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0月,中越边境已归于平静。暮色里,广西凭祥烈士陵园一角,退伍老兵张发成叼着半截香烟,盯着一块新砌的墓碑,嘴里嘀咕:“团长,哥来看你了。”他的声音被秋风吹散,却把人一下子拉回五年前的枪火里。
1978年下半年,边境摩擦不断升级。越军特工夜闯农田、枪声搅碎村民的睡梦,这些消息每天都传到广州军区。指示只有一句话——准备随时作战。坦克机务连彻夜检修,履带的钢声在营区里敲得人心口直跳。那时谁也想不到,这一次动用的装甲数量将创下新中国成立后的纪录。
1979年2月,中央军委命令:17日凌晨向越境三个方向全面发起攻击。东线由广州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坐镇。独立坦克团的团长朱富钧接到作战命令,他用手背抹了把脸上机油,站在32辆59式坦克前,大吼一句:“谁敢后退半步,我先毙了自己!”伙食连炊事班长在后头嘀咕:“团长还是那个脾气,硬得像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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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朱富钧38岁,重庆荣昌人,16岁参军,坦克兵摸爬滚打二十余载,号称“活行车本”。2月19日清晨,他的团与42军125师并肩,从广西龙州跨过界河。越南复和县城,是他们此行的第一块硬骨头。
复和周边丘陵与灌木交错,越军在人头高的草丛后挖暗堡、埋反坦克地雷,还配备苏制RPG-7火箭筒。开战不到半小时,步坦协同被打乱,独立坦克团一营的12辆车被射瘫,舱盖炸得变形,车长的钢盔上溅满石屑。朱富钧爬出指挥塔,抹去额头伤口渗出的血,低声骂道:“让步兵跟不上,我们就是瞎子!”
夜里,125师师长拉着地图赶到团部。没有客套,直接指出问题——盾矛分家、通信不畅、道路侦察不足。有人提议暂缓进攻,朱富钧摇头:“仗要一鼓作气,明天还得撬开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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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日拂晓,125师375团从北侧迂回,县城防线被撕开一道口子。下午两点,复和城内插满我军红旗。可战事远没结束,歌新、弄哥等狭窄山谷正暗藏杀机。375团前出侦察不足,被越军小股部队用岩洞和拐弯道拖住。后方误判其全团被合围,指挥部火速令独立坦克团增援。
朱富钧只带3营12辆坦克出发。山路窄,车速拉不上去,越军老练地躲在石山缝里用火箭筒点射。一枚爆炸把3号车履带掀飞;另一枚擦过炮塔,震晕了装填手。等队伍冲过复和北郊,12辆只剩下6辆还能动。
越往前,山体越来越陡,收音机里杂音回荡,电台信号断断续续。傍晚,他们误闯到弄哥附近——这里并非375团所在区域,而是一股越军预备队的集结点。没等反应过来,双方就贴脸开火。不到二十分钟,朱富钧身边又只剩4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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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别省!”他站在炮塔口,用指挥旗挥动方向。敌人试图靠近投榴弹,他就开机枪拦扫。可步兵支援始终未能跟上,形势已成独斗。朱富钧报完坐标,请示后得到“自行机动撤出”的许可。
天色已黑,坦克回转困难。就在掉头瞬间,一发火箭弹正中驾驶席,车前部炸出一个大洞。驾驶员当场牺牲,滚烫的钢片击中朱富钧胸口,他被震进舱内。警卫员想抬他撤离,他摆手,只吐出两个字:“掩护。”
随后,他带警卫员、通信员张发成和机枪手钻进附近石洞,用仅剩的两挺56式轻机枪拖住敌人。子弹打光后,他让三人分散突围。“团长,你怎么办?”张发成红了眼。“快走!”朱富钧一巴掌把他推了出去。张发成刚出洞口,一声巨响撕开夜幕——火箭弹击中洞壁。
三天后,复和地区战斗基本结束。张发成带搜索分队折返石洞。洞口用树枝、碎石简单伪装,扒开后,一股腥臭扑面而来。朱富钧侧卧,钢盔破裂,头部已被蛆虫占据。最沉默的士兵也忍不住失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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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军区在3月初举办烈士追悼大会,朱富钧作为对越作战牺牲级别最高的装甲部队指挥员,被安葬于凭祥烈士陵园。官方统计,79年这一轮作战中,装甲兵战损坦克48辆,受损逾300辆,直接阵亡211人,痛苦的数字背后,是步坦协同经验的严重缺口。
值得一提的是,那次会议后,“步坦合成营”概念开始在装甲兵内部讨论;随后的1980年夏季演练里,新组建的合成连带着反坦克导弹班成了常见编制。有人说,这是烈士用血换来的调整。
陵园里,张发成点燃第二支烟,烟雾缭绕在文字摩挲处——“朱富钧烈士,19541部队独立坦克团团长,生于1941年6月,殁于1979年2月21日”。他低声说:“团长,咱们的坦克,后来跑得更快了。”风吹动墓旁小旗,猎猎作响,如同远处未曾消散的履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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