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租车司机的故事

凌晨四点，城市像一头餍足的巨兽陷入沉睡。李建国擦干净车内最后一点污渍，白色毛巾已变成灰黑色。这是他开出租的第十八年，车窗外的风景从自行车洪流变成了如今冷漠的钢铁丛林。

刚启动发动机，手机响了——医院催缴费的自动语音。他挂断，深吸一口气，将车汇入尚未苏醒的街道。

第一个乘客

是个满身酒气的年轻人，一上车就抱怨生活艰难。“师傅，你们开出租的月入过万吧？”李建国苦笑，没有回答。到达目的地时，年轻人扫码支付却总失败。“叔，明天一定补上！”说完踉跄着消失在小巷里。李建国摇摇头，这已经是这周的第三次了。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路面，他在等红灯时打了个盹。车门被拉开，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女士上车，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去机场，赶四点的航班。”她语气急促。

一路无话。快到机场时，女士突然接到电话，语气变得慌乱：“什么？并购案失败了？”她不断翻看手机，脸色越来越苍白。

到达航站楼，她递来一张百元钞票：“不用找了。”然后匆匆离去。

李建国整理后座时，发现了一个黑色文件夹。打开一看，全是英文文件，唯一能看懂的是扉页上的“绝密”字样。他犹豫片刻，拨打了乘客留在打车软件上的号码——无人接听。

正当他准备把文件夹交给公司时，一个陌生来电响起：“师傅，你捡到了我的文件夹吧？这里有一万现金，买你沉默。文件对你没用，对我却是身家性命。”

李建国心跳加速。一万块，正好是女儿下学期的学费。

“你在哪？我给你送过去。”他说。

对方明显愣住了，随后报出一个高档酒店的地址。

在酒店大堂，女士接过文件夹时手在颤抖。她抽出两张百元钞票作为感谢，李建国只收了一张：“回程的车费。”

黄昏时分，雨开始落下。一个女孩抱着行李在路边招手，全身湿透。

“去城北城中村。”她声音哽咽。

路上，女孩不断啜泣。李建国从后视镜看到她手臂上的淤青。

“和家里闹矛盾了？”他轻声问。

女孩突然崩溃：“我爸要把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就因为他出得起彩礼供我弟买房！”

李建国想起自己的女儿。如果有一天她被迫嫁给不爱的人...他不敢想下去。

“姑娘，前面就是派出所。”他轻声说，“要么我送你回家，要么我送你去那里。你还年轻，别做傻事。”

女孩沉默良久：“去派出所吧。”

看着她走进派出所大门，李建国长舒一口气。这一单，他又没收费。

深夜十一点，他本该收工，但医院的催款单让他无法停下。就在这时，三个满身烟味的男人上了车。

“去西郊码头。”为首的人声音冰冷。

李建国心里一紧——西郊码头早已废弃。透过后视镜，他看见其中一人腰间别着什么东西，在路灯反射下闪着金属光泽。

车在寂静的夜路上行驶，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夜间新闻：“我市警方近日破获一起重大盗窃案，部分涉案文物仍在追缴中...”

后座三人交换了眼神，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李建国的眼睛。

前方出现一个检查站——这在这个时间极不寻常。李建国注意到，后座三人明显紧张起来。

“师傅，前面路口右转，我们改道。”为首的人说。

李建国没有回答。距离检查站还有两百米，他突然加速，同时按下双闪——这是出租车司机遇到危险的暗号。

“你干什么！”后座的人厉声喝道。

检查站的警察注意到了异常，示意停车。

刹车瞬间，后门被猛地推开，三人狂奔而去。警察迅速追击。

一位警官走过来：“老师傅，没事吧？”

李建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没...没事。”

“多亏了你，我们追查这伙文物贩子好几天了。”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破旧的出租屋里，妻子还在灯下做手工活。桌上留着饭菜，旁边是女儿从大学寄来的信：“爸，我找了家教工作，下学期学费我自己挣。”

李建国眼眶湿润。他望向窗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这座城市永远不会知道，在它沉睡的夜里，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经历了怎样的心酸与抉择。但李建国知道，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总有一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他启动发动机，又一次汇入晨光中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