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冷战了一个月。
起因已经不重要了,无非是他妈又打电话来,说老家表弟要在城里找工作,让我们帮忙安排。我说最近公司在裁员,他就在电话里跟他妈说"她不愿意"。就这么简单一句话,把我变成了那个不通人情的外人。
之后的日子就很安静。他早出晚归,我也不问。两个人在七十平的房子里,愣是走出了楚河汉界的感觉。我甚至习惯了这种安静,不用解释,不用争吵,各过各的,也挺好。
直到那个周五晚上,他突然说:"这周末回老家一趟。"
我正在洗碗,手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回就回,我不去。"
"一起回。"他站在厨房门口,语气很平淡,但不是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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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了水龙头,转过身看着他。四年婚姻,我太了解这个人了。他不是突然想通了要和好,更不是想带我回去耀武扬威。他只是需要我配合演一场戏,在他父母面前,维持表面的和睦。
我本想拒绝,但看着他疲惫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就当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了这个台阶,也许这段婚姻就真的走到头了。
车开了三个小时,到他老家已经是下午。
婆婆听见车响就迎了出来,脸上的笑容很标准,像是练习过无数次。"回来了?路上堵不堵?"她看着我,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就转向了她儿子。
我提着水果往屋里走,听见她压低声音问:"怎么这次把她也带回来了?"
"妈,别说了。"他的声音也很低。
我装作没听见,但心里已经凉了一截。果然,我就是那个"也"。
晚饭很丰盛,婆婆做了一桌子菜。公公话不多,只是不停地给我夹菜,那种笨拙的关心让人更觉得尴尬。婆婆倒是话很多,但每一句都不是对我说的。她跟儿子说村里谁家儿子买了新车,谁家姑娘嫁得好,生了二胎。说到最后,话锋一转:"你表弟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我放下筷子,等着他开口。
他犹豫了一下,说:"公司最近不太景气,可能不太好安排。"
"什么不好安排?"婆婆的声音立刻提高了,"你好歹也是个小领导,安排个人还能有多难?再说了,是你亲表弟,不是外人。"
我看着碗里的饭,一粒一粒数着米。这场戏,我太熟悉了。
晚上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十一月的乡下,夜风已经很冷了。
婆婆端着杯热水出来,递给我。我愣了一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她在我旁边坐下,沉默了很久。我以为她又要说表弟的事,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那些敷衍的话。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我转头看她,她没看我,只是盯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她说,"但你知道,农村就是这样,亲戚之间要互相帮衬。不帮,就会被人戳脊梁骨。我也是没办法。"
我捧着水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这一个月,我都知道。"她继续说,"他爸晚上睡不着,说是不是我又惹你们生气了。我就想,要不把你们叫回来,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我鼻子突然有点酸。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心酸。
"可是我一看见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的声音有点颤,"我怕说错话,怕你更生气。所以就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平时一样。"
我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热气慢慢散开。
"你别怪我儿子。"她说,"他也是被夹在中间,不容易。我也不是非要你们帮那个忙,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懂。只是嘴上说不出来,总觉得,说出来就显得我太明白事理了,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
我终于明白了。她不是不讲理,她只是困在那个环境里,被那些规矩和眼光绑得死死的。而我们这些年轻人,又何尝不是被另一种规矩和眼光绑着?
"妈。"我叫了她一声,这是我们冷战之后,我第一次主动叫她。
她抬起头,眼眶有点红。
"表弟的事,我明天打几个电话,问问。"我说,"不一定能成,但我试试。"
她没说话,只是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站起来,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行,那你早点休息。"说完,端着空杯子进屋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的。
透过窗户,看见婆婆正在跟几个邻居聊天。"可不是,我儿媳妇昨天说了,她帮忙问问,人家在大公司上班,认识的人多。"她脸上的表情很自豪,像是在炫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我躺在床上,突然就笑了。原来她要的,不过是在人前有点面子。这么简单的事,我们却冷战了一个月。
起床洗漱的时候,他也醒了。我们在洗手间门口碰上,他让了一步,我先进去了。刷牙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见他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怎么?"我含着牙膏含糊地问。
"昨晚,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我漱了口,擦干净嘴。"没说什么,就是聊聊天。"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表弟的事——"
"我会试试。"我打断他,"但提前说好,能不能成我不保证。"
他点点头,难得地说了句:"辛苦你了。"
我没接话,只是走出洗手间,去院子里帮婆婆择菜。阳光很好,洒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婆婆看见我,笑得很自然,不再是那种标准的、练习过的笑容。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家人的气氛松弛了很多。公公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说起他年轻时候的事。婆婆在旁边拆台,说他记性不好,全是胡说八道。我和他都笑了,这一个月来,第一次。
下午要回城了,婆婆塞给我一大包自家种的菜。"路上小心,有空就回来。"她说。
我说好。
车开出村口的时候,他突然说:"其实我妈她,挺喜欢你的。"
我看着窗外,没说话。喜不喜欢,重要吗?我们都只是在各自的角色里,努力地活着罢了。
"我知道这一个月,委屈你了。"他又说。
"彼此彼此。"我说。
车子驶上了高速,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我不知道回去之后,我们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冷战,也不知道这段婚姻还能走多远。但至少,这一趟没有白来。
我看见了一个被困住的女人,也看见了那个同样被困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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