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对岸,风陵渡的渡口上,那面膏药旗升起来了。
隔着滔滔的河水,那红膏药一样的圆,就那么明晃晃地扎在陕西人的眼窝子里。
1937年11月,太原城破了,冷风顺着山西高原往死里刮,刀子一样。
日本人站在河那边,用望远镜盯着潼关,眼神里全是贪婪。
当时他们华北方面军的头头寺内寿一,话撂得挺硬:“拿下陕西,就等于掐住了中国的脖子。”
这话传过来,整个陕西的空气都凝固了。
潼关背后,是八百里秦川,是西南大后方,是陪都重庆。
这道门要是开了,后果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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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怪就怪在这里,从这年冬天开始,一直到1945年日本人滚蛋,他们那些吹上天的精锐部队,打了华北打华中,就是没能把一只脚踏上陕西的土地。
不是不想,是真过不来。
黄河拦着,黄土高原上挖的土城拦着,更要命的是,人心拦着。
当时守这条线的是国军第38军,军长叫孙蔚如,地道的陕西冷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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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家门口让人堵上了,亡国论的调调到处飘,人心惶惶。
孙蔚如没说废话,直接跑到西安的广播电台,对着麦克风,把话喊给了全陕西的老少爷们听:“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
这声音通过电波,传遍了关中的村村落落,那意思就是,只要黄河还在吼,我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他还算了一笔账,一笔血淋淋的账,对着全国人说的:“打仗,不能光看谁的枪好炮多。
得算总账,算谁的家底厚,谁能熬得久。
咱们四万万五千万人,就拿人命跟他们六千万人换。
就算最后只剩下三户人家,我们也能把中华民族的根再续上!”
这话不是喊口号,是把底牌掀了。
我们的底牌不是飞机大炮,是这片土地,是这土地上打不垮的人。
这股子劲儿,一下就钻进了守河防的每个兵心里。
从此,黄河岸边再也没有孬种。
营长张希文,阵地被撕开个口子,他二话不说带着全营的人摸上去,跟鬼子拼了一宿刺刀,硬是把口子堵上了,自己和全营弟兄没几个活下来的。
军长赵寿山,拍着胸脯跟上头保证:“望原丢了,我提头去见!”
这不是说大话,是真的准备好用命去填。
光有气势不行,日本人不信这个,他们信大炮。
从1937年11月7号第一发炮弹落在潼关城墙上开始,沿着黄河几百里的防线,一场挖死人的大工程就没停过。
那工事修得邪乎,规矩死得很,为了让碉堡足够硬,连拌水泥的水,都得是清水,专门派人从几里外一担一担挑过来,浑水一概不要。
钢筋、石子、黄土搅和在一起,在高原上硬是掏出了一座看不见的地下城。
这地下城可不是一个个孤零零的炮楼。
五米多深、几十米宽的交通壕,像蜘蛛网一样,把所有的碉堡、暗堡、观察哨全连了起来。
兵员调动,运送弹药粮食,全在地下走。
天上的飞机看不见,对岸的大炮够不着。
从韩城到潼关,这条地下通道就是士兵的保命符。
日本人到底往这边扔了多少铁疙瘩?
潼关城里有个老百姓,他不用笔记,用豆子记。
1938年,他家报时的钟让炮弹震坏了,他就找了个大盘子,天上来一架飞机扔个炸弹,或者对岸打过来一发炮弹,他就往盘子里扔一粒豆子。
等到抗战胜利,家里人一数,盘子里的豆子,足足有一万四千八百多颗。
1940年农历六月初三那天晚上,炮声就没停过,天亮后他往盘子里一看,一夜之间多了三百一十六颗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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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能把地犁平,但就是掀不翻这些黄土里的工事。
如今你去黄河边上转,还能在花椒林里找到当年暗堡的口子,黑洞洞的,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
守住防线,一半靠人挖,一半得靠老天爷帮忙。
这个老天爷,就是黄河。
日本人习惯了在平原上开坦克,在海上开军舰,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秦晋峡谷里的黄河是个什么德性。
那不是河,是一条疯了的龙。
水流急得像脱缰的野马,河里到处是能把船吸进去的漩涡。
1939年,有个在宋家川渡口被俘虏的日本兵,吓得脸都白了,他说:“我们的船一到河中心,一个浪头打过来就跟一座山一样,船颠一下,我们魂都吓没了,腿肚子发软,枪都端不稳,还打什么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不是怂,是实话。
1938年3月,日本人憋足了劲,弄来四十多艘橡皮艇,想趁着炮火掩护,硬冲过河。
船刚下水,潼关这边的大炮就响了,炮弹跟长了眼睛一样,专往他们炮兵阵地和河道中间砸。
更多的橡皮艇,根本不用炮弹招呼,黄河一个浪头卷过来,就直接扣水里了。
那些在陆地上嗷嗷叫的日本兵,到了黄河里,就成了被水拍打的落汤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来一次,败一次。
黄河用最不讲理的方式,告诉他们此路不通。
战争从来不是光靠前线士兵拼命。
在陕西,这是一场所有人都上了战场的仗。
延安那边,共产党领导的根据地成了全国抗日的脑子,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给全国人指了条明路。
国共合作,八路军的部队和孙蔚如的部队就在黄河边上,你守一段我守一段,防线铁桶一样。
后方的人也没闲着。
陕甘宁边区的老百姓,自己裤腰带勒得紧紧的,愣是给前线送去了上百万石粮食,二十多万双军鞋。
一百五十万匹骡子、毛驴组成的运输队,白天黑夜地在山路上跑,把东西送到士兵手里。
生意人也没掉链子。
上海的荣氏纺织厂,为了躲轰炸,一路迁到宝鸡,经理李国伟领着工人,直接在山里挖窑洞,把机器搬进去,建了个“窑洞工厂”。
机器在土洞里轰隆隆地响,每年能织出十二万多匹布,做成军装,送到黄河边上。
还有韩威西、薛道五这些企业家,拿出家底办药厂,解决了军队最头疼的缺医少药问题。
从地里刨食的婆姨,到窑洞里纺纱的工人,再到捐钱捐物的商人,每个陕西人都在用自己的法子打鬼子。
这股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比任何工事都管用。
日本人的“五号作战计划”,也就是进攻陕西的方案,在图纸上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没能发动。
太平洋那边战事一紧,他们也抽不出兵力来啃这块硬骨头了。
他们想掐断的那个“中华咽喉”,最后成了卡住自己动弹不得的鱼刺。
战争结束后,孙蔚如将军再也没有回到军队。
潼关那个用豆子记炮弹的老乡,把盘子里那堆积如山的豆子倒掉了。
他家的钟,再也没修好过。
参考资料:
孙蔚如,《孙蔚如将军回忆录》。
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
陕西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陕西文史资料选辑·抗日战争时期》。
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
王晓莉,《抗战时期国民政府黄河防线的构建与作用研究》。
西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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