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得太小声，生怕惊扰到别人

梁靖，两个月前过完15岁生日，半个月前就被诊断为肝癌晚期。

这个瘦小的男生正在读初三，体育课上肚子疼了好一会，他没有太在意。几天后还疼，实在不能忍受，他的母亲——我们的二姨，把梁靖送到县医院，被告知这样一个结果。

电话里，二姨撕心裂肺地哭。

二姨一生都在失去至亲。幼时，一场大病夺走她的哥哥。几年后，父亲离世。13年前，有一晚她的丈夫睡着再也没有醒来，那时梁靖才两岁。现在，她的小儿子又被病魔盯上，是会吞噬掉人性命的那种魔鬼。

躺在病床上的梁靖没有太多情绪。他长大了，相貌长开了。15岁，应该是男生积蓄力量的一个年龄。他却病了。

问他想要点什么，视频里陷入沉默。再问，一直问，他说想要《学霸笔记》系列的辅导书。他还不知道，也许很难再回到学校。虽然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鼓励他读书。

春节假期给二姨拜年，她烧了一桌子菜。读初中的梁靖，比同龄小朋友看上去小一号，跟同岁的表妹站在一起显得有些孱弱。那餐饭，他是主人，但比我们显得还要拘束。让他多吃点，他轻轻笑着说，“菜太多了，不知道该吃哪个”。

在我们眼中，梁靖是这个家的未来。饭桌上，我们跟二姨强调读书对于梁靖、对于这个家的重要性，什么时候都不能让梁靖辍学，遇到任何困难还有我们。二姨只说，嗯。

送给他一台亚马逊的平板电脑，方便学英语。但是二姨刚上幼儿园的孙子却要抢着玩游戏。如果二姨有事不在家，十多岁的梁靖要给侄子侄女做饭吃。

梁靖有个92年出生的哥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在广东打工，是这个家的经济支柱。梁靖班级微信群里，他就是弟弟的家长。今年春节，他媳妇从娘家回来就决定离婚。刚听到消息的二姨把结婚证户口本藏起来，几个月后还是拿了出来。

二姨的小孙女，一两岁时还不会讲话，都要被怀疑是不是哑巴。其实是没有人哄她逗她重视她。三岁时踩在椅子上，自己吃汤泡饭，吃完静静地去午睡。而我所知，大部分三岁左右的孩子，可能还需要被喂饭，逗笑，安抚很久才能睡着。

他们都活得很安静。不敢表达欲望，不敢强调自身的存在，努力克制自己。好像放声大笑都会影响到别人。

唯一一次感知到梁靖释放自己的需求是他几岁时，集市上他终于鼓起勇气说想要一个玩具，但脸上依然藏着些许矜持和小心。

梁靖自己说，其实他肝部鼓起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医生也提醒，病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他已经肝癌晚期，肺部转移。完全错过了手术切除的时机。

在市医院实施介入治疗后两天，他出院回家。北京肿瘤的医生给出相似的结论和治疗意见，如果介入治疗效果好，加靶向药物，两年生存率才可能达到10%。

梁靖的哥哥不打算把这个结果告诉二姨。北京的医生可能治好小儿子，这是二姨最后的希望。

有时候怀疑，他们活得太小心，躲在角落里被人群挡住。以至于上帝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活得动静更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