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我养老金2600被讥讽，散场时儿子来接，他们都震惊了

当那辆我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饭店门口时，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前一秒还高声阔论的张伟利，嘴巴半张着，手里的华子都忘了往嘴里送。

从我那两千六百块的养老金被当成笑话，到我儿子陈默推开车门，恭敬地喊我一声“爸”，中间其实只隔了不到十分钟。

但这十分钟，却像是我这半辈子的一个缩影——充满了默默的坚持，不被理解的辛酸，以及最后，那些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沉甸甸的回报。

思绪拉回来，其实故事的开始，不过是一个星期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

第1章 一张泛黄的请柬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阳台，给我那几盆精心侍弄的君子兰镀上了一层金边。我叫陈建国，今年六十有二，从区文化馆图书管理员的岗位上退下来快两年了。日子过得清净，每天浇花、看报、去楼下公园跟老伙计们杀两盘象棋，是我雷打不动的日常。

老伴刘芳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高压锅发出“呲呲”的轻响，炖着我最爱吃的土豆牛腩。这种安稳得近乎乏味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福气。

“老陈，有你一封信！”楼下的小邮递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我有点纳罕，这年头，谁还写信啊？儿子陈默在北京工作，有事都是一个视频电话过来。亲戚朋友们也都在微信群里，连拜年都用表情包解决了。

我趿拉着拖鞋下了楼，从邮递员手里接过一个烫金封面的大红请柬。信封的质感很好，沉甸甸的。寄信人地址一栏，是一个陌生的酒店会务组。

回到家，我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地拆开。一行熟悉的隶书字体映入眼帘：“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同学——陈建国”。

是三十年同学聚会的请柬。

发起人的名字是张伟利，我们当年的班长。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精力旺盛、嗓门洪亮、凡事都爱争第一的年轻面孔。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听说他下海经商，成了个大老板，具体多大，我就不清楚了。

“谁呀？”刘芳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从厨房出来，看到我手里的请柬。

“同学会，三十年了。”我把请柬递给她，心里有点五味杂陈。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如今都已是两鬓斑白。

刘芳看了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又是张伟利搞的吧？我记得上次二十年聚会，他就弄得跟个财富报告会似的，不是比谁家房子大，就是比谁家车子好。”

我笑了笑，没接话。刘芳说的没错，上次聚会，我确实感觉有些不自在。大家的话题总是围绕着生意、职位、股票，我一个在文化馆整理了大半辈子图书的管理员，实在插不上嘴。别人问起我，我也只能笑呵呵地说“挺好，挺稳定”。

“要去吗？”刘芳问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她知道我脸皮薄，怕我又受了什么委屈回来自己憋着。

“去，当然要去。”我把请柬放在桌上，语气却很坚定，“都三十年没见了，总得去看看。大家见一面少一面了。”

这倒不是场面话。我是真想念那些人了。想念当年一起在操场上踢球的李明，想念那个总爱跟我借橡皮擦的文静女孩王晓燕，想念那个睡在我上铺、半夜总说梦话的兄弟赵刚。钱多钱少，官大官小，那都是毕业后的事了。在那间小小的教室里，我们都一样，都是穿着白衬衫、心里装着未来的年轻人。

刘芳叹了口气，没再劝我。“要去就去吧，我给你把那件新的夹克找出来，你可别又穿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人老了，穿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呢？重要的是，那份搁在心底三十年的情谊，还在不在。

接下来的几天，我心里总惦记着这件事。晚上睡觉前，会忍不住拿出那张已经有些磨损的毕业照。照片上的张伟利，站在最中间，挺着胸膛，一脸的志得意满。而我，站在最边上，扶着眼镜，笑得有些腼腆。

我给儿子陈默打了个视频电话，跟他说了同学会的事。

陈默在那头正忙着敲代码，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他听完，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对我说：“爸，想去就去，别想太多。同学情谊挺珍贵的。钱不够用跟我说，我给您转。”

