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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我在护国寺拾到一个弃婴,襁褓绣着“慕容”二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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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引她进来的管事太监尖声问道。

青芜收回手,垂眸敛目,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道:“贵人此症,非寻常虚损,乃是沾染了不洁之物,邪气入体,郁结于心。需以特殊之法,拔除邪气,辅以清心疏郁之药,或可有一线生机。”

她报了几味药材,其中几样颇为罕见,甚至带有一定的毒性,与太医院温补的方子大相径庭。

太监将信将疑,但太子妃病情沉重,已是死马当活马医,最终还是按青芜的方子去准备了。

药材备齐,青芜亲自煎药。她将自己带来的、这些年根据古籍和自身钻研配制的几味解毒化瘀的秘药,悄悄混入其中。

喂药时,她的手颤抖得厉害。

忘忧昏昏沉沉,勉强咽下几口,便又陷入沉睡。

青芜守在她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伸出手,想如同过去十六年那般,抚摸她的额头,为她拭去冷汗,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顿住。

身份悬殊,云泥之别。

她现在,只是一个“民间医女”。

夜深人静,宫人皆已退下。

青芜跪在床边,握住忘忧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泪水无声滑落。

“忘忧……姑姑来了……别怕……”她低声呢喃,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姑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

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或许是那虎狼之药真的对了症,几日之后,忘忧的病情竟真的稳定下来,偶尔能清醒片刻。

她第一次清醒地看到青芜时,混沌的眼神怔了许久,然后,一点点亮起微光,嘴唇翕动,极轻地吐出两个字:

“姑姑……”

只这一声,青芜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危险,都值了。

她不能相认,只能以医女的身份,更加细心地照料。她利用一切机会,为忘忧疏通经络,按摩穴位,将内息一点点渡入她体内,对抗着那阴毒的血咒。

同时,她也在暗中查探。这血咒阴狠霸道,绝非寻常,慕容这个姓氏,在十六年前,定然牵扯着极大的隐秘。

她通过赵珩,以及自己逐渐建立起来的关系,开始秘密调查十六年前的旧案。

线索零零碎碎,指向一桩几乎被尘封的谋逆大案——当年的镇北侯府,慕容一族。

据说,镇北侯功高震主,被诬谋反,满门抄斩,只有一名身怀六甲的妾室在混乱中失踪……而那名妾室,据说出身南疆,擅用巫蛊。

所有的碎片,似乎在这一刻拼凑了起来。

忘忧,就是那名妾室遗孤。她身上的血咒,很可能就是其母在绝望之下,用以诅咒仇敌,却也报应在了自己女儿身上的恶毒禁术!

而要彻底化解这以生命和怨恨为引的血咒,古籍上隐约提及,需要至亲之血为引,辅以特殊仪式,方有一线可能。

至亲……慕容一族,早已死绝。

青芜的心,再次沉了下去。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忘忧的病情因为一次宫妃故意的挑衅和惊吓,再次急转直下,呕出的鲜血带着诡异的黑色。

东宫上下,一片慌乱。太子震怒,却也无计可施。

青芜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利用赵珩提供的便利,避开守卫,潜入东宫存放卷宗的密室。她要在那浩如烟海的卷宗里,找到当年慕容一案最详细的记录,找到任何关于那名南疆妾室,关于血咒破解之法的蛛丝马迹!

电闪雷鸣,映照着她苍白而坚定的脸。

她一份份翻找,手指被粗糙的纸张划破也浑然不觉。

终于,在一份染着暗沉血迹、几乎被销毁的残卷角落,她看到了一行小字:

“……巫女濒死,以血立咒……咒成,则中者血气渐枯,弱冠而亡……然,施咒者直系血亲,心头精血,混合无根之水,于月圆之夜,可尝试逆转……”

直系血亲!

慕容一族确实死绝了,但……施咒者,是忘忧的亲生母亲!

那名南疆巫女!

她是否还有血亲在世?

青芜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继续疯狂翻找,终于在一份关联的南疆战事记录中,找到了一个地名,和一个早已没落的部族名字——黑苗,以及一个叫做“桑禾”的巫医名字,据传是那巫女的族人!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

然而,就在这时,密室外传来脚步声和呵斥声!

“有贼人潜入!”

