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求山西清代清官孙嘉淦碑碣(组图)

　　去年，笔者领受《三晋石刻大全吕梁市(兴县分卷)》的编纂任务。访求、拓印山西清朝第一名臣孙嘉淦的碑碣，成为此项工作的重中之重。可惜孙嘉淦陵园已夷为平地，墓前的御制碑、墓志铭等也无存。笔者十数次跋涉于乔家沟——

　　〖核心提示〗

　　5年前，笔者曾撰写并出版过一本《山西清代第一名臣孙嘉淦》。去年春，兴县县委、县政府又积极筹划恢复重建孙嘉淦陵园，聘请山西农大教授设计出了两套建筑图案，预计这项工程将很快启动。今年1月，兴县晋剧团又排演了新编历史剧《孙嘉淦》，该剧集取孙嘉淦在雍正十二年，由国子监祭酒、三部侍郎贬为银库吏员不久，又拔为河东盐政。他赴任后，针对盐池积弊，削养银、修禁墙、补堤堰，盐池面貌为之一新。该剧紧扣时代主题，故事情节曲折，是我省又一台反腐倡廉的精品晋剧。清官孙嘉淦势必越来越多地被今人了解和熟悉。

　　去年，笔者承担了《三晋石刻大全吕梁市(兴县分卷)》的编纂任务，访求、拓印山西清朝第一名臣孙嘉淦的碑碣，又成为此项工作的重中之重。然而，孙嘉淦陵园已夷为平地，墓前的御制碑、墓志铭、神道碑荡然无存，石像生、风水树尽毁。为此，笔者十数次跋涉于乔家沟的山水间、农户中，访求孙嘉淦的碑碣。

　　寻访墓志铭

　　阳春三月，笔者因需拓印孙嘉淦墓志铭，又一次来到乔家沟村，见到如约而至的孙信尔。老孙年近七旬，是孙嘉淦的十一世孙，曾在这里主政十几年，当过村委主任、党支部书记，他秉承先祖遗风，在村民中口碑极好。如今，他已迁居县城，村中房屋空闲。于是，他带着我去村中央公路边其弟奴信家小憩。我和老孙边品茶边交谈。他向我介绍：孙氏祖籍陕北，明初迁山西代州，因此地风沙走石，难以生计，先祖孙权、孙柄遂又迁居兴县。孙嘉淦祖父孙世荩，豁达干练，博通经史，工诗古文词，善射。明末流寇猝至，邑人皆避匿，公升屋射，连毙十余人，贼惊退，居民赖以全。清顺治丙戌年他以明经为临县训导，乙未升垣曲县教谕，因招降山寇之功，擢升江西崇仁县令。父孙天绣，少孤，天资颖异，书过目辄成诵，善教子。生四男，除长子正淦被本邑赵氏所杀害，余鸿淦、嘉淦、扬淦皆中举，谓之“一门三进士”。乔家沟孙氏现已繁衍有700多口人。

　　族人听我们在讲孙嘉淦的事，纷纷走进来，讲他们先祖孙大人的故事。

　　87岁的孙仓儿是位老八路。他声音洪亮地说：孙大人胆大，不怕坐牢杀头。这话不假，雍正元年，新皇继位，命大臣皆进言献策，以表明他虚心纳谏之意。孙嘉淦以翰林院检讨的身份，疏言三事：一曰亲骨肉，劝皇上不要兄弟相残，以免天下人耻笑，百姓胆寒；二曰罢西师，与葛尔丹停战改和，减少人员伤亡；三曰停捐纳，不要再捐官封爵，减免繁重的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这三条建议，每一条都严重违背雍正帝的意志，甚至可以说是公然挑衅。新皇看了孙嘉淦的折子，怒言：“翰林院乃容此狂生耶！”雍正帝的老师、吏部尚书朱轼，便出列开导：“皇上，此生诚狂，然臣窃服其胆。”皇帝转怒为喜，笑曰：“朕亦服其胆。”雍正帝一向疑心很重，稍有触犯，必杀无疑。但孙嘉淦的坦诚与大胆，正好使皇上不猜疑，还保住了性命。