“够用，够用。”我连忙摆手，“我跟退休金加起来，生活绰绰有余。就是……就是不知道该跟他们聊点啥。”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生活，简单得像一杯白开水，没有波澜壮阔的商业版图，没有步步高升的仕途履历。我怕自己会成为那个热闹聚会里，最沉默、最格格不入的人。

陈默笑了，那笑容和他小时候一样，干净又温暖。“爸，您就聊您的君子兰，聊您看的那些书，聊您和我妈去公园散步遇到的趣事。您的生活，一点也不比别人的差。在我心里，您是最好的爸爸。”

儿子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心里踏实了不少。是啊，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活去跟别人比较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甘苦自知。

聚会那天，我听了老伴的话，穿上了那件深蓝色的新夹克。临出门前，她还特意给我理了理衣领，嘴里念叨着：“别喝酒啊，你血压高。也别跟人争什么，开开心心地去，平平安安地回。”

我笑着答应了，心里暖烘烘的。

坐上公交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三十年前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我忽然觉得，这次聚会，或许并不会像刘芳担心的那样。毕竟，岁月会磨平棱角，也会让人沉淀下来，懂得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当时天真地以为，大家都跟我一样，到了这个年纪，应该都看淡了名利。

第2章 熨不平的旧时光

聚会的地点定在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名叫“锦绣阁”，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子富贵气。我坐公交车到了附近，又走了将近十分钟才找到。站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口，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豪车，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夹克。

宴会厅门口，张伟利正站在那里迎客，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金表，比三十年前更显气派。他身边围着几个人，都在恭维着他。

“建国！哎呦，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张伟利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有点冲，我不太习惯。

“班长，你这可是越来越精神了。”我客气地说道。

“嗨，瞎忙活，都是给手底下几百号人打工。”张伟利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声音洪亮地对周围人介绍，“来来来，都认识一下，这是咱们班当年的大学霸，陈建国！当年要不是他天天借笔记给我抄，我这大学都毕不了业！”

他这么一说，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几个有些面熟又叫不上名字的同学也纷纷过来跟我握手，寒暄着“好久不见”。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点局促感消散了不少。或许，是我多心了。

走进宴会厅，里面已经坐了二三十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李秀梅，她是当年的学习委员，也是少数几个毕业后还跟我偶尔有书信来往的朋友。

“秀梅！”我走过去，在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建国，你可来了。”李秀梅还是老样子，戴着一副眼镜，气质温婉。她退休前是中学老师，身上总有一股书卷气。“我还怕你不来呢。”

“怎么会，班长亲自发的请柬嘛。”我笑着说。

我们俩聊了聊彼此的近况，都觉得退休后的生活挺好，清闲自在。正聊着，张伟利端着酒杯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像是他公司下属的人，一路走过来，不断有人起身跟他碰杯，俨然是全场的焦点。

“建国，秀梅，你们俩怎么躲在这儿说悄悄话呢？”张伟利一屁股坐下，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来，咱们老同学，先走一个！”

我连忙摆手：“班长，我血压高，医生不让喝酒，我以茶代酒吧。”

张伟利眉毛一挑，似乎有些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行，那就不勉强。不过建国啊，你这身体得注意了。我前两天刚去瑞士做了个全身体检，那边的医疗水平就是不一样。回头我把那家医院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也去查查。”

他话说得随意，但我听着总觉得不是滋味。李秀梅在一旁打圆场：“班长现在是大老板，满世界飞，我们可比不了。”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都是混口饭吃。”张伟利嘴上谦虚着，脸上的得意却藏不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给在座的男同学一人发了一根，递到我面前时，我摇了摇头说不会。

他收回手，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中，他开始了他的“财富报告会”。从他在海南拿了多大一块地，到他儿子在澳洲开了几家分公司，再到他刚换的那辆新款的奔驰S级。