青芜心头一紧,迅速将关键残卷塞入怀中,吹灭烛火,闪身躲入角落阴影。

门被推开,守卫持刀涌入。

电光石火间,青芜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那位引她入宫的管事太监,他眼神阴鸷,显然早已怀疑她的身份。

“搜!格杀勿论!”

青芜握紧了袖中防身的银针,她知道,今夜,恐怕难以善了。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住手!”

所有人皆是一愣。

只见忘忧披着外袍,被两名宫女搀扶着,脸色苍白如鬼,却强撑着站在风雨中,眼神冰冷地扫过那名太监和守卫。

“本宫的人,何时轮到你们喊打喊杀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

那太监脸色一变,连忙躬身:“殿下息怒,只是此人形迹可疑,潜入禁地……”

“她是本宫的医女,是本宫命她来查找一些调理身子的古籍方子。”忘忧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怎么,东宫之内,本宫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

太监冷汗涔涔,连称不敢。

忘忧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阴影中的青芜,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轻声道:“跟本宫回去。”

青芜从阴影中走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忘忧身边。

风雨更急,忘忧的身体摇摇欲坠,却坚持自己站着。

青芜伸手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两人相依,一步步,踏着湿滑的石板路,走回那座华丽而冰冷的宫殿。

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窥探。

忘忧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青芜怀里。

青芜紧紧抱住她,泪水汹涌而出。

“傻孩子……你怎么出来了……你的身子……”

忘忧靠在她怀里,虚弱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擦去青芜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合的水渍。

“姑姑……”她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我知道……是你。从你喂我第一口药的时候……我就知道。”

青芜浑身一震。

“皇宫里……太冷了……只有姑姑怀里……是暖的……”忘忧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别再去冒险了……姑姑……我……我其实……不怕死的……”

“胡说!”青芜厉声打断她,将她抱得更紧,“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姑姑找到办法了,一定有办法的!”

她将怀中的残卷给忘忧看,快速说了自己的发现。

“南疆……黑苗……桑禾……”忘忧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来不及了……我感觉……我撑不了多久了……”

“来得及!”青芜斩钉截铁,“我这就去求太子,求陛下,准我带你出宫寻医!”

“不可能的……”忘忧摇头,“皇家颜面……岂容……”

“那就偷!”青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带你走!离开这里!”

忘忧震惊地看着她。

青芜却已下定了决心。继续留在宫中,只有死路一条。出去,尚有一线生机。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去闯!

她开始秘密筹划。赵珩是她最大的助力。利用太医院对忘忧“病重不治”的判定,制造假死药,买通关节,规划路线……一切都在紧张地进行。

忘忧的身体时好时坏,但或许是有了希望,她的精神竟支撑着她,配合着青芜的计划。

一个月圆之夜,机会终于来临。

东宫因太子赴外地巡查,守卫稍懈。

青芜给忘忧服下假死药。药效发作,忘忧气息全无,脉搏停止。

东宫顿时大乱,“太子妃薨逝”的消息瞬间传开。

按照规矩,皇室成员夭亡,需尽快入殓,但因其身份特殊,需等太子回銮定夺,棺椁暂厝于京郊皇觉寺。

这,便是青芜和赵珩等待的机会。

在将棺椁移送皇觉寺的途中,赵珩带人制造混乱,青芜趁机将昏死的忘忧从棺中换出,由另一条早已安排好的小路,疾驰出京。

而棺椁中,留下的是一具早已准备好的、体型相似的女尸。

马车在夜色中狂奔。

青芜抱着依旧昏迷的忘忧,感受着她微弱的生机,心提到了嗓子眼。

身后,是即将震怒的皇城。

身前,是茫茫未知的南疆之路。

但她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她的腕上,那串失而复得的佛珠,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晃动。

佛不渡她,我渡。

若渡不成,便陪她一起,坠入这万丈红尘,无间轮回。

(后续可展开青芜带着忘忧前往南疆,寻找黑苗族巫医桑禾,破解血咒,并揭开当年慕容一族冤案真相,以及最终归宿的故事。)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官道的石板,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声响。青芜紧紧抱着怀中的忘忧,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冰凉的身体。假死药的药效尚未完全过去,忘忧呼吸微弱,面色青白,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赵珩亲自驾着车,他挑选的皆是心腹好手,一行不过五人,轻装简从,却足够精悍。他们不敢走官道,专拣偏僻小路,昼伏夜出,一路向南。

