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编辑看两会：建议中国实行大县制改革（三）

第一财经日报副总编岳富涛
网易财经：欢迎《第一财经日报》副总编岳富涛老师参加我们网易财经的“总编看两会”，岳总您好。
岳富涛：您好。
网易财经：我们今年两会专题用了“其命维新”这个词语，因为普遍认为改革一直是中央政府最大的使命与责任，今天也主要是想和您围绕改革与经济这两个话题来聊一聊。首先想向您了解一下，第一财经日报在报道今年两会上与往年相比有哪些改变？报道的内容主要侧重于哪些方面？您具体做出了哪些部署？
岳富涛：我们两会报道已经持续了8年，一直以来我们的原则都是差不多的，就是要付出最大的努力，我们调配了尽可能的人力来观察整个两会。两会最主要的力量还是放在要争取尽量多的上会的人选，我们的每个记者在上会的时候都能拿到一份我们自己编排的“两会宝典”，就是针对两会上所有的代表和委员，就是我们有可能会采访他们的，把他们的背景都理清楚，然后把问题都设计好，这样的话，每个记者随时碰到哪个委员，我们抓住以后，马上就可以问问题，把这些问题传到后台，我们后台有20多人组成的一个大编辑部，然后再根据这些问题来提炼出其中的新闻。我们今年关注的热点主要还是改革，尤其是机构改革，我们关注的另一个重点是关于人大的立法权的讨论，这次也是一个热点，因为这次人大代表赵度林（谐音）要求人大收回立法权的议案，已经得到30多位代表的联署，应该也正式提交了。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在两会之前有过类似的报道，就是关于《预算法》的修订，到底应该由谁来主导，关于这个问题有过一个讨论。我们认为立法权是人大最重要的权力，也是最根本的权力，关于这个话题，我们投入的精力会比较大一些。
网易财经：我们知道，1978年已经，改革就是中国最核心与最重要的议题，现在有人认为，别对改革再抱有过高的期望，因为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比如医改、教改、房改，之所以受人诟病，就是因为此前大家期望过高所致。您对改革总体是感到乐观还是悲观？
岳富涛：总体上我还是乐观的，但是我不认为是大家对这个改革的目标期望过高，这个目标是应该这样设定的，政府的功能它就是为人民服务，就是要把社会资源用到特别合理的地方，要让所有的公民能过上一个安定的、稳定的生活，所以这个目标我认为是正确的。关键是在执行和改革的过程当中，必须要遵循一定的规律，要真正能打破既得利益的阻挠。
网易财经：很多人认为中国经济改革面临着瓶颈，您觉得接下来中国改革应该从哪个方向去着手？如何推进？
岳富涛：其实有个笑话，就是哪个部门如果被撤销了，那个领域就会发展得非常好。比如说纺织工业部取消了，中国的纺织业出口就世界第一，就类似这样的笑话一定程度上说明，政府的权力过大。所以我认为改革的主线，还是应该限制政府部门的权力，尤其是很多小部门的权力，权力太大就固化了。朱镕基也说过，没有谁是真正愿意主动让出权力，所以我认为最重要的问题还在于限制政府部门的权力，尽可能的让市场来发挥自己的作用。
网易财经：温家宝总理曾提到，必须以更大的决心与勇气，全面推进各领域的改革，以及更加重视改革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您认为要有效的解决中国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在强有力的领导者与合理的顶层设计之间，您觉得什么更靠谱？
岳富涛：一个合理的制度，能够长治久安的制度，这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从目前来看，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集体来推行这件事情。
网易财经：您还是更倾向于出现一个更有魄力的领导者，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岳富涛：整体上我不是这样的倾向，但是我认为现在这样一个改革方法的局面，非常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集体来大力推动这件事情。当然如果一个健康的制度能够建成，能够稳定下来，今后就是应该由制度来说话。
网易财经：您对昨天出台的机构改革方案怎么看？
岳富涛：这个机构改革方案从历史上来看，它也是一个微调，不是一个大规模的调整，因为我们历史上，在80年代初的时候，曾经有过从一百个部门缩减到四五十个，从四五十个缩减到29个，上届政府又从29个缩减到28个，这次实际上还是一个微调，因为从这几个部门的情况来肯，大家印象最深的是铁道部。铁道部的改革当然也非常关键，最关键的还在于政企分开，这个方向是正确的，现在的确是政企分开。政企分开的核心在于，将来的铁路总公司如何能够健康的运作，能运作成一家真正的现代企业。
网易财经：您觉得铁道部被撤销，票价会上涨吗？
