。
江平因伤痛，每年都需去北大医院做手术治疗，在常人看来是多大的事，对他来说似乎是小儿科，自己坐车去，也不需要家人陪护，做完手术，住院一周，豪迈的打电话告诉好友称：又割了一刀。哈哈！跟没事一般回来照常上班，继续喝酒！
天大的事，到他面前都不是啥事；哈哈一笑完事。那种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时时感染着我。我有时情绪低落心事不能 排遣，便到他住处，晚上杀几盘象棋，一切阴暗灰色，人生不平际遇，一切郁闷都在谈笑间烟消云散。他喜下中国象棋，每每输多赢少，他把战场杀敌作风用到棋盘，开局总是双炮叠加摆在老将前，中部突破，类似越战打穿插，期望直捣黄龙府。一开局便硝烟弥漫，杀声震天，棋如其人。好友说，江平娶媳妇，去了就把人家姑娘搞定了。至于如何搞定的详情，江平始终掩饰不愿透露，自云那是军事秘密。
江平在湖北大厦做火头军【炊事员】一干就是10年，我几乎每天都在新洲花园见到老兵江平乐呵呵工作，屁颠颠的提着菜还吹口哨，“我是一个兵，热爱老百姓。。。。“这就是战争洗礼过的汉子，什么困难、疾病统统若风吹马耳，挠痒痒而已.，特别乐观豁达，特别珍惜热爱这和平安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