周围的同学听得一脸艳羡，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声，还有人不停地向他敬酒，喊着“张总”。

我默默地喝着茶，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晚宴的观众，看着一出与我无关的戏剧。那些曾经熟悉的名字和面孔，在金钱的滤镜下，似乎都变得有些陌生。

当年那个因为家里穷，一个星期只吃咸菜馒头的赵刚，现在挺着个啤酒肚，大谈特谈他手里的几支涨停的股票。当年那个最爱写诗，说要去浪迹天涯的孙鹏，现在是一家国企的中层领导，聊起天来三句不离人脉和资源。

我记忆中那些纯真的、闪着光的少年时光，好像被这三十年的风尘彻底掩盖了。那件被我妻子熨烫得平平整整的夹克，在此刻这衣香鬓影的环境里，显得有些寒酸。我甚至能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我开始后悔，或许，我真的不该来。有些记忆，还是封存在心里比较好。

第3章 杯酒中的众生相

宴会正式开始，张伟利作为主办人，上台发表了一段热情洋溢的讲话。他先是追忆了往昔的峥嵘岁月，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总结各位同学毕业后取得的“辉煌成就”。

“……咱们的赵刚，现在是股市里的‘常胜将军’！孙鹏，在单位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还有王莉，人家现在是市医院的科室主任，专家号一票难求啊……”

他每点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人便会站起来，在一片掌声和吹捧声中，满面红光地向大家挥手致意。整个宴会厅的气氛，被他调动得异常热烈。

我低头吃着菜，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我知道，张伟利的名单里，肯定不会有我。一个图书管理员，没什么“辉煌成就”可言。

果然，他洋洋洒洒地点了十几个人的名，都是如今混得风生水起的。最后，他举起酒杯，高声说道：“总而言之，咱们班，没有一个孬的！今天，我们不谈工作，只叙友情！为了我们逝去的青春，为了我们三十年的重逢，干杯！”

“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气氛达到了高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胆子和话匣子都随着酒精的作用打开了。话题也变得更加直接和露骨。

“老赵，你那套滨江的房子现在得值多少钱了？我听说那边房价涨疯了。”

“嗨，不值几个钱，也就一千来万吧。主要是给儿子准备的婚房。”

“王主任，我妈最近心脏不太好，想找您给看看，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没问题，下周你直接带人来我办公室找我。”

我默默地听着，感觉这不像同学聚会，更像一个资源置换的社交场。每个人都在不经意间展示着自己的价值，也在评估着别人的价值。

终于，战火还是烧到了我这里。

一个叫吴凯的同学，当年在班里就不太起眼，现在好像在做什么建材生意，喝得满脸通红，他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到我这桌，大着舌头问：“建……建国，咱们班就你消息最少，毕业后干嘛去了？现在在哪发财啊？”

他这一问，我们这桌瞬间安静了下来，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放下筷子，挤出一个笑容：“没发财，就在区文化馆当了个图书管理员，去年刚退。”

“图书管理员？”吴凯的音量提高了几分，似乎觉得这个职业很不可思议，“那……那退休金应该挺高的吧？事业单位，旱涝保收啊！”

这个问题，是我最不想回答的。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退休金恐怕没有低于五位数的。而我的数字，说出来可能会让他们觉得是个笑话。

李秀梅看出了我的窘迫，连忙插话：“建国一辈子与书为伴，清净，多好啊。不像我们，操心这操心那，头发都白了不少。”

但张伟利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个话题。他走了过来，一把搂住吴凯的肩膀，笑着对我说：“建国，老同学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退休金多少啊？说出来，让大家羡慕羡慕。我跟你说，我现在每个月交的社保，都够养活好几个退休工人了！”

他的话引来一阵哄笑。

我感觉脸上一阵阵发烫。我知道，我今天不说，他们是不会罢休的。与其让他们猜来猜去，不如自己坦然说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不高，就两千六。”

第44章 两千六的“玩笑”

“两千六？”

