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病重住院的那两个多月,医院的消毒水味总绕在鼻尖,我守在病床边,心像被泡在冷水里——怕他撑不住,更怕他见不到盼了许久的孩子们。
最先来的是女儿,一进病房就把我往旁边推:“妈,您回家歇着,这儿有我。”往后的六十多天,医院长廊里,她推着轮椅的身影成了最稳的风景。从病房到CT室,从护士站到窗边晒太阳,轮椅轮子碾过地面的“咕噜”声,混着她的笑谈,成了那段日子里唯一的暖。老伴疼得皱眉头时,她就凑在耳边讲孙子们的故事,讲单位的趣事。明明自己眼底熬得通红,却从来没掉过一滴泪,只把轻松和欢笑都给了老伴,给老伴削水果、喂饭。老伴听着她的话,原本紧蹙的眉头,总会慢慢舒开些。
转眼暑假到了,女婿带着十岁的孙女和六岁的外孙来了。我心里犯怵:老伴这几天连睁眼都费劲,万一孩子来了,他连话都说不出,岂不是要给孩子留阴影?我偷偷拉着孙女问:“宝贝,姥爷现在不能说话,也没力气笑,你见了不害怕吗?”孙女攥着我的手,眼神亮堂堂的:“姥姥不怕,我就想拉着姥爷的手,跟他说我考了100分,还想给他背我新学的古诗,他以前最爱听我背古诗了。”
一旁的小外孙,小手攥着个纸包,仰着小脸接话:“姥姥,我也不怕。我带了茉莉花,楼下摘的,姥爷以前总摘给我夹在耳朵边的。就算他看不见,闻见花香,也知道我来了。”
![]()
那天下午,我坐在老伴床边,把孩子们的话慢慢讲给他听。他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可听到孙女说“念古诗给他听”,听到外孙说“带了茉莉花”时,我看见他右眼的眼角,慢慢浸出一滴泪,那滴泪很轻,顺着眼角的皱纹,一点点滑进鬓角,像一颗被体温焐热的珍珠。我赶紧用手帕擦掉,握着他的手哽咽:“你听见了吧?孩子们都来了,等着你好起来,回家给你念诗、插花儿呢。”
孩子们进病房时,外孙女真的搬了小凳子,坐在床边拉着老伴的手,一句一句念古诗;外孙小心翼翼地把那朵小茉莉花,放在了姥爷的枕头边,还凑到耳边小声说:“姥爷,花很香,你闻闻。”奇迹似的,老伴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外孙女的手,又像是在抚摸外孙的头。那一刻我才懂,我之前怕的“阴影”,哪抵得过孩子们心里的“惦记”?女儿的笑谈是暖,孩子们的惦念是甜,这些揉在一起,就是治老伴病的最好的药。
那段日子很难,消毒水味、女儿强装的笑脸、老伴微弱的呼吸,都刻在心里。但我更记得,轮椅的“咕噜”声,孙女念诗的脆音,太阳花的香气,还有那滴因爱而落的泪。有些病或许治不好,可家人的爱能熬出最暖的“药”——女儿的陪伴是“稳心引子”,孩子们的惦念是“暖心甜味”,而姥爷那滴泪,就是药里最珍贵的滋味。它让我懂,就算日子难,一家人守着、爱着,苦里也能透出暖,撑着我们好好走下去。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