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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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娶我,只因我不像他死去的白月光那样逼他生孩子。
十年婚姻,他细心避孕,从不懈怠。
直到我在他书房发现那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背后的字迹清晰:「如果能有我们的孩子,该多好。」
那天晚上,我故意扎破所有避孕套。
三个月后,我举着验孕棒给他看。
他眼神冰冷:「打掉。」
我笑着摇头:「你书房里那张照片后的字迹,我模仿得还不错吧?」
窗外,这座城市正在苏醒,灰蓝色的天际线被初升的日光一点点染上暖色。苏晚站在流理台前,专注地削着一只苹果。果皮顺着银亮的刀锋延展,薄而均匀,垂落成一条连绵不断的红色丝带。
这是她为沈聿珩准备的早餐水果的一部分,十年如一日。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规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沈聿珩走入开放式厨房,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眉眼间是惯常的疏淡。他接过苏晚递来的玻璃杯,里面是温度刚好的温水,视线掠过她手中即将削完的苹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今天有个早会,晚上不必等我吃饭。”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好。”苏晚应着,将削好、切块的苹果放入精致的水晶碗中。果肉莹白,摆放得整齐漂亮。
他坐下,安静用餐。空气里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声。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勾勒出光晕,却驱不散那股子天生的冷清。他不看她,她也习惯了不去打扰这片刻的寂静。
这十年,他们一直如此。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外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只有苏晚知道,这平静的湖面之下,冻结着怎样一块无法融化的坚冰——孩子。
沈聿珩不喜欢小孩,态度明确且从无转圜。婚前他就坦言,婚后更是用行动证明。家里的避孕措施永远完备,由他亲自打理,从不假手他人,也从未有过疏漏。有一次,苏婉的母亲旁敲侧击提及抱外孙的话题,他当时没说什么,当晚却异常沉默,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苏晚好几个星期都不敢再试探。
她一直以为,这是他性格使然,或许与他自幼父母离异、缺乏家庭温暖的成长经历有关。她选择尊重,甚至说服自己,二人世界也没什么不好。她用十年的温柔和耐心,细细密密地织就这段婚姻,以为总有一天能暖热他心底那块寒冰。
直到那天下午。
沈聿珩的书房,平日里她很少进去。那天是钟点工请假,她亲自进去打扫。擦拭书架时,一本厚重的、看起来许久未动的金融学典籍书脊歪斜,她下意识地想将它扶正,书却意外地滑落下来。
“啪”地一声轻响,在地毯上砸起细微的尘埃。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从书页中飘旋而出,静静躺在她脚边。
苏晚弯腰拾起。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站在一片灿烂的花田里,回眸一笑,眉眼弯弯,充满了蓬勃的、不谙世事的美。那样鲜活,那样耀眼,是苏晚从未有过的恣意。
她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嫉妒这女孩的青春,而是因为,这女孩的眉眼轮廓,竟与她有五六分相似。不同的是神韵,女孩像灼灼的太阳,而她,苏晚,是天边一抹淡薄的月。
她颤抖着手指,将照片翻过。
背面,一行早已干涸褪色,却依旧清晰可辨的钢笔字迹,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猛地刺入她的眼底——
「阿珩,如果能有我们的孩子,该多好。」
落款是一个“菁”字,写得缠绵又用力。
原来不是不喜欢小孩。
是不喜欢,和她苏晚的小孩。
他娶她,不过是因为她这张与旧爱相似的容颜,却又不像旧爱那样,会逼迫他踏入他抗拒的领域。
十年婚姻,十年体贴,十年小心翼翼的回避与付出,在这一刻,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她像个拙劣的模仿者,占据了一个已逝之人永远无法被取代的位置,还兀自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照片,仿佛捏着自己顷刻间支离破碎的十年。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那天晚上,沈聿珩回来得比平时稍晚。餐桌上依旧安静。他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或许是他从未真正用心察觉过她。
深夜,主卧附带的浴室里,水声淅沥。苏晚站在沈聿珩存放个人物品的抽屉前,心跳如擂鼓。她拿出那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用细长的针尖,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扎过去。动作缓慢,精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做完这一切,她将东西恢复原状,不留一丝痕迹。
这不再是为了祈求一个孩子而进行的卑微试探。
这是一场报复。用他最厌恶的方式,揭开他最深的伤疤。
接下来的两个月,苏晚表现得一如往常。甚至,对他更温柔了些。她依旧为他削苹果,打理他的领带,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只是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冷了下去,硬化了。
沈聿珩毫无所觉。他沉浸在他的商业帝国里,偶尔看向她,目光依旧平淡,带着一种拥有所有权般的习惯性审视。
直到那个清晨。
苏晚站在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车水马龙,人间繁华。她听着浴室的水声停止,听着沈聿珩的脚步声走近。然后,她缓缓转过身,将手里那根显示着清晰两条红杠的验孕棒,举到他面前。
空气瞬间凝滞。
沈聿珩擦着头发的动作顿住,视线落在验孕棒上,瞳孔骤然收缩。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迅速被一种沉郁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所取代。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仿佛能听到空气被冻结的声音。
“打掉。”
两个字,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像两块坚冰,狠狠砸在苏晚脸上。
预料之中的答案。心口却还是像被重锤击中,闷闷地一痛。
然而,苏晚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连一丝受伤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弃和冰冷,嘴角反而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死寂的空气:
“沈聿珩,”她叫他的名字,不再是亲昵的“聿珩”,也不再是带着距离的“你”,“你书房里,那张藏在书里的照片……”
她清晰地看到,在听到“照片”二字的瞬间,沈聿珩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冰冷出现了一道裂痕,露出底下猝不及防的惊愕。
苏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后半句:
“……照片背后的字迹,我模仿得还不错吧?”