“师太,”赵珩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坚定,“后面有尾巴,像是宫里追查的人,我们得再快些。”

青芜心中一紧,将忘忧搂得更紧:“有劳赵侍卫。”

“分内之事。”赵珩简短回应,扬鞭催马。

所谓的“分内”,青芜明白,早已超出了他一个侍卫的职责。那是源于对忘忧那份深藏心底、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言明的情愫,以及一份对无辜卷入皇权倾轧弱女子的侠义之心。

路途颠簸,忘忧在昏沉中偶尔会发出痛苦的呓语,眉头紧锁,额角渗出冷汗。青芜知道,那是血咒在持续侵蚀她的生机。她不敢耽搁,每日按时给忘忧喂服自己配置的、用以吊命和压制咒力的药丸,又用银针为她疏导郁结的气血。

几日后,忘忧终于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颠簸的车厢和守在一旁、眼窝深陷的青芜时,她怔了许久,才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姑姑……”她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我们……逃出来了?”

“嗯,逃出来了。”青芜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别怕,姑姑带你去找能救你的人。”

忘忧看着她,看着这个为了自己,抛弃修行半生的寺庙,对抗皇权,亡命天涯的女子,眼眶瞬间红了。她反手紧紧握住青芜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低低一声:“连累姑姑了。”

“傻孩子。”青芜拭去她眼角的泪,“说什么连累。”

接下来的路程,忘忧的身体依旧虚弱,但神智渐渐清明。她靠在青芜肩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与京城截然不同的南国风光,山川渐秀,气候渐暖,心中那沉重的、属于“太子妃”的枷锁,似乎在一点点松动。

然而,追兵如影随形。尽管赵珩机警,数次变换路线,甚至故意留下误导的痕迹,但皇家势力庞大,沿途关卡盘查日渐严密。有一次,他们险些在渡口被截住,全靠赵珩当机立断,弃车登上一艘早已准备好的乌篷船,才侥幸脱身。

水路蜿蜒,进入了苗疆地界。两岸山势陡峭,林木葱郁,雾气缭绕,与中原景致大不相同。空气湿热,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腥气。语言也开始不通,问路都变得困难。

按照残卷上的线索,他们寻找着那个名为“黑苗”的部族,和叫做“桑禾”的巫医。

几经周折,多方打听,他们才在一个偏僻的山寨里,找到了一位年迈的、懂些汉话的苗医。听到“桑禾”的名字,老苗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和讳莫如深。

“桑禾……那是我们黑苗族以前的巫祭,触怒了山神,被逐出族地很多年了……”老苗医摇着头,用生硬的汉话说道,“你们找不到她的,就算找到,她也不会帮你们。她恨外面的人,尤其是……从中原来的贵人。”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加重,目光扫过忘忧即便病弱也难掩清贵的气质。

希望似乎再次变得渺茫。

“被逐出族地?可知她去了哪里?”青芜急切地问。

老苗医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西南方更深处、云雾缭绕的莽莽群山:“有人说……她在‘瘴疠谷’那边出没。但那地方……有去无回啊。”

瘴疠谷。听名字便知是绝险之地。

赵珩脸色凝重,看向青芜和虚弱不堪的忘忧。

“我去。”青芜没有丝毫犹豫,“赵侍卫,请你照顾好忘忧,在此地等我消息。”

“不行!”忘忧抓住她的衣袖,眼中满是恐惧,“姑姑,太危险了!要去一起去!”

“你现在的身子,进不了那种地方。”青芜态度坚决,她掰开忘忧的手,将她的手放入赵珩手中,“赵侍卫,我把她交给你了。”

赵珩重重点头:“师太放心,只要赵珩有一口气在,必护殿下周全。”

青芜深深看了忘忧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不舍、决绝、还有孤注一掷的期望。然后,她背起简单的行囊和药箱,义无反顾地走向那片被称为“有去无回”的群山。

瘴疠谷,名副其实。谷中终年弥漫着五彩的毒瘴,草木奇形怪状,毒虫蛇蚁遍布。青芜用浸了药汁的布巾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前行。她凭借着自己对药理的了解和这些日子对苗疆毒物的研究,辨认着路径,躲避着致命的危机。

