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研修屏住呼吸盯着我。
他在等,等我会不会像从前一样发疯。
可我只是将准备好的蛋糕推过去:“几位,这是您点的黑巧斯巴克,请慢用。”
苏漾漾双手托腮,满眼星星地望着陆凛寒:
“凛寒,你尝尝,是不是你最喜欢的那款?”
陆凛寒抿了一口咖啡,指腹摩挲着杯沿,用小银勺切了一块放进嘴里。
“好苦,苦得发涩,不是很好吃呀。”
他尾音上扬,弯着眼睛逗着苏漾漾。
苏漾漾狐疑地低头,尝了一口:“明明很好吃!你又骗我!”
她没看见,在她低头的瞬间,陆凛寒始终在盯着我。
下一秒,甜品店的门挂猛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寒哥!回国快乐!”
几个男人笑着冲进来,却在看见我那一刻,笑容僵在脸上。
他们的视线随着我移动,带着警惕与探究,齐齐看向陈研修。
我端着备好的柚子茶走过去,几人竟同时抬手挡了一下——像是怕我泼的是硫酸。
那些年我跟陆凛寒互相折磨,确实也顺手“照顾”过他们。
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有这样深刻的肌肉记忆。
有人不动声色地撞了撞陈研修的肩膀,很是不解:“修哥,这什么情况?”
陈研修耸耸肩,没接话。
“请慢用。”我转身欲走。
苏漾漾却拉住我手腕:“姐姐,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不能。”
我轻轻拂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身子刚扭过去一半,眼前便落下一道黑影。
我抬头,是一脸阴郁的陆凛寒,他神情淡漠:
“我知道,你们开门做生意,什么都讲个价。你开个价,多少钱能买你……”
他语气恶劣地停顿,像是等待着我的爆发,见我没什么反应,冷漠地将话补齐:“买你给我们拍照。”
我自上而下打量了他一眼,没应声,就要绕开他离开。
小臂上的麻筋被猛地掐住,我蜷缩跪在地上,一张黑卡摔在我脸上,边缘剐蹭出一道血痕。
“这卡里的钱,买你一条命都够了。”
我强撑着站起身,手指试探地摸着发烫的红痕,眼睛死死地盯着陆凛寒。
苏漾漾笑眯眯地将我们隔开,打着圆场:“凛寒你别这样……”
“对不起啊姐姐,我未婚夫他应该是喝醉了。”
可他身上,一点酒气都没有,他是单纯地想找我麻烦,和过去的十多年一样。
这回我倒真的信了,他在国外这几年是真的逍遥快活,都忘了我是一个如何睚眦必报的人。
我蹲下身捡起那张黑卡,在陆凛寒面前站定。
周围的人发出一声嗤笑。
“寒哥,这女人还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为了点钱还是照样屈服!”
他自信地递出手机,似乎很满意我如今的“顺从”。
我捏住他下巴,用黑卡狠狠刮了一层奶油,一股劲地往他嘴里塞。
直到闻到血腥味,才停手,又顺手拿起桌上两杯酒,灌了下去。
“嘴脏,我不介意帮你洗洗。”
抬手间,我又给了刚才说话那人一耳光:“贱狗,不该叫的时候别叫!”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只剩下雨声敲打玻璃的声音。
陈研修靠在角落,仰头灌了一大杯酒,叹了口气,“你们惹她干嘛。”
苏漾漾回过神来,梗着脖子找我理论:“老板!是我们有错在先,可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她气得眉毛倒竖,抬手欲打。
“啊!”她刚一起势,我就接住她的手腕,利落地扇了她一巴掌还回去。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苏漾漾的惨叫声。
陆凛寒淬了口血沫,笑容森冷,“打我就算了,动我未婚妻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将红肿着脸的苏漾漾圈进怀里:“把这店,砸了给你出气好不好?”