这个数字一出口，整个桌子的人都愣住了，连邻桌的几个人也投来了诧异的目光。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的笑声开始蔓延。

吴凯的酒似乎都醒了一半，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两……两千六？建国，你没开玩笑吧？现在厂里看大门的保安，一个月都不止这点钱啊。”

他的声音不小，这下，更多的人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的脸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夹杂着同情、鄙夷，还有一丝幸灾乐祸。我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张伟利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夸张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哎呦喂，建国，你可真是咱们班的一股清流啊！视金钱如粪土！两千六，哈哈，这数字，还不够我今天这顿饭的零头呢！”

他转向其他人，像是在宣布一个重大发现：“你们听听，咱们大学霸，一个月就拿两千六的养老金，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安贫乐道的精神！值得我们这些满身铜臭的俗人学习啊！来来来，大家一起敬建国一杯！”

“哈哈哈哈……”

这一次，笑声再无遮掩，整个宴会厅都回荡着他们刺耳的笑声。有人跟着起哄，有人摇头叹息，更多的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任人指点、嘲笑。三十年的同学情谊，在这一刻，被这两千六百块钱击得粉碎。

李秀梅气得脸都白了，她“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站起来说：“张伟利，你太过分了！建国一辈子勤勤恳恳，没偷没抢，靠自己的劳动吃饭，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的钱是钱，建国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张伟利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李秀梅会发火，愣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秀梅，你激动什么。我这不是在夸建国嘛，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怎么，说两句实话还不让了？咱们老同学，不就图个真实嘛。”

“真实？你的真实就是用金钱来衡量一切吗？”李秀梅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然呢？”张伟利摊开手，理直气壮地说，“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理想、谈什么情怀？那都是虚的！钱，才是实的！有钱，你才能住好房子，开好车，才能像我一样，想去瑞士体检就去瑞士体检！没钱，你连生个病都得掂量掂量！建国，我不是说你，我这是在说一个社会现实。”

他的一番歪理，竟然还引来了不少人的点头附和。

我看着张伟利那张因为酒精和得意而涨红的脸，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我原以为，同学聚会是来寻找回忆的，没想到，却是来接受羞辱的。

我缓缓地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班长，你说得对，钱很重要。我这两千六，确实不多。跟你们比，我这辈子过得很失败。”

我的示弱，让张伟利更加得意。他以为我被他说服了。

我顿了顿，环视了一圈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继续说道：“但是，我这两千六，每一分都是干干净净的。我当图书管理员，每天整理那些书，心里很踏实。我没能给我老婆孩子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我给了他们一个安稳的家。我儿子，从小到大，没上过什么昂贵的补习班，但他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好大学，现在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我觉得，我这辈子，不算成功，但也并不丢人。”

说完，我拿起自己的外套，对李秀梅说：“秀梅，谢谢你。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我不想再待下去了，一秒钟都不想。这个地方让我感到窒息。

“哎，建国，别走啊！”张伟利还在后面喊着，“玩笑开不起啊？我说了，今天这顿我请！你那两千六，留着慢慢花嘛！哈哈！”

我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那个金碧辉煌、却冰冷刺骨的宴会厅。

第5章 尊严的价值

走出酒店大门，晚上的冷风一吹，我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刚才在里面憋着的一股气，此刻却化作了满腔的委屈和酸楚。

我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会因为这点事，难过得像个孩子。

我沿着马路牙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的霓虹灯在我眼中变得模糊。我掏出手机，想给老伴打个电话，让她别等我吃饭了。但转念一想，她要是知道我在聚会上受了这等委屈，肯定比我还难受，说不定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还是别让她担心了。

我又想到了儿子陈默。他总说，我是他最骄傲的父亲。可今天，他这个“骄傲的父亲”，却因为区区两千六百块钱，被人当众羞辱。我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真的太没用了？