好几次,她险些被隐藏在落叶下的毒蛇咬中,或是吸入飘来的毒瘴而头晕目眩。她的衣衫被荆棘划破,手臂上满是血痕。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意识因为瘴气和疲惫而开始模糊。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看到前方山崖下,似乎有一个简陋的、用木头和茅草搭成的棚屋。

屋前,悬挂着一些风干的、奇形怪状的草药和兽骨。

一个穿着黑色苗服、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妇人,正背对着她,在石臼里捣着什么东西。

青芜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她就是桑禾!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在距离棚屋几步远的地方,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老妇人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锐利得像山里的鹰隼,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冷漠和戾气。她看着倒在地上的青芜,目光落在她腕间那串乌木佛珠上,眼神微微一动。

“中原人?还是……佛门的人?”她的声音沙哑,如同破锣。

青芜挣扎着抬起头,气息微弱:“您……可是桑禾巫祭?”

老妇人眼神骤然变得警惕而充满敌意:“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青芜从怀中掏出那份染血的残卷,双手奉上,艰难地说道:“为救一人……慕容家的后人……她身中血咒……求巫祭……救她一命!”

“慕容?!”桑禾脸色剧变,一把夺过残卷,快速扫过,当她看到关于血咒的描述和那南疆巫女的记载时,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痛。

“阿姊……”她喃喃低语,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青芜心中明了,这桑禾,果然与忘忧的生母关系匪浅,很可能是姐妹。

“她是我阿姊唯一的血脉!”桑禾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地瞪着青芜,“可她也流着那个负心汉、那个害死我阿姊、害我黑苗一族几乎灭族的狗皇帝的血!”

原来,当年的镇北侯慕容煜,与黑苗巫女阿桑娜相爱,却因身份悬殊,只能纳为妾室。后来慕容煜被诬谋反,阿桑娜在逃亡途中生下女儿,自知难逃一死,悲愤之下,以自身性命和全族怨念为引,对皇室下了这最恶毒的血咒,诅咒其断子绝孙,而身负两家血脉的忘忧,则成了这诅咒最直接的承载体和牺牲品。

“那是她自愿承受的!”青芜急道,咳出一口黑血,那是吸入瘴气的后遗症,“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这十六年在寺庙长大,纯善无辜!她母亲若在天有灵,难道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被自己立下的诅咒折磨至死吗?!”

桑禾死死攥着那份残卷,指节发白,脸上肌肉抽搐,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仇恨与对唯一亲族血脉的恻隐,在激烈交战。

许久,她看着奄奄一息的青芜,又看了看那份残卷,终于,眼中的戾气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悲哀。

“逆转血咒……需要至亲之心头精血为引……”桑禾沙哑地开口,“阿姊已死,我……是她唯一的妹妹,我的血,或可一用。”

青芜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但是,”桑禾话锋一转,眼神冰冷,“仪式凶险无比,需要特定的时辰,特定的地点,还需要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月魂草’,只生长在这瘴疠谷最深处的寒潭边,有异兽守护。我年老体衰,取不来。”

“我去!”青芜毫不犹豫,“告诉我地方,我去取!”

桑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被她的决心所动容。她详细描述了月魂草的形状和寒潭的位置,以及那守护异兽——一条近乎成蛟的巨蟒的可怕。

“你若能取回月魂草,并活着回来,我便为你,救那孩子。”桑禾最终说道。

青芜挣扎着爬起来,对着桑禾深深一揖:“多谢巫祭!”

她甚至来不及休息,服下桑禾给的几颗抵御瘴气的药丸,便再次踏入了危机四伏的密林深处,向着那传说中的寒潭而去。

这一次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毒瘴更浓,猛兽的嘶吼声不时传来。青芜握紧了桑禾给她防身的一把淬了剧毒的苗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取回月魂草,救忘忧!

她按照桑禾的指引,跋涉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在一片绝壁之下,找到了那处寒潭。潭水幽深碧绿,寒气刺骨。而在潭边一块湿润的巨石旁,一株通体莹白、叶片如同弯月、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小草,正静静生长。

那就是月魂草!

青芜心中一喜,正要上前,潭水却猛然翻涌起来!

一条水桶粗细、头生肉冠、鳞片黝黑发亮的巨蟒,从潭中昂起头颅,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她!

