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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念海是中国当代历史地理学科的开创者和奠基人之一。在顾颉刚的引领下,从20世纪30年代踏上历史地理学研究道路开始直至生命的终点,在近70年的学术生涯中,史念海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祖国这片悠久的大地,他的心力与智慧都无私地贡献给了中国历史地理学的发展,他为开创中国历史地理学奋斗了一生。
1932年秋,年仅20岁的史念海考入北平辅仁大学,次年,便接触到历史地理学。当时,大学里并没有“中国历史地理学”的课程,与其相关的学科由于主要研究中国历史上的疆域变迁和行政区沿革,因而又被称为“沿革地理学”。此时,顾颉刚在北平创办了禹贡学会和《禹贡》半月刊,并力图集合群力,特别是集合青年学人共同研究中国历史时期的地理问题。禹贡学会和《禹贡》半月刊的创办,为建立现代学科意义上的中国历史地理学奠定了牢固的学术基础。后来作为这门学科实际创始人的史念海、侯仁之、谭其骧等学者都曾是禹贡学会的主要成员。
史念海于1935年夏初拜识顾颉刚,作为禹贡学会的首批会员,他受到顾颉刚的格外关注。这一年秋末冬初,顾颉刚专程到北平景山北街,邀史念海入住位于小红罗厂的禹贡学会内,一方面帮助张国淦编撰《中国地方志考》;另一方面处理禹贡学会日常事务和准备《中国疆域沿革史》的写作。史念海回忆襄助顾颉刚撰著《中国疆域沿革史》的情景时说:“当时正值国难当头,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日甚一日,东北三省早已失去,其锋芒所及已入山海关内。北京(当时称为北平)几同前线,一日数惊。在这样严峻而又恶劣的形势下,顾先生认为这本书中应该突出抵御外侮的民族精神,并检讨历代疆域的损益盈亏,使国人备知先民经营祖国版图的不易,虽一寸山河亦不当轻易付诸敌人。” 就是在这样严峻而恶劣的形势下,史念海在顾颉刚的亲自指导下开始了《中国疆域沿革史》的撰写工作,并由此奠定了以后治学的基础。
史念海在追忆这一段学术工作时说:“我大学毕业后不久,抗日战争开始。面对这样严酷的战争局面,山河破碎,国亡无日。这门学科对当前局势究竟有何作用?这使我感到迷惘。……(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迷惘:沿革地理学在以前说来,它是属于历史学的范畴。它虽说是讲地理,其实和实际的地理情况并没有很大的关系。这样讲来讲去能解决什么问题?当然它可以说明一些历史现象,难道这就是它应该得到的成果?”艰难的外部环境使史念海意识到,不仅不能遵循乾嘉诸老有意避世而研治传统沿革地理学的学术遗规,而且要赋予这门旧学以新的现实使命。史念海特别强调要克服传统沿革地理学“和实际的地理情况并没有很大的关系”的局限,以讲求“地理”来服务社会需要,尽可能地通过增添学术研究内容、拓宽学术研究领域使沿革地理这门旧学实现用世益民的学术目标。因此,如何在变革旧学的基础上,发挥与增广传统沿革地理学的现实功能,便成为史念海在中国现代历史地理学学科初创和奠基阶段思考和探索的首要问题。
抗战全面爆发以后,史念海又追随顾颉刚到重庆北碚“国立编译馆”工作了四年。在顾颉刚的指导下,史念海撰著了《中国的运河》,并希望通过这部著作突破沿革地理的局限,扩展沿革地理学的研究领域和研究深度。除《中国的运河》以外,这一时期史念海还有诸多镌刻着时代印记的论文面世。《史念海佚稿》中所收录的《保卫大西北的外围的地理形势》《永嘉乱后江左人士之恢复事业》《中古时期民族之迁徙与五胡乱华》等数篇论文便是其中的代表,这些研究成果的共同特点是不仅关注传统的沿革地理问题,也开始着眼于历史上的人口迁徙、边疆开发、交通运输、都城选址、军事地理方略、地理环境与人类社会的相互关系等一系列中国历史上的经济和人文地理问题。史念海常对弟子讲禹贡学会的三年是他研究历史地理学的发轫时期,编译馆四年是他研究历史地理学奠定基础的时期,自此他对历史地理学就锲而不舍了。