　　还有一次，孙嘉淦掌管国子监酒，雍正帝颁旨，要从国子监教习人员中选拔任用一批官员。于是，他与九卿挑选宋镐、方丛仁等6人，向皇上介绍了他们的情况并提出任用建议，因他与皇上意见相左，反复争执，并擅动御笔要为这些教习人员写保状，惹恼皇上，命刑部将其关押，拟定罪行。刑部自然不敢怠慢，几天后以孙嘉淦“大不敬罪，按律应斩”案呈奏皇上。此时，皇上怒气渐消，便说：“孙嘉淦这个人太憨，但不爱钱，就让他去银库管钱吧！”他一去就是两年，由二品大员贬为银库小吏。但他实心任事，有冤无怨。内务府总管果亲王专管银库，他想，孙嘉淦肯定会心怀怨怒，不好好做事。于是，在雍正十二年冬的一天，他带几个侍从对孙嘉淦突击检查。到了银库，出乎果亲王意料的是，孙与那些库房差役混杂一起，躬着腰亲手持秤，正在称银子。果亲王命侍从称银子，他亲自查看，结果是账物相符，丝毫不差。亲王深受感动，回府后便向皇上推荐，重新启用孙嘉淦，命他担任河东盐政。

　　族人们越讲越来劲，我听得也很过瘾。因我还要去访求、拓印孙嘉淦碑刻，便与他们话别，和老孙一起去孙某家访碑。孙嘉淦陵墓是省内外极有影响的一处陵墓。也正因如此，便先后多次遭人破坏。中华民国初年，数名歹人入坟，白天隐匿，夜间掘墓，盗走孙嘉淦窀穸内陪葬品。墓志铭亦在民国二十九年被族人拆毁，碑座用于建筑，碑身被时任村闾长的人，用凿子将四角周边凿去，但因碑高大厚重，难以挪动，又将碑身下半部截去，中间凿开一个圆口，这才由20余人抬进他家院内作磨盘用。1955年秋雨连绵，山体滑坡，其家11口人，有10人被塌方掩埋丧生，所幸孙某在场上打谷子躲过一劫，磨盘也从土中被刨出。几十年来，他家就靠先祖之墓碑磨米面。

　　几分钟后，我们在炭烟沟口半坡的一座破落院内，终于见到了这一通孙嘉淦的墓志铭。目击心伤，睹物思贤，昔日高大雄伟的螭龙碑，现已变为半截残碑，高120厘米，宽144厘米，厚20厘米，安放于露天羊圈，上压两扇大石磨。因年代久远，又经笤帚长期刷扫，扇外的字大都模糊不清。我用布细细清洗，磨盘下的碑文慢慢显现，“墓志铭”字样清晰可见。此铭文约2400字，是孙嘉淦长子孙孝愉在乾隆十九年于里守制时，乞求文渊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兼管礼部事务的浙江海宁陈世馆撰写。

　　据老孙介绍，孙嘉淦墓塚前还有一通神道碑，碑阳镌刻“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孙文定公神道碑”字样。神道碑又叫“神道表”，指神道前的石碑，上面记载死者生前的事迹，碑文一般较简单，是人物传记中的一种变体。孙嘉淦神道碑，由清代大思想家、著名诗人袁枚撰写，分七个自然段，末尾一段是骈体诗。全文1500字，纪事与墓志铭相近，但较为简略。可惜的是神道碑也遭毁坏，不知下落。好在两块碑文尚存，如要重新镌刻也不难。