腥风扑面,青芜几乎窒息。她握紧苗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她想起桑禾的提醒,这巨蟒畏火。她迅速从药箱里拿出火折子和一小罐猛火油,这是她为应对山林夜晚准备的。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噬来!

青芜侧身翻滚躲过,同时将猛火油泼向巨蟒的身躯,火折子瞬间引燃!

“轰!”火焰在巨蟒身上窜起,巨蟒吃痛,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疯狂扭动身躯,拍打着潭水。

趁此机会,青芜不顾一切地冲向月魂草,小心翼翼地连根拔起,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中。

得手了!

她转身便逃。身后是暴怒的、带着火焰翻滚的巨蟒。

她拼命奔跑,树枝抽打在脸上,荆棘划破肌肤,她都浑然不觉。肺部如同火烧,双腿如同灌铅。

终于,她看到了那片熟悉的、悬挂着兽骨的棚屋区域。

而桑禾,正站在屋前,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归来。

青芜踉跄着扑到桑禾面前,将玉盒高高举起,然后便脱力地瘫倒在地,身上满是狼狈的伤痕和污泥,手臂上一道被蟒尾扫过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桑禾接过玉盒,打开看了一眼那株完好无损、莹莹发光的月魂草,再看向地上几乎只剩一口气的青芜,那冷漠的眼神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动容。

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青芜的伤势,拿出草药为她止血包扎。

“你……很好。”桑禾哑声道,“比我见过的很多男人,都有胆色。”

她将青芜扶进棚屋,喂她服下了解瘴毒和治疗内伤的药。

“休息一晚。明日月圆,便是最佳时机。”桑禾说道,“你去将那个孩子带来。记住,只能你们两人。”

青芜强撑着精神,点了点头。

第二日,青芜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按照原路返回与赵珩、忘忧约定的地点。

当她看到在原地焦急等待的忘忧和赵珩时,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姑姑!”忘忧看到她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的样子,眼泪瞬间涌出,扑过来紧紧抱住她。

“我没事……拿到了……”青芜虚弱地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走,桑禾巫祭答应救你了。”

她只简单说了找到桑禾和取得月魂草的经过,隐去了其中的凶险。

赵珩想一同前往,被青芜坚决拒绝。桑禾说过,只能她们两人。

忘忧扶着青芜,两人再次踏入瘴疠谷。这一次,有青芜之前的经验和桑禾给的药,路途虽然依旧艰难,但顺利了许多。

再次见到桑禾,忘忧有些畏惧地看着这个眼神锐利、气息阴郁的老妇人。

桑禾的目光落在忘忧脸上,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似乎在寻找着阿姊的影子,眼神复杂难明。

“像……真像阿姊年轻的时候……”她低声喃喃,随即又恢复了冷漠,“时辰快到了,准备仪式。”

她在棚屋前的空地上,用朱砂和某种兽血画下了一个繁复诡异的阵法。阵眼处,摆放着那株月魂草。

夜色降临,一轮圆月缓缓升上中天,清辉洒满山谷。

桑禾让忘忧坐在阵法中央。她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骨刀,看向青芜:“你,护法。无论发生什么,不得打扰。”

青芜紧张地点点头,退到一旁,紧紧攥着佛珠。

桑禾则走到阵法边缘,用骨刀划破自己的掌心,让鲜血滴入阵法的纹路之中。她开始吟唱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

随着她的吟唱,阵法亮起了幽幽的光芒,月魂草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莹白光晕,如同活物般轻轻摇曳。

忘忧坐在阵中,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一丝丝黑气,从她的七窍中缓缓逸出,在空中扭曲缠绕,发出无声的尖啸!

那是血咒的怨念实体!

青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桑禾的吟唱越来越急,额角青筋暴起,滴入阵中的鲜血也越来越多。那黑气似乎感受到了威胁,疯狂地冲击着阵法形成的光幕,想要钻回忘忧体内。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仪式引动了天地之气,或许是血咒的反噬太过强烈,山谷周围突然刮起了猛烈的阴风,飞沙走石!棚屋被吹得吱呀作响,悬挂的兽骨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阵法光幕剧烈晃动,似乎随时可能破碎!

桑禾喷出一口鲜血,吟唱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不好……咒力反噬……”她艰难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那团黑气趁机凝聚成一张模糊的、充满怨恨的女性面孔,发出凄厉的尖啸,猛地向阵外的桑禾扑去!显然,它认出了这试图瓦解它的、与施咒者同源的血脉!