岳富涛：我认为这个跟票价没有直接的关系。铁道部这次改革的目标，肯定是使铁路总公司成为一个真正的企业。这个票价有上升的可能，也有下降的可能。上升的可能在于，我们现在的铁打部执行了很多价格政策，这个是由国家制定，由发改委来调控的，这种情况下有可能被人为压低，为了整个社会利益，有压低的成份在。如果说它成为一个市场化的企业，它有上升的可能性。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铁道部的成本到底是多少，原来一直都是一个黑洞，所以也有可能它成为一个现代企业以后，也有可能在缩减企业以后，能够有下降的趋势。
网易财经：您作为第一财经日报的副总编，您怎么看待在中国的改革进程中，作为媒体与媒体人应该肩负起的责任与使命？
岳富涛：对，媒体在其中起到的鼓与呼的作用也是非常重要的。当然，我们不能认为媒体在其中能起到关键作用，这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媒体不应该放弃自己的责任。
网易财经：接下来我们聊一聊经济问题。从今年年初来看，中国经济复苏的迹象还是比较明显的，但是近几周由于陆续公布的宏观经济数据，以及正常上的不确定，市场上再次出现了忧虑情绪，您怎么看接下来中国经济的发展趋势？
岳富涛：林毅夫这次提出一个观点，如果说制度到位的话，中国保持8%的增长还有20年。但我个人的观点认为，可能他偏乐观。但是如果说真正能够消除经济增长中现在面临一些制度性的阻碍，长远来看，我觉得还是比较乐观的。从今年来看，达到7.5%以上，甚至以上的目标，这个可能性还是比较大。当然今年CPI的增幅可能比较大，面临的物价上涨的压力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要高一些。
网易财经：新国五条规定将对二手房交易差额征20%个税，虽然还未正式实施，但由此带来的影响已经开始正式发酵了，甚至上海这边还引发了离婚潮，您怎么看待新国五条，以及它带来的影响？
岳富涛：新国五条的出台，整体上我认为是有必要的，因为房价上涨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毕竟现在M2已经达到100万亿，普通的商品不可能吸收这么多的资金，所以现在资金就流向房地产。房地产是最好的消除通货膨胀的工具。所以现在的通货膨胀表现为资产价格的膨胀。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一线城市的房地产价格上涨是非常刚性的。如果不出台强有力的调控措施的话，房价上涨的程度会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厉害。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特别需要保护刚需，不能误伤。我认为不仅是首套房是刚需，其实普通的中产阶层的改善性需求也应该加以保护。从未来来看，我认为房价上涨的可能性还是非常高的，20%的个税的政策，我认为只能延缓几个月，将来有可能还需要出台更加严厉的措施，比如说真正的实施合理合法的房产税。
网易财经：有人讲中国房价过高的症结就在于地价，政府其实就在充当一个大地主的角色。今年有人提出应该赋予农民对自己土地的自由无限使用权，允许农村集体土地自由的出让给开发商。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岳富涛：这个我说一下我的个人观点，我是比较支持土地的集体产权应该量化到个人。现在出现了很多关于拆迁方面的矛盾和事件，实际上都跟产权不清晰这个集体制度非常有关系，因为它不能真正代表农民的利益，所以就会出现非常非常多的问题。从长远来看，从土地制度来看，现在房价上涨的确是土地在其中起的作用非常大。但我认为房价成本占最大比例的还不是土地价格，而是税收。我记得万科的年报，它的年报快报里显示，利润100多亿，但是交税是200多亿，这还不包括土地成本，也不包括万科这么多员工交的个人所得税。所以，真正房价高的因素还在地方。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我们也要站在地方政府的角度来考虑一下，也是因为中央和地方的财权、事权不平衡造成的。因为中央政府现在拥有税收权力，地方政府只能做一个维持政府，没有钱来做建设，它只能把眼光放在土地上面。长远来看，首先要解决中央和地方的税收分权，其次是土地市场要打破垄断，现在如果在一个城市，肯定是地方财政的政府垄断的。如果说土地市场有非常多的供应者，包括农民，而不是由政府强制从农民那里以低价征收来，再高价转卖的话，这个对成本的下降有非常大的作用。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我不认为这个会造成房价的下降，房价上涨的趋势还是非常强大的。
网易财经：最近国际上忽然提高了对中国地产泡沫质疑的声音，就连王石都声称，中国的房价太高了，楼市肯定有泡沫，您怎么看待中国房地产泡沫的问题？您觉得这个泡沫会破灭吗？