心里堵得慌，我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点了一根烟。我已经很多年不抽烟了，这是当年偷偷藏在口袋里，被儿子发现后，硬逼着戒掉的。可现在，我需要一点尼古丁来麻痹一下自己。

烟雾呛得我直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是陈默打来的。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喂，默啊，怎么了？”

“爸，您在哪呢？”儿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我……我在外面散步呢。同学会刚结束。”

“聚会怎么样？开心吗？”

“挺好的，见到了不少老同学，挺开心的。”我撒了个谎。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窘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陈默缓缓地说道：“爸，您别骗我了。李阿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李秀梅……她怎么会把这事告诉陈默？

“她怕您一个人在外面想不开，不放心，又不好意思直接打给您，就找到我了。”陈默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关心，“您把位置发给我，我过去接您。”

“不用不用，我一会自己坐公交就回去了，你忙你的。”我连忙拒绝。儿子工作那么忙，我怎么能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他。

“爸，”陈默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您在哪？我已经在路上了。”

我拗不过他，只好把自己的位置发了过去。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一方面，我为自己这点破事惊动了儿子而感到羞愧；另一方面，儿子的关心又让我冰冷的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我抬起头，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面前缓缓停下。车身线条流畅，车漆在路灯下闪着幽暗的光，是我在汽车杂志上见过，却叫不上名字的豪车。

车窗降下，露出了陈默的脸。

“爸，上车吧。”

我有些发愣，这……这是我儿子的车？他不是开着一辆十几万的国产车吗？什么时候换的？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的装饰简约而奢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味道。

“默啊，这车……”

“哦，公司刚配的，方便见客户。”陈默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那辆旧车给我老婆开了。”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

陈默没有立刻问我聚会上的事，而是先问我：“晚饭吃饱了吗？要不要带您去吃点夜宵？”

“吃饱了，吃饱了。”我连忙说。

他点点头，专心开车。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爸，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在我创业最难的时候，连房租都交不起，是您和妈把自己的养老钱拿出来给我。您当时跟我说，钱没了可以再挣，但人的志气不能没。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您教我读《论语》，教我‘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您用一辈子告诉我，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他拥有多少财富，而在于他坚守了什么。”

“所以，爸，”陈默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在您儿子心里，您比那些开豪车、戴名表的人，要富有一万倍。他们炫耀的，是他们拥有的东西。而我为您骄傲的，是您本身。”

儿子的一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我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防线。我的眼眶一热，视线又一次模糊了。

我这个不善言辞的儿子，原来什么都懂。他懂我的坚守，懂我的清贫，也懂我那点可怜的自尊。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车子在前方一个路口调头，陈默说：“爸，咱们回去。东西落在酒店了。”

“什么东西？”我一愣。

“尊严。”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咱们把它拿回来。”

第6章 迟来的车灯

车子重新开回了酒店门口。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陈默：“默啊，还回来干嘛？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爸，我不是回来跟他们吵架的。”陈默解开安全带，看着我，眼神平静而坚定，“我只是想让他们看看，他们嘲笑的那个只拿两千六百块养老金的老人，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您是一个可以被任何人随意轻视的人。”

他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此时，聚会似乎刚刚散场，同学们正三三两两地从酒店里走出来。张伟利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还在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什么。其他人的脸上，也都带着酒后的兴奋和满足。

他们看到了停在门口的这辆豪车，纷纷投来好奇和艳羡的目光。

“呦，这是谁的车啊？真气派！”

“这得一百多万吧？咱们同学里，谁这么牛啊？”

张伟利也停下了脚步，他绕着车子走了一圈，啧啧称奇，然后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对身边的人说：“这车不错，跟我那辆奔驰S级各有千秋。不过我还是喜欢德系的，稳重。”

就在这时，陈默走到了那群人的面前。

他没有看张伟利，而是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秀梅的身上，礼貌地微微躬身：“李阿姨，您好。我是陈建国的儿子，陈默。”

