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志怪故事：妖魅六则

一、苏州王天井巷孔某，以教蒙童识字为业。万历戊申年六月十九日，他母亲夜间在自家佛堂给观世音上香，神座前出现一个矮个男子，一身红袍，戴着百姓常用的头巾。男子也对着观音像跪拜，起身后围着神座绕了三圈，然后不见了。孔某母亲很害怕，赶快回去，说给儿子听。

从那天起，这个妖魅就不时现形，大多数时候是漂浮在空中，比人的头部高出二尺多。说话声音清朗，向孔家人索要酒食。也预测一些无关紧要的祸福，都非常灵验。孔家偶尔缺少什么小东西，就算很难买到的，也会从空中自动落下，还用青布包裹着。如果谁做事不检点，或起了什么坏心思，妖魅就会当面指出了。

时间长了，周围也有人拿着钱财来问卜，孔家比以前稍稍富裕了一点。

有一天，申孝廉妻子难产，医生束手无策，孝廉派人带着重礼来孔家求救，妖魅说：“把申孝廉的礼物退回去，这件事我毫无办法。”孔某问他姓名来历，妖魅说：“我姓李，本是江西豫章人，少有才华，看淡富贵，却不幸早亡。自认为不应夭折，所以不愿托生，上诉于天帝，天帝不理。于是游荡在人间做了一个逍遥的鬼，路过这里，暂时依托在你家。”

孔某的弟弟认为家有妖魅终究不吉祥，暗自雇了一个道士来驱妖。道士作法，毫无反应，妖魅也没有现身。道士走后，空中传来叹息声，又说道：“家里本来不富裕，却又花费这么多银钱。我给你拿回来吧！”片刻后，一包钱掉落地上，正是雇道士所花费的。从此，妖魅也不再出现。

二、方秀才经常对人讲，他六岁的时候是万历元年。当时家住在苏州城北门外，他父亲外出，母亲体弱多病。一个老婢女也耳聋眼花，经常听不到主人的呼唤。从某天起，母亲夜间呼喊老婢女不至，就会出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前来照料。和她说话并不回应，只是默默干活。起初方家人都很害怕，后来看到这个妖魅并未为祸，还能奔走操劳，于是顺其自然置之不问。

方秀才母亲去世后，小丫头不再出现。当时方秀才已经少年，家里开了酿酒的作坊。一天半夜，工人烧完一锅酒正要休息。忽听窗外有轻微的咳嗽声，随后一只手从窗户伸进来，五指很短，指甲很长，皮肤蓝色，上面长着红毛。一个声音说道：“我很饿，给点吃的吧！”

屋里没有吃食，工人又惊又怕，战战兢兢拿了一点儿酒糟放在妖物手上。手缩回去片刻，又伸进来，并说道：“味道很好，只是太少了！”工人又多放了些。片刻后，手又伸进来要酒糟吃。工人胆子大起来，大喝一声：“死老魅，贪得无厌！”大手缩回去，再也没出现过。

三、明朝时，某巡抚家住江南，他在京城又购置一宅独住，后院有一楼，不知何年构建。一天夜里，月色皎洁，巡抚在楼下居住，忽听楼上传来军士呐喊声。他抬头看看楼上，是锁着的。忽然一个人从空中翻着跟头落下来，一身青衣，头裹黄巾，腰扎板带，手持一面小旗，好像戏曲里哨探的打扮。

这个人对着四下眺望，然后吟诗一首：“好记来年杏子肥，万家烟火照晴辉。风尘满目长安道，回首江南事已非。”吟完叹息良久，又翻腾而去。巡抚正在惊讶，又有一人翻腾而下，和前面的人差不多打扮，也是吟诵这四句诗。先后九人吟诗而去，再就没了动静。

第二年，巡抚获罪被罢职抄家。

四、万历年间，蜀地某县衙多生怪异，经常出现一只不知名的野兽，目光如电，形状千变万化，不是撕碎屏风，就是弄乱文章。累年如此，有两任县令被吓死。从此，后来的县令都是租了民房办公，县衙紧锁，逐渐荒废。

有一年来了一个新任县令，年少气盛，他说道：“妖不胜德！”让小吏把县衙打开，修葺后住到里边。刚入住第一天，妖魅就来骚扰，大堂上出现一条大蛇，几丈长，横亘在地上。片刻后，又昂起半个身子，蛇头抵着房梁。

县令有些害怕，强作镇静，不理不睬走入后堂卧室。却不觉自己也变成了一条蛇，左右人大声惊呼，快速喊来县令夫人。夫人惊慌失措，大声哭喊，县令变成的蛇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最后又变回了县令。但是神志不清，身子仍在变大变小，最后形体消失，只剩下衣冠。

众人手足无措，上前查看衣冠，却发现还能摸到县令的身体，只是隐形了。大家没有办法，只能把隐形的县令抬到床上，多加人手看护，又派人向上司报告。某监司听说后赶来，穿戴好官服，来到床前问询，床上没有回应，摸索后发现，衣服里已经没有县令的身体。监司命人把县令的衣服绑起来带到城隍庙，他又写了状纸焚烧。

衣服在神座前忽然蠕动，大家以为是县令显形，就屏息等待。从衣服里伸出一只胳膊，有三尺多长，大手上遍生黑毛，做出要写字的样子。监司派人递上纸笔，大手写道：“我本是良民，务农为业，被仇家诬陷是强盗的同伙。当时的县令昏庸，把我和强盗一起判处死刑。我到天帝那里告状，天帝不理睬。我无所依托，投身于蛇胎在县衙作祟，已经杀死两任县令。

写到这里，大手扔掉笔，倏地缩回衣服里去。监司正在惊骇，有人来报，县令已经在县衙出现。监司回到县衙，看到县令躺在床上，神志恍惚。监司再次去往城隍庙祈祷问询，却没有反应，但县衙里的妖魅从此不再出现了。

五、明朝时，京城人家的住宅旁，院子里，经常有野狐狸的洞穴。我（钱希言）表伯姚贡是中舍人，他没显达时住在一个有权势的太监家里。后园有一座高台，姚贡经常在高台附近散步。一天夜里，他散步完毕，坐在树影下休息。看到一只老狐跳到高台上，头顶骷髅对着月亮跪拜，拜了几百下，老狐变成一个美女，凌空跳出墙外。

姚贡还说，那个太监家对狐狸很宽容，仆人早起，开门时候被狐狸绊倒也不着恼，狐狸也不在他家作祟。

六、京城椿树胡同有所闲置大宅，新科进士李某租住在那。他刚入住的那天晚上，身边出现二十多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都穿着黑衣服，带着平顶帽，和京师的人打扮不同。李某并不害怕，说道：“我离家几千里，借住于此，你们不要害我。”那些人对着李某跪拜说：“我们看你孤单一人、举目无亲，特来相助，岂敢加害！”

从此，这些妖魅主动担任仆人的角色，做饭、打扫、洗涮，任劳任怨，只是不能外出购物。一年多后，李某被派往吴中做官。临行前，妖魅赠送他一百两银子做路费，拉着衣襟痛哭，李某也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以上故事都出自明代《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