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二年的伏天,京城热得能煎熟鸡蛋。正阳门外翠花胡同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踩上去能烫掉鞋底。
这天后晌,胡同中段的 “聚宝当” 里,五十出头的李老实正佝偻着腰擦柜台。他原是顺天府的铺役,因性子木讷不会逢迎,被打发到当铺做了守夜人,每日里洒扫庭院、登记杂物,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李老哥!李老哥!出大事了!”
当铺的小伙计王小二撞开大门,满脸惊惶,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李老实停下手里的活计,慢悠悠直起身:“慌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是... 是当铺的镇店之宝丢了!” 王小二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颤,“就是那枚‘夜明珠佩’,昨儿还摆在后堂的暗柜里,今早起掌柜的去查验,暗柜开着,玉佩没影了!”
李老实心里咯噔一下。这夜明珠佩是前明藩王的遗物,夜里能发出柔光,价值连城。聚宝阁的王掌柜视若珍宝,暗柜设在后堂密室,门窗都是特制的,寻常人根本进不去。
“密室的门窗没坏?” 李老实沉声问。
“没坏!” 王小二急得直跺脚,“门窗都从里面锁着,暗柜的铜锁也没被撬过,就像是... 就像是自己开了一样!地上还留了根白羽毛,不知是什么鸟的。”
李老实眉头皱起。他在顺天府当差时,跟着老捕头见过不少案子,深知 “密室失窃” 往往藏着猫腻。这羽毛看着不起眼,说不定就是关键线索。
正说着,王掌柜带着顺天府的捕头周奎闯了进来。周奎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进门就喝道:“李老实!你是守夜人,玉佩丢了,你脱不了干系!从实招来,是不是你监守自盗?”
李老实躬身道:“捕头大人,小人昨晚按例巡夜,后堂密室钥匙只有掌柜的有,小人连门都没靠近过。”
王掌柜也帮腔:“周捕头,李老实虽木讷,但做事踏实,应该不是他干的。只是这案子太过蹊跷,密室无懈可击,玉佩怎么会凭空消失?”
周奎烦躁地踱了几步:“三天!本捕头给你三天时间,要么找到玉佩,要么就把你押入大牢!” 他深知这案子牵扯重大,若是破不了,自己乌纱帽难保,而李老实曾帮老捕头破过几桩小案,心思比常人细。
李老实心里清楚,这差事推不掉。他点点头:“小人尽力。”
次日一早,李老实独自来到后堂密室。密室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个红木柜和一张方桌。门窗确实完好无损,暗柜的铜锁也没有撬动痕迹,只是锁扣处有一点淡淡的松香气味。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青砖铺就的地面干干净净,只有那根白羽毛落在暗柜旁,羽毛根部还沾着一点极细的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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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羽毛...” 李老实捻起羽毛端详,质地柔软,不像是寻常鸟类所有。他又凑到暗柜锁扣处嗅了嗅,松香气味更明显了。
他转身问王小二:“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当铺?尤其是... 带着鸟笼的?”
王小二想了想:“前几日倒是有个穿绸缎衣裳的公子,带着一只白鹦鹉,来当一件玉簪。那公子看着气派,不像缺钱的,只是说玉簪是闲物,当几个钱玩玩。”
“那公子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李老实追问。
王小二挠挠头:“他没留姓名,只说住在东城的福康巷。对了,他的鹦鹉特别听话,还会学舌说‘开门’呢!”
李老实心里一动,又问:“王掌柜的暗柜钥匙,最近有没有借过人?”
“没有!” 王小二肯定地说,“掌柜的把钥匙看得比性命还重,从不离身。”
李老实沉吟片刻,转身走出当铺,直奔东城福康巷。福康巷都是高门大院,他在巷口守了半日,终于看见那穿绸缎衣裳的公子,正带着白鹦鹉出门。
那公子瞥见李老实,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加快了脚步。李老实紧随其后,见他走进了户部侍郎张启元的府邸。
“原来是他的人...” 李老实心里有了底。张启元贪婪成性,早有传闻他暗中勾结商贾,倒卖古玩字画。
回到当铺,李老实又仔细检查了密室的窗户。窗户是推拉式的,边缘有一道极细的缝隙。他忽然想起锁扣处的松香,又联想到那只白鹦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当晚,李老实找到周奎,附耳说了一番话。周奎半信半疑,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按他说的做。
第三日一早,聚宝当贴出告示:镇店之宝夜明珠佩失而复得,王掌柜设宴答谢各方友人。
傍晚时分,张启元的管家果然带着那穿绸缎的公子来了。公子刚踏入当铺,就被埋伏的捕快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 公子厉声喝道。
李老实从旁走出,举起那根白羽毛:“公子认得这个吗?还有你那只白鹦鹉,应该还藏在府里吧?”
公子脸色一变:“什么羽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 李老实缓缓道,“你先买通当铺的杂役,在密室窗户缝里涂了松香,又训练鹦鹉叼着细铁丝,从缝隙里伸入暗柜,用铁丝拨动锁扣。那根羽毛,就是鹦鹉不小心掉落的。”
他又取出那点红丝:“这是你绸缎衣裳上的丝线,沾在羽毛根部。而暗柜锁扣的松香,正是用来固定细铁丝,方便鹦鹉操作的。你偷走玉佩,是想献给张侍郎,换取一官半职,对不对?”
公子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周奎上前一步,厉声道:“带人去张府搜查!”
捕快们应声而去,没多久就带回了那只白鹦鹉,还在公子的房间里找到了夜明珠佩和一卷细铁丝。铁证如山,公子只能认罪伏法。
原来,这公子是张启元的远房侄子,想靠张启元谋个官职,便想出了偷玉佩送礼的主意。他以为密室失窃无人能破,没想到栽在了看似木讷的李老实手里。
案件告破,乾隆皇帝龙颜大悦,下旨赏李老实白银百两,还封了个九品捕头的官职。王掌柜也要重谢他,却被李老实婉拒了。
几日后,李老实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向周奎辞行。
“你傻啊?” 周奎不解,“如今你得了官职,前程似锦,怎么还要走?”
李老实望着远处的紫禁城,轻声道:“官场如棋局,步步都是险。我这性子,不适合在里面蹚浑水。还是回乡下种种地,过得踏实。”
周奎叹了口气,不再挽留。
李老实离京那日,王小二来送他。马车驶出正阳门,阳光依旧毒辣,青石板路还是烫得吓人。
“李老哥,你真不后悔?” 王小二问。
李老实笑了笑:“不后悔。珠宝再珍贵,不如安稳度日;官职再风光,不如睡得踏实。”
马车渐渐远去,翠花胡同的 “聚宝当” 依旧人声鼎沸。只是往后,每当有人说起那桩离奇的失窃案,都会提起那个木讷却心细的李老实,说他才是真正看透世事的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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