李秀梅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哦，是陈默啊！都长这么大了！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我爸。”陈默的语气始终很平静。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又从他身上，转移到了那辆黑色的豪车上。

张伟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吴凯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些刚才还在嘲笑我的人，此刻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疑惑、难以置信。

“你……你爸不是……不是自己坐公交回去了吗？”有人结结巴巴地问。

陈默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对着车里的我，恭敬地喊了一声：“爸，咱们回家吧。”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电影里的主角，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了我的身上。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夹克，推开车门，站了出来。

当我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整个世界都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前一秒还高声阔论的张伟利，嘴巴半张着，手里的华子都忘了往嘴里送。吴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酒气似乎都散了。

我没有去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平静地对陈默点了点头，然后坐进了车里。

陈默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临上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特别是张伟利，语气淡然，却字字清晰：

“各位叔叔阿姨，我爸这辈子是没挣到什么大钱。他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我身上。他教我读书，教我做人。所以，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源于他的‘失败’。”

“还有，我爸的两千六百块养老金，确实不多。但是从下个月开始，我会每个月给他卡里打五万块钱。不多，就当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对他前半生‘清贫’的一点补偿。”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人一眼，径直上了车。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启动，平稳地滑入夜色之中。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那群人还像木桩一样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比天上的霓虹还要复杂。

张伟利手里的那根华子，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点微不足道的火星。

第7章 回家的路

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窗外的喧嚣被隔绝，车厢里一片静谧。

我看着儿子专注开车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沉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小男孩了。他长大了，长成了一棵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

刚才在酒店门口的那一幕，像一场快意恩仇的电影。说实话，那一刻，我心里是痛快的。看到张伟利他们震惊错愕的表情，我积压了一晚上的憋屈，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但痛快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默啊，”我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刚才……谢谢你。”

陈默目视前方，平稳地打着方向盘，说：“爸，一家人，说什么谢。”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那么说，是不是太……太张扬了点？特别是最后说要给我打钱的事，这不是跟他们一样，拿钱来说事了吗？”

我担心儿子为了给我出气，变成了他自己最不屑的那种人。我一辈子教他淡泊名利，不希望他最后也陷入用金钱衡量一切的怪圈。

陈默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炫耀和得意，只有一种通透和了然。

“爸，我知道您的意思。对付君子，我们用君子之道。但对付只认钱的俗人，有时候，你不得不拿出比他更‘俗’的东西，才能让他闭嘴，让他懂得尊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那么说，不是为了炫耀我有多少钱。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他们看不起的，正是我最珍视的；他们嘲笑的您一生的清贫，却恰恰是我所有成就的基石。我让他们看到我的车，听到那个数字，不是为了跟他们比富，而是为了捍卫您的尊严。”

“尊严……”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对，尊严。”陈默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您有您坚守的尊严，我也有我要捍卫的尊严。我不能让任何人，因为您没有选择他们那样的生活方式，就对您指手画脚，肆意嘲讽。这跟钱多钱少无关，这是为人子的本分。”

听完儿子的话，我沉默了。我发现，他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得多，也深刻得多。他不是在用财富进行简单的报复，而是在用对方唯一能听懂的语言，进行了一场关于价值的对话。

我的心里，最后那一点点疑虑和不安，也彻底消散了。取而代D之的，是满满的欣慰和自豪。

车子快到家了，陈默忽然又说：“爸，其实，李阿姨在电话里还说了一件事。她说，当年您是咱们那一届最有希望考上研究生的，连导师都找您谈过话。但是因为那时候家里穷，我刚出生，您为了让我和妈过得好一点，主动放弃了机会，才去了文化馆工作。”

这件事，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李秀梅还记得。

“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我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爸，您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陈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动容，“您放弃了您自己的前途，成就了我的未来。所以，别说五万，就是五十万，也还不清您对我的恩情。”

