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初春的北京,寒意尚存。午后,西四一带的平房区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徐向前元帅摘下老花镜,抬头说:“请进。”推门而入的是耿飚,外套沾着薄薄的尘土,像刚从院门口小跑过来。警卫员递上热茶,他却摆摆手,笑着说明天要去外地办事,专门抽空来“唠两句”。徐向前请他落座,寒暄间,一桩往事忽地闯进两人脑海。
耿飚当了近四十年兵,别人记得的多是战功,他自己却老爱念叨“阴沟翻船”的尴尬。抗战末期,晋察冀军区通知开紧急会议,时间掐得死。杨得志、罗瑞卿站在院子里干着急,原先安排的司机突然发高烧。耿飚瞄了眼那辆美式吉普,随口一句:“我来试试。”杨得志挑眉:“小心别冲沟里。”耿飚拍胸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怕沟?”一句打趣,三个人就上了车。
车子最初很稳,尘土被后轮甩出一条灰带。半个小时后,路面忽然起伏,耿飚脚下油门没收住,吉普斜冲进路边积水沟,车头一沉,泥水迸溅。杨得志摔得满身湿泥,罗瑞卿拎着军帽大骂“耿老三”。三人爬出车厢,确定无人受伤,这才找几位担架兵合力把车拖出来。会议终究没迟到,却成了队里最热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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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水沟事故”不仅传遍军区,还被文工团编成小品。台上演员模仿耿飚握方向盘,台下战士笑得直拍腿。演出结束,耿飚自己也鼓掌叫好,“驾驶员”三个字此后就挂在他外号后头。
聊起这里,徐向前先憋笑,终究没忍住,问道:“说说看,你那回可真是把杨得志和罗瑞卿都弄沟里了?”耿飚只好陪笑点头:“是我逞能,幸好两位首长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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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前端起茶碗,眉毛挑了挑:“你这人,一手好枪,一手好笔,还非得开车。”耿飚叹口气,他的确不止能打仗。从闽西红土地出发时,他还只是个识不了几个字的少年。长征途中,他背着相机,每到宿营地就去抓光线,冲洗照片。松潘草地夜里冻得浑身颤,他还举着马灯研究快门。那一卷卷底片,如今都进了军博的恒温库。
红军时期缺工兵,他抱着《工程学》钻研桥梁力学,用竹排、木枕拼出一座座浮桥。横渡乌江那回,他和几名会水的战士只花三十六个小时就拱出“竹排浮桥”,中央纵队夜行通过,毛泽东站在岸边连说两声“了不起”。战士们说耿飚像匠人,也像杂技演员——能骑烈马,能徒手抓鱼,还能在雪线上烤糍粑。
晋察冀时期,他又被推到指挥席。杨得志打硬仗狠得像钢钎,罗瑞卿管队伍细得像绣花针,耿飚在两人之间活似一把活动扳手:既能规划作战路线,又能把将养补给表画得清楚。三人配合,支撑起一块根据地,两年间硬是扩充了四万兵力。他爱说一句话:“刀尖子上跳舞,可得先把地面扫干净。”意思是战略要拼命,但后勤一步也不能差。
这一晃二十年,战火远去。耿飚转到外交系统,黑呢子大衣替代旧军装,可骨子里的兵气没散。一次宴会上,外宾夸他法语讲得溜,他顺口用湘语回了一句“还凑合”,翻译吓得忙标注“幽默”。部里同志背地里说,他的过人之处在于“学东西像打闪电,一下就亮”。
徐向前熟知这些细节,却仍喜欢拿当年那辆吉普调侃对方。毕竟,那是战事最紧张而又最能见人真性的岁月。客厅的气氛随着笑声慢慢温暖,窗外槐树枝头微微泛绿,暗示春天已近。徐向前忽然收敛笑意,提醒耿飚注意身体:“你出差别太拼命。”耿飚点头,双手撑膝起身告辞。临出门,他侧过头补上一句:“我现在可不开车了。”徐向前挥手:“不开最好,省得再添趣事。”
门关上,屋里只剩斜阳和满壁书卷。那声“省得再添趣事”里,没有居高临下,只有老战友的戏谑与关怀。战争的炮火固然消散,可在这些经历了千难万险的人眼里,彼此一句调侃就足以唤起当年硝烟的味道。沟里的水早已干涸,但故事还在流传——在军队、在书本,也在老兵们一声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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