　　辨析世系碑

　　孙嘉淦薨后有御制碑文。我想，御制碑是皇帝的封赐，必定会刻立于墓前，那么现在何处？我一直未能找到。

　　一日，孙信尔高兴地告诉我，乔家沟孙满栋家的破窑内，有一通碑，他论不清年代，也不知是谁家的。我又一次与他前往访求、辨析。在附近找了一盆水，将碑阳清洗后，碑额显现出“明勅封登仕佐郎晋封徵仕郎显考决斋府君勅封孺人显妣王氏继妣王氏之墓”字样。余解析字义，“勅”是皇帝的命令，“登仕郎”“徵仕郎”是明代对死者封赐的九品、八品之职；“孺人”是对继妣的敕封。从字面上看，它是明朝皇帝封赠“决斋”的恩爵碑。那么“决斋”又姓啥名谁？不得而知。为搞清墓主姓氏，我查阅了众多邑乘，均无“决斋”的记载，审读碑文，曾孙辈有“奕焕”名字。我记得雍正年《兴县志》中，有明代进士孙奕焕的记载，我在查阅时又找到了孙守训的记载。曰：训年五十而无子，父给他八百两银，命其赴太原从贾兼娶妻。他刚到太原，见有一女子身插谷草出售，便上前询问其家，则是解任都司张某女。训叹曰：“此女名门也，何可辱乎？”人曰张亏官帑七百两，此女奉官售。训想：不留，必转售于他人矣。当即恻然，愿代偿其银，倾囊与之，不告姓名而去。张得释，而他空手归。父怪之，训以实相告。父喜曰：汝存心如此，不患无子也。后果生三子。由此我初步确认，此碑为孙氏之碑。便将此拓印，保存起来，慢慢辨析。

　　随后，我又去晋绥解放区烈士陵园，拓印孙嘉淦之母原氏“一品夫人”恩爵碑，见旁立两块残碑，将其清洗干净后，显现出“孙守谟顺德府通判”等字样。此碑由其子孙立石，撰文王芋，林胡人，明天启二年壬戌科进士、山东布政使；书丹，孙奕焕，孙守谟四世孙，明崇祯十六年癸未科进士，大理寺卿。至此，我断定“决斋”碑系孙姓之碑无疑，只是这“决斋”是何许人也？

　　不久，返里上坟的文友、山西师大教师孙凯，赠予我一本其瓦塘镇孙氏始祖至长二门十七世族谱，上面列有始祖孙权之后的七世祖孙臣。臣生有四子：长长门孙光祖，即孙嘉淦四世祖；长二门孙光宗；长四门孙光祚，无后；长三门孙光熊，号决斋，卒于明嘉靖年。对孙光熊，清光绪六年增修《兴县志》有载：“熊，家富，好行其德，时赈贫乏，合邑赖活者甚众。岁旱，上令捐赈，熊即输粟八百石以赈，为富民倡。奉旨建坊，以旌之。事载国史，崇祀孝义祠，以子两诰封焉。”“两诰封”即将仕郎、徵仕郎。从中可以看到，决斋亦为孙嘉淦四世伯祖。至此，这块世系碑才算辨析清楚。

　　镌刻御制碑

　　清明节期间，孙嘉淦后裔、富商孙建中一行，由鄂尔多斯市返里到乔家沟祭祖，我亦陪同前往。临返程时，转赠余一本《兴县孙氏家谱》，其记载较完整，与兴县瓦塘孙氏族谱相吻合。就是在这本孙氏家谱中，我终于找到了孙嘉淦的谕祭文和御制碑文。谕祭文乃悼词。

　　乾隆帝称“孙嘉淦才本国华，学术精深”，他自己则受益匪浅。孙嘉淦在上书房给他当师傅，讲《易经》《毛诗》，授以大旨，乾隆深得要义。孙嘉淦一生在朝廷内外职务多变，都留有惠政。著述更是宏富，先后著有《春秋义》《南华通》《大学衍义》，还有乾隆帝亲为厘定的《御纂诗义折中》《御纂周易折中》等。孙嘉淦还有大量疏折，他善以折言事，仅见诸于世的即有200篇以上。他的这些著作，无论是哲学、经学、史学或是奏章，不但在当朝传播广、影响深，就是对后世也大有裨益。其《三习一弊疏》即如此，乾隆帝赞赏效行，嘉庆帝登基时，又御书悬挂于宫殿，以期日日警示于己。

　　2014年秋，兴县蔡家崖乡宋家沟流域建成一处晋绥生态文化碑林，我们将乾隆帝的御撰碑文勒石于此。文曰：“国家慎简儒臣，惇崇懋典，其有位居端揆，任备贤劳，生则被以宠光，殁则加之美谥，声留琬琰，礼洽幽明……”碑文不长，却是语言精炼，文采飞扬，大气磅礴，评价精准，读后令人既敬仰孙嘉淦其人，又欣赏御撰奇文。我们还把孙嘉淦在保定督府书写的《居官八约》亦勒石于此，并受邀经常和孙信尔一起来这里，讲述一代直臣廉吏孙嘉淦的那些事，以期警示教育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