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返乡潮：相似表象下的本质差异

一、表面相似性：就业压力下的人口流动

日本90年代返乡潮（1991-2000年）：

- 背景：1990年泡沫经济崩溃，1992年GDP骤降至0.9%，企业大规模裁员，终身雇佣制松动

- 就业困境：1993年三大都市求职人数是岗位数的1.46倍，仅能满足70%求职者

- 特征：约30万大学生被分流到乡村基建项目，东京圈出现罕见人口净流出

中国当前"返乡潮"（2023-2025年）：

- 背景：经济结构调整，部分行业用工减少，农民工面临"城市难留、乡村难进"困境

​- 就业压力：部分地区农民工就业稳定性下降，脱贫人口面临返贫风险

​- 特征：2024年返乡农民工约1257万人，农村人口净流入首次转正，达178万人；同时，全国返乡创业人员累计近1300万，成为乡村振兴新动能

表面共同点：

- 均源于就业压力，表现为城市人口向乡村流动

​- 政府均出台政策引导分流，缓解城市就业压力

​- 均伴随经济结构调整，产业升级背景

二、深层次差异：本质不同的发展阶段

1. 城市化进程阶段差异（最根本区别）

指标

90年日本

当前中国

差异影响

城镇化率

77.3%（1990年）

66%（2024年）

日本已达成熟阶段，中国仍处中期，城镇化空间巨大

户籍城镇化率

接近100%

约48%

中国2亿农民工处于"半市民化"状态，有"乡"可返

发展任务

"突破技术前沿"的创新挑战

"完成工业化跃升"的发展任务

日本追求质量提升，中国兼顾规模与质量

关键区别：日本90年代返乡潮发生在城市化基本完成后（77%→94%仅需10年），而中国当前返乡潮发生在城市化中期（66%→75-80%仍需10-15年） 。日本是"过度城市化后的回流"，中国是"城市化进程中的调整"。

2. 经济危机性质差异

日本90年代：

- 泡沫经济崩溃，资产价格断崖式下跌，企业大面积破产，银行坏账激增

​- 经济陷入长期停滞（"失去的三十年"），年均增长率仅1.0%（1992-1995）

​- 产业升级停滞，企业外迁，国内产业空心化

中国当前：

- 经济增速放缓但仍保持中高速，结构优化进行中

​- 产业升级持续推进，高技术制造业年均增长9.2%

​- 数字经济、AI、新能源等新产业创造大量新岗位，就业空间多元

3. 人口结构差异

- 日本90年代：劳动年龄人口（15-64岁）1995年达峰后开始下降，老龄化加速（1994年进入老龄社会）

​- 中国当前：老龄化加速（2021年进入深度老龄化），但劳动力规模仍庞大，人口红利尚未完全消失

4. 政策导向差异

日本90年代政策：

- 以短期就业安置为核心，大规模投资乡村基建（滑雪场、度假村等）

​- 政策缺乏可持续性，1996年后因财政问题逐渐叫停，导致"返乡-返城"恶性循环

​- 2000年后"平成大合并"使47%基层机构消失，返乡者被迫再次返城，就业率跌至5%以下

中国当前政策：

- 以"两稳一防"（稳定就业规模、稳定收入、防止返贫）为核心，构建"回得来、留得下、能增收"支撑体系

​- 政策注重可持续发展：

​- 公益性岗位安置就业困难人员，薪酬不低于当地最低工资

​- 支持返乡创业，提供培训、资金、场地等全链条服务

​- 推动城乡融合，促进要素双向流动，而非单向"输血"

5. 返乡人员特征与动机差异

日本90年代：

- 主体是应届大学毕业生，缺乏工作经验和技能积累，被动返乡

​- 动机：逃避就业压力，主要依赖政府临时岗位，就业质量低

​- 结果：多数人最终被迫返城，成为"失落的一代"

中国当前：

- 主体是有城市工作经验的农民工，部分为返乡创业人员

​- 动机：既有就业压力，也有乡村振兴机遇吸引，主动性增强

​- 结果：形成"双向流动"格局，部分人在乡村实现稳定就业和创业

三、结论：不可简单类比的两种现象

本质区别：日本90年代返乡潮是"城市化终点后的倒退"，源于经济泡沫破裂后的系统性危机，最终以失败告终；而中国当前"返乡潮"是"城市化进程中的调整"，是城乡关系从单向转移向双向互动的转变，是新型城镇化战略的有机组成部分。

启示：中国可借鉴日本教训（如避免无效基建、注重产业可持续性），但不能简单复制其模式。中国当前政策重点应是：

1. 持续推进新型城镇化，促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解决"扎根"问题）

​2. 加强职业技能培训，提升农民工就业竞争力

​3. 培育乡村特色产业，创造可持续就业机会，实现"回得来、留得下、能增收"

​4. 构建城乡融合发展新格局，形成"城-乡"良性互动，而非单向流动

简言之：日本90年代返乡潮是城市化"结束后的危机"，中国当前返乡潮是城市化"进行中的调整"。二者虽有表象相似，但本质上是不同发展阶段的产物，可比性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