“不!”青芜目眦欲裂!

眼看那怨念面孔就要撞上桑禾,千钧一发之际,青芜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功亏一篑!不能让她伤害桑禾!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了过去,挡在了桑禾身前!

“噗!”

那团凝聚了慕容一族无数怨念和巫女临终恶咒的黑气,尽数撞入了青芜的胸口!

“呃啊——!”青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如同被万箭穿心,一股阴寒至极、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瞬间在她体内炸开!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撕裂,经脉如同被冻结!

“姑姑!!”阵法中的忘忧看到这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桑禾也惊呆了,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瞬间面如金纸、气息急速衰败下去的背影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青芜艰难地回过头,看向忘忧,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只是牵动了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鲜血。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

她看到桑禾强撑着,再次举起骨刀,蘸着自己的心头血,完成了最后一段咒文。

阵法光芒大盛,月魂草化作点点莹光,如同温柔的月辉,洒落在忘忧身上。

忘忧体内最后一丝黑气被逼出,在空中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最终彻底消散。

月光下,忘忧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红润,那股缠绕她十六年的死寂之气,荡然无存。

血咒……解了。

青芜看着这一切,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下。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姑姑!”

“青芜!”

忘忧和桑禾同时惊呼。

忘忧冲出阵法,扑到青芜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姑姑!姑姑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青芜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很冷,意识在一点点抽离。她看着忘忧恢复健康、充满生机的脸庞,努力地想抬起手,擦去她的眼泪。

“别……哭……”她气若游丝,“忘忧……好了……就好……”

“不!我不要!姑姑你不能有事!”忘忧哭喊着,慌乱地看向桑禾,“巫祭!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桑禾蹲下身,检查着青芜的情况,眉头紧紧锁起,最终,沉重地摇了摇头。

“怨念入体,侵蚀心脉……生机已绝……回天乏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敬意。

这个中原女子,用她的命,换了阿姊血脉的生机,也抵消了部分阿姊造下的杀孽。

青芜听到了桑禾的话,她并不意外,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她这一生,前半生青灯古佛,懵懂度日;后半生,因为捡到那个婴儿,有了牵挂,有了波澜,有了这赴死无悔的十六年。

值得。

她看向忘忧,眼神温柔而眷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腕上那串跟了她大半生、失而复得又几经磨难的乌木佛珠,褪了下来,轻轻戴在了忘忧的手腕上。

“好好……活……”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眼睛,缓缓闭上。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微笑。

“姑姑——!!”

忘忧抱着她尚有余温的身体,发出了悲痛欲绝的哭喊,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月华如水,静静地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过生死与拯救的土地。

桑禾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尽管一人已逝),看着忘忧手腕上那串沾染了青芜鲜血的佛珠,默然良久。

她想起了阿姊,想起了慕容煜,想起了黑苗的过往,想起了这纠缠两代人的爱恨情仇与诅咒。

最终,所有的恩怨,似乎都随着青芜的逝去,而尘埃落定。

这个来自寺庙、名为青芜的女子,用最决绝的方式,渡了忘忧,也渡了这段血腥的因果。

很多年后。

南疆某处山明水秀的山谷里,有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坟墓,没有墓碑,只在坟前,常年供奉着新鲜的野花和瓜果。

一个气质沉静、眉眼如画的布衣女子,会定期前来打扫、祭拜。她手腕上,戴着一串乌木佛珠,被她摩挲得温润光亮。

她不再是慕容忘忧,也不是太子妃,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活在南疆的女子。她跟着桑禾巫祭学习医术,救助山民,平静地生活。

偶尔,她会望向北方,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护国寺后山,了尘禅师的禅房内。

油灯下,了尘禅师正在擦拭一枚小小的、陈旧的平安符。一个小沙弥进来禀报:“师父,山下那位赵施主又送来香油钱了,还是不肯留名。”

了尘禅师手顿了顿,低诵一声佛号。

“师父,那位赵施主,每年都来,是为了供奉哪位往生之人吗?”小沙弥好奇地问。

了尘禅师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南疆的孤坟,和那守着孤坟、戴着佛珠的女子。

他缓缓道:

“佛不渡人,人自渡。”

“有人……已渡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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