岳富涛：我认为有一定的泡沫，但是我和王石，以及这些国外媒体的观点是不一样的，我认为泡沫不是出现在北京和上海，是出现在没有消费能力的地方，比如说类似鄂尔多斯这样的地方。当然也包括在财务上遇到问题的地方，例如温州。因为它本地的富裕阶层现在普遍遇到了资金的难题。北京、上海为什么价格能推到这么高，跟它有真实的需求有关系。当然这个需求不一定是居住的需求，更多的是富裕阶层的一个资产配置的需求。我认为泡沫的成份不是特别高，如果说房价大幅度的下跌，它的原因一定在于中国宏观经济出现了大问题。
网易财经：前两天上海市委书记韩正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他都觉得上海的车牌太贵了。您觉得上海的车牌贵吗？您怎么看待上海车牌拍卖的巨额收入一直没有向社会公开这个现象？
岳富涛：我也认为车牌很贵，我自己用的车牌就是杭州的车牌，因为我的户口在杭州。但是我认为这个政策是正确的。其实上海的这项政策已经出台十几年了，前些年也遇到了很多批评。但是从现在来看，北京、广州都是一定程度上在向上海学习，如果没有限牌的政策，上海的交通不会像现在这样。上海的交通相比较北京，大家都有感觉，肯定是要好很多，虽然高峰期的时候也非常堵，但是跟北京比起来，那还差得很远，这跟车辆的保有量有关系。北京现在差不多是500万辆车，上海现在的沪牌是不到300万辆的，所以这是上海的交通还能维持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些收来的费用应该是要公开的。我记得上海市政府前两年有过公开，但不是特别详细，当时公开的内容里面提到，用于市区的建设，还有一些是用于交通方面其它的补贴。如果上海市政府能把这么多年收来的这些费用的支出，有一个详细的列表，能够展示所有为车牌付出了高价的人来看，相信大家会更加心平气和一些。
网易财经：前两天传出了IPO，到3月底可能开闸，虽然后来被证监会辟谣说6月份前不会开闸，但一个传言便导致了股市立刻大跌，有人说中国股市脆弱如纸，你认为这种脆弱性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为何被称为经济晴雨表的股市会失灵？难道仅仅是因为监管不力这么简单呢？
岳富涛：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因为中国股市不健康的成份抬高，美国股市、香港股市每年的IPO有那么多，但是也没有听说这些地方的股市因为IPO而造成市场下跌。IPO应该是一个健康股市正常的有新鲜血液的注入，这是一件好事，新陈代谢是非常关键的。内地的股市之所以这么不健康，从根子上来说有很多基本原则不健康，跟这个有关系。简单来说，比如说新陈代谢这个问题，为什么退市退不了？像2012年又提出要有上市公司退市，但是大家看最后的结果，这个是非常令人失望的。为什么ST的公司一个壳还是能卖那么多钱？有更多深层次的原因。
网易财经：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影子银行的。关于影子银行和监管套利，近年来都讨论非常热烈，一方面来说影子银行贡献的社会融资总额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大，尤其是对中小企业尤为重要。但是另一方面，由于监管的缺失，问题也层出不穷，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岳富涛：影子银行的概念，因为边界也并不是很清楚，从现在大家讨论的范畴来看，可能主要是指银行理财产品和信托。银行理财产品可能简单一点，它是现代银行在存款下降的大趋势下，用来高息揽存的工具，它的问题就出在每个理财产品它不是单独去运作的，因为它是放在一个资金池里面来运作的。实际上它的风险也很大。但是这个风险因为有银行在托底，恐怕要体现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信托的问题可能更大一些。从我接触的情况来看，有一些信托公司的专业性是非常差的，从它的上游来看，它对信托资金所投的这些项目，尤其是房地产项目，很多并不了解，从下游来看，很多信托在用各种变通的方法，把信托产品的门槛一再降低，所以吸引来了很多普通民众。他本来不应该购买信托这种高风险、高收益的产品。为什么信托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真正的违约，这个跟信托公司背后的托底还是有关系，但是我相信很快，也许就是今年，最多不到明年，有可能就会出现刚性兑付的情况，有些小信托公司的产品实际上已经兑付不了，已经开始在发新的信托来弥补老的信托，包括一些主流的，数一数二的大的信托公司，它的产品也开始出现问题。接下来信托方面的问题会非常非常严重，我很担心会把很多普通民众的血汗钱给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