轰——
仿佛有无形的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开。
沈聿珩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他那双总是掌控一切、洞若观火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碎裂的神情,是秘密被悍然撕开后的震怒、狼狈,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慌。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同床共枕了十年的女人。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举着那根验孕棒,像举着一面胜利的、却也沾满鲜血的旗帜。
窗外,阳光正好,明晃晃地照进来,落在她带着笑却冰冷刺骨的脸上,也落在他骤然失血、僵硬如石的脸上。
十年的虚假平静,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真相,和一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没有赢家的战争。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那根小小的白色验孕棒,还举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又像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沈聿珩眼底的震惊与狼狈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他猛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几乎将苏晚完全笼罩。他一把攥住她举着验孕棒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纤细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动了我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戾气,“苏晚,谁准你进书房动我的东西!”
手腕上传来剧痛,苏晚却倔强地没有挣脱,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只是仰着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暴怒而有些扭曲的俊颜,那嘴角诡异的笑容愈发明显。
“不动,怎么知道你心里一直装着个死人?”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他最痛的神经,“怎么知道,沈大总裁深情不渝,连个孩子,都只肯让她生?”
“闭嘴!”沈聿珩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腰侧撞在冰冷的玻璃茶几角上,一阵尖锐的疼。她闷哼一声,勉强站稳,脸色白了白,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怎么?被我说中了?”她抚着疼痛的腰部,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十年了,沈聿珩,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你只是天性冷淡,不喜欢孩子!结果呢?你只是不爱我!你娶我,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像她,又比她‘懂事’,不会缠着你要孩子,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积压了十年的委屈、不甘、愤怒,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沈聿珩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狠厉得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他死死盯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那沉默,本身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所以,”苏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颤抖的声音,重新举起那根验孕棒,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孩子,你以为是意外?”
她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
“是我。”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告,“是我,故意扎破了所有的避孕套。”
沈聿珩的瞳孔再次骤然收缩,震惊、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狂躁,在他眼中交织翻滚。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温顺了十年的女人,皮囊之下,藏着怎样一颗疯狂而决绝的心。
“你、找、死。”他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让室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找死?”苏晚轻笑出声,那笑声空洞而悲凉,“沈聿珩,从看到那张照片开始,我就已经死了心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无视他周身骇人的气场,目光直直地撞入他阴鸷的眼底:
“这个孩子,我不会打掉。你不是因为她想要孩子而怀念她吗?那我就偏要生下这个流着你一半血液的孩子!我要你每天看着这个你‘不想要’的孩子,提醒你,你心里的白月光,早就死了!而你,只能和我这个替身,还有这个你厌恶的孩子,绑在一起,互相折磨!”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疯狂的执拗。
沈聿珩猛地抬手,似乎想要掐住她的脖子,但手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眼神复杂得难以分辨,有滔天的怒火,有深切的厌恶,或许,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挣扎。
最终,那只手缓缓放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有愤怒,只剩下一种彻底的疏离和……毁灭欲。
然后,他猛地转身,抓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砰——!”
一声巨响,沉重的实木门被狠狠甩上。巨大的声响震得苏晚耳膜嗡嗡作响,也震碎了她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
她腿一软,顺着冰冷的玻璃茶几滑坐在地毯上。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依旧明媚地照耀着,落在昂贵的地毯上,落在水晶烟灰缸上,落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不受欢迎的生命,一个她用来报复的工具。
没有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和一种堕入深渊的绝望。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背上,滚烫,却暖不透那颗早已冰冷彻骨的心。
战争,开始了。
而她,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腹中这块注定充满痛苦的骨肉,作为她最后的武器。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家彻底成了一座冰窖。
沈聿珩当天晚上没有回来。之后,他偶尔会回来,但几乎不与苏晚打照面。他搬去了客房,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不再吃她削的水果,不再与她同桌吃饭。即使偶尔在走廊遇见,他也当她如同空气,眼神都不会施舍一个。
苏晚却仿佛感觉不到这种刻骨的冰冷。她照常吃饭,睡觉,产检。她甚至开始学着织很小很小的婴儿袜子,毛线颜色柔软,与她眼底的灰败形成鲜明对比。
她知道,他在等。等她妥协,等她去医院,或者,在用他的方式,逼她走投无路。
一天晚上,苏晚孕吐得厉害,从卫生间出来,脸色苍白如纸。正好碰到沈聿珩从客房出来倒水。
他站在灯光下,看着她虚弱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半分关切,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
“何必硬撑?”他终于开口,声音是久违的,却带着碎冰的寒意,“你知道,我不可能接受这个孩子。”
苏晚扶着墙,稳住有些发软的身体,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我知道。我没指望你接受。”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他冷漠的脸,轻声道:“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你后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后悔用我来怀念她,后悔让我知道真相,后悔……逼我走到这一步。”
沈聿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后悔?苏晚,你太高看自己了。”
他朝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最后说一次,打掉他。条件随你开。否则……”
“否则怎样?”苏晚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沈聿珩,除了这段婚姻,除了这条命,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而他,现在就是我的命。”
沈聿珩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里面,最后一丝或许存在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好。”他点点头,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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