20世纪50年代是具有现代学科意义的中国历史地理学诞生的关键时期。1950年夏,应白寿彝之邀,史念海到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讲授“中国历史地理”。白寿彝希望史念海加强历史地理学理论的研究,构建中国历史地理学的学科体系。史念海深感责任重大,之后,他便先后草拟了三种《中国历史地理教学大纲》,并从1953年起着手撰写《中国历史地理》教材用书。这本油印本的《中国历史地理》成为中国历史地理学学科体系与学科框架的基础之作。
这部《中国历史地理》油印稿共137页,是1957年由史念海赠给河南大学教授陈昌远的,囿于印刷条件的简陋,其中虽间有缺页,但均由陈昌远教授钢笔誊录完整。作为史念海的早期弟子,陈昌远后来回忆说,史念海常说历史地理学应包括些什么内容,这是首先应该明确的问题。过去研究这种学问的人大都只注意到考察地名的变迁、制度的沿革以及区划分合等。尤其是清代的学者们在这方面用的功夫最多……至于地理对于人民的关系,以及人民对于自然环境斗争的经过和结果,却是不大涉及得到的。所以,后来史念海又根据苏联雅宗斯基在其所著《马克思主义历史地理学的目的和任务》中所讲的内容为建立现代的、科学的中国历史地理学的学科体系进行了有益的探索。他不仅是改造《中国沿革地理》这门课程的先驱者,而且成功地构建了中国历史地理学的学科体系并培养出一大批研究历史地理的人才,为国家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在《中国历史地理》油印稿的基础上,经过四十多年持续的艰苦努力,至1991年《中国历史地理纲要》正式出版,史念海不仅为我们这个统一多民族国家历史演进与历史发展进程中的地理问题研究勾勒出了完整的研究框架,同时也赋予新兴的具有现代学科意义的中国历史地理学以学术灵魂。回顾20世纪50年代以来的中国历史地理学实际研究状况和取得的成果,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中国历史地理学作为一门新学科,其基本面貌形成的标志就是《中国历史地理纲要》的出版。史念海积四十年之力,以坚忍不拔的努力直面这一学科建设过程中的严峻挑战并取得卓越成效,可以说,史念海是当之无愧的中国当代历史地理学学科主要创建人之一。
在《中国历史地理纲要》中,史念海将中国历史地理学这门新兴学科的功能定位于要“使其(成为)有利于人们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的科学”,这一学科发展宏伟目标的提出,实际上蕴含了史念海晚年对中国历史地理学未来持续进步的期盼,以及对实现中国历史地理学持久繁荣具体路径更深层次的探索和思考。史念海一生的学术实践都是围绕着这一宏大目标展开,特别是到了晚年,对于如何推动中国历史地理学的持续发展,史念海在理论和方法上做了更为全面的总结和阐述。1992年在西安召开的中国历史地理学学术讨论会上,史念海系统总结了禹贡学会成立后中国历史地理学80年来的发展,提出了以倡导“有用于世”的学术价值观来发掘中国历史地理学的社会功能,推进中国历史地理学持久繁荣的系统观点。史念海认为,中国历史地理学作为一门学科应该是能够为世所用的。为世所用是一门学科能否长期存在并且发扬光大的关键所在。史念海鼓励中国历史地理学界的同仁,将自己的研究成果贡献于国家经济建设,增添人民幸福感,以学术研究的开拓创新实现用世益民的学科目标。这是史念海晚年对中国历史地理学学科的殷殷期盼。
史念海晚年为病痛所困。即便如此,在患病住院的前一天,他还在为门下博士研究生授课。在其病榻边陪侍之际,我们时常听到他于昏厥之中或讲述历史地理学的研究空白,或陈说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方法……笔者心中况味难以言表,唯有默默祷祝奇迹降临,可他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每每念及恩师为开创中国当代历史地理学奋斗的一生,不禁泫然!
作者系郑州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来源 :中国社会科学报
责任编辑: 于世华
新媒体编辑:程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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