车子在家楼下停稳。我们俩谁也没有立刻下车。

我看着窗外熟悉的路灯和树影，心里百感交集。今晚的经历，像一场梦。从被人讥讽到谷底，再到被儿子高高地托起。我体会到了人情的冷暖，也更深刻地理解了亲情的重量。

或许，我真的该感谢张伟利。如果不是他的羞辱，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听到儿子对我说的这番话，也永远不会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我这一生，究竟有多么“富有”。

“走吧，回家吧。”我对陈默说，“该等急了。”

“好。”

我们父子俩一前一后地走进楼道，感应灯亮起，照亮了我们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我心里那片从未有过的敞亮。

第8章 心里的那杆秤

回到家，刘芳果然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打盹。听到开门声，她立刻醒了。

“回来了？怎么样啊？”她迎上来，关切地问。

我看了陈默一眼，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便笑着说：“挺好的，见了不少老同学，聊得挺开心。”

刘芳狐疑地看着我：“真的？没喝酒吧？”

“没喝，以茶代酒。”我换下鞋，把外套挂好，“默啊，今晚就别走了，在家住吧。”

“不了，爸，我公司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我就是送您回来，看看您和妈。”陈默说着，从他带来的一个袋子里拿出几盒保健品和茶叶，“妈，这是给您和爸买的，记得按时吃。”

刘芳嘴上嗔怪着“又乱花钱”，脸上却笑开了花。

送陈默到门口，他临走前，又低声对我说了一句：“爸，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您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都化作一个字：“好。”

关上门，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早起去公园锻炼。晨光熹微，空气清新，老伙计们已经摆开了棋盘。

“老陈，来一盘？”

“来！”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楚河汉界，心里一片宁静。昨晚的一切，仿佛一场遥远的梦。张伟利的嘴脸，同学们的嘲笑，儿子的豪车……这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却再也激不起我心中的波澜。

一局棋下完，我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我戴上老花镜一看，是李秀梅发来的。

“建国，昨天的事，实在对不起。我代张伟利他们向你道歉。你儿子真棒，你有福气。”

我看着这条消息，笑了笑，回了八个字：“都过去了，不必介怀。”

放下手机，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很多事。

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价值观，来质疑自己的人生呢？

张伟利他们，追求的是物质的成功，是人前的风光，那是他们的活法，无可厚非。而我，追求的是内心的安宁，是家庭的和睦，是精神世界的丰盈。我们只是走了两条不同的路，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更失败。

我那两千六百块的养老金，确实买不来豪车名表，也换不来别人羡慕的目光。但它是我一辈子勤勤恳恳、安分守己的见证。它足以让我和老伴衣食无忧，过着我们想要的清净日子。

更重要的是，我用我的“清贫”，换来了一个懂得感恩、有担当、内心强大的儿子。这份财富，是张伟利他们用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称的，是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在张伟利的秤上，砝码是金钱、地位、名利。而在我的秤上，砝码是亲情、是知识、是内心的坦荡。

想通了这一点，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下午，我照例去阳台侍弄我的那几盆君子兰。阳光正好，叶片肥厚，绿得发亮。其中一盆，正中间悄悄地抽出了一支花葶，顶端已经有了含苞待放的迹象。

我知道，君子兰开花，需要恰到好处的阳光、水分和温度，更需要长久的、耐心的守护。

这不就像我的人生吗？平平淡淡，默默耕耘，不与人争一日之长短。但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它会开出最美的花。

手机又响了，是陈默打来的视频电话。

屏幕里，他正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和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爸，干嘛呢？”

我把镜头对准那盆即将开花的君子兰，笑着说：“看，咱家的君子兰，要开花了。等开了，拍给你看。”

“好啊。”陈默在屏幕那头，笑得像个孩子。

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我知道，昨天的同学会，或许是我人生中一个不起眼的插曲，但它却让我更深刻地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富足。

富足不是你拥有多少，而是你计较多少。当我不再用别人的尺子来衡量自己时，我发现，我拥有的，已是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