苏漾漾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点了点头。
门外瞬间涌入几名黑衣保镖,棍棒落下,玻璃碎裂,吊灯炸开——
冷雨混着风灌进来,打湿我的脸。
陆凛寒捏住我下巴,逼我抬头。
“你没错,但我得给她一个交代。想好要什么赔偿,写好了送来,我照单全收。”
他目光沉郁,像在审视一件旧物。
我甩开他,猛地咳嗽起来,慌忙在废墟里翻找。
小小的白色药瓶滚出来,我眼睛一亮。
他比我更快地弯腰,捡起滚落的药瓶,凝神看了一眼。
“镇定的药一次吃六颗?你真是不怕死。”
说完,随手扔进积水里,搂着苏漾漾转身离开。
而我跪在水洼边,捞起药瓶,又吞了两颗。
这药除了镇定,还能止痛。
从一开始半颗,到现在八颗都压不住。
药快没了,我的命,也快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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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里,我妈也没了。
我做着朝不保夕的工作,杀了不少人,我也早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
我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购置这家甜品店了,现在被砸了,我竟然不知道再去哪。
或许是疼痛再次席卷了四肢百骸,我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索性就坐在这一片狼藉中,任由夜雨淋了一身。
一夜之间,港城大小报纸的头条,都成了“陆家太子爷归来报复旧爱”。
太阳升起时,我准备离开。
临走前,我对着那片被砸得稀烂的废墟,缓缓磕了三个头。
陆凛寒不知何时出现的,他单手就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一间破甜品店而已,也值得你这样?”
我拍开他的手,站稳,然后抬手,三个耳光清脆利落地甩在他脸上。
“我爸妈的牌位都在店里,找不到了,”我声音平静,“当然要磕个头。”
他舌尖顶了顶被打的颊侧,突然挑眉笑了,“是么?三个巴掌换你妈牌位,这买卖听着倒是我赚了。”
我没理他,只是看着眼前一片废墟。
他在我身后,说着那些刻意要扎进我心口的话。
“江晚晴,我在跟你说话。”
我像是没听见,径直往外走。
他几步追上来,挡住我的去路。
“别在这跟我装无所谓!你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还逞什么强?”
“不过是老毛病又犯了,看着憔悴点罢了。”我抬眼,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陆凛寒,你还真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能影响到我?”
但我心里清楚得很。
他这次回来,就是专程来找我麻烦的。
如果身体还像以前一样,我倒是不介意再跟他玩玩,让他也尝尝筋断骨折的滋味。
可现在,光是站着,就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精力。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让人反胃。
几个医生对着我的检查片子,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上次给你开的药,还剩多少?”
“吃完了。”
“吃完了?!”李医生猛地提高音量,“那可是三个月的量!这才一周!”
李医生负责我的病很久了,他此刻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瞬间明白——我的时间,恐怕真的不多了。
“你……家里还有别人吗?”他试探着问。
“李医生,你忘了?”我语气没什么起伏,“我爸早死了,我妈也没了。就我一个。”
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之前三年不是维持得还不错?怎么这一周……”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动推送的新闻——陆凛寒搂着苏漾漾出席某场宴会的照片格外醒目。
我以为我早已经不在意的人,依旧能伤我最深。
陆凛寒就是我命里那把最利的刀,杀人不见血。
“你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断药之后,七天,一个月,三个月……都是危险期。”
“这瓶药你拿着,”他递过来一个小药瓶,语气沉重,“疼的时候吃三颗,记住,最多三颗……”
他的话没说完,我已经拧开瓶盖,倒了一把塞进嘴里,干咽下去。
多少颗无所谓,只要能压住这蚀骨的疼就行。
七天还是三个月,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吃完药,我蹲在医院走廊最不起眼的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凉瓷砖墙壁。
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招数,冻到失温,也能环节疼痛。
冷汗一阵阵涌出,打湿了单薄的衣衫。
十分钟里,我听遍了隔壁手术室门口的祈祷与哭泣,那些最虔诚的愿望,都寄托在生死一线之间。
“妈妈,那个姐姐不是之前住在我们隔壁床的吗?我们要去跟她道别吗?”
“她的病……好不了了,我们别去打扰她了。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爹妈都没了,自己又得了这么重的病,怕是到最后……连个收殓的人都没有。”
小女孩懵懂地抬起头:“可是,这世界上总会有人心疼姐姐的吧?”
我用力眨了眨模糊的眼睛,视线聚焦在手机屏幕上。
是陆凛寒的短信。
从昨晚开始,就不停地发过来,执著地追问我要什么赔偿。
我想了想,心疼的人或许没有,但收尸的人,眼前倒是有一个。
我拨通了那串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想好要什么了?”
我吸了口气,咽下喉间涌动的咸腥:“如果非要赔偿的话,陆凛寒,你替我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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