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历史上讲五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骂人话。汉朝后讲五谷是稻黍稷麦菽,对应米、黄米、小米、小麦、豆类,也有说法是黍稷麦菽麻。
早期中国人五谷都吃,“黄粱一梦”就是说黄粱米饭。
到宋后,逐渐南稻北麦:南方稻米米饭,北方小麦白面,是主食。
但到此为止,大米白面依然是主食的一部分。
因为贫富差异。
富人朱门酒肉,小康之家米面不缺;贫者得凑合着各种杂粮吃;而小康以上并不那么多。
齐如山先生写《华北民食考》,清末民初,尤其是乡间,白面并不是可以放开吃的:经常是各种杂粮面做面食;用白面,算比较精致的。
比如烧卖,永远是阔人所吃。在乡间未吃过烧麦者,百人中总有九十八个以上。理由是烧卖不但须稍有技术,且永远是白面皮肉馅,故穷人不得吃也。
比如豆芽菜卤,齐先生说乡间难得吃到一次白面条,以此待客,客人也就相当满意了。
比如揪疙疸,白面和稍软,用手揪入沸水中,加盐便食——重点来了:贫寒之家吃不起白面,小康之家吃白面都要擀条,谁也不肯如此吃法,只有劳工偶解馋时食之:大概白面揪疙疸是用来解馋的。
比如饺子:皮之材料,最好的当然是白面,但齐先生说中等以下人家,一年也不过吃到几次,大多数都是吃荞麦面及高粱面。绿豆面亦不错,但多数人都舍不得用。小米、糜子、玉米等面亦可用,但须极细,否则容易煮烂。大麦、油麦两种亦可,但失之太黏。总之谷类之面,都可用以制饺子,普通的是白面、荞麦面、高粱面三种。
他说北平街头及走胡同的小贩,差不多正式吃饭只有一顿,早晨起来制造或整理货物,午前吃饭乃是正式之一顿。除最苦者外,多数要吃一次白面,或烙饼,或面条,吃个很饱,乃推车、担担、挎篮等等,往街头去卖,天黑始回。
但如果只是顶顶肚子,就是玉米面算了。大概白面对体力劳动者而言,是能量大餐。
他也分析过粥,说南方吃饭,多有汤菜,吃粥算点心;北方乡间吃饭,一千家之中不见得有一家又汤菜,于是就喝粥。
大概在清末民初,华北,尤其广大乡间,白面算粮食中的顶配;日常可以用高粱面荞麦面小米面玉米面的就用;用白面,规格就高了。
然后,有两位作家的作品,以前语文课本里有,那是实打实的口述回忆了。
汪曾祺先生《黄油烙饼》,大家都学过:
说先办了食堂,白面馒头,大烙饼,卤虾酱炒豆腐、闷茄子,猪头肉!
后来没了,只能吃小米面饼子,玉米面饼子。
后来小米面饼子里有糠,玉米面饼子里有玉米核磨出的碴子。
后来干部开会,吃黄油烙饼。主角闻着很香。他爸爸让他吃红高粱饼子得了。
他妈妈:
“把缸里的一点白面倒出来,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奶奶没有动过的黄油,启开瓶盖,挖了一大块,抓了一把白糖,兑点起子,擀了两张黄油发面饼。抓了一把莜麦秸塞进灶火,烙熟了。黄油烙饼发出香味。”
让主角吃,主角吃着就哭了。
“一点白面,黄油,白糖”,在那时算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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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篇,刘绍棠先生《榆钱饭》:
九成榆钱儿搅合一成玉米面,上屉锅里蒸,水一开花就算熟,只填一灶柴火就够火候儿。然后,盛进碗里,把切碎的碧绿白嫩的青葱,泡上隔年的老腌汤,拌在榆钱饭里;吃着很顺口,也能哄饱肚皮——这是旧社会。
后来一个年代,成年男人“每年只得320斤到360斤毛粮,磨面脱皮,又减少十几斤”。
到了1980年代呢?刘绍棠原话:
“1980年不见亏粮了,1981年饭桌上是大米白面了,1982年更有酒肉了。
1982年,囤里,不是麦子就是稻子;缸里不是大米就是白面。二妹子的男人承包30亩大田,种的是稻麦两茬,不种粗粮。”
汪先生和刘先生经过那个年代,写得很真切:
有一段时间,每年320-360斤毛粮;靠粗粮度日;白面很少;大家得吃高粱饼子、玉米面榆钱饭。
1981年饭桌上大米白面,1982年有酒肉,只有稻麦,没粗粮了。
之后就是今时今日,大米白面彻底统治主食,杂粮反而成营养食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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