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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离完婚出民政局,男人突然晕倒在地,没想到女人居然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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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那本红得发烫的离婚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

民政局门口的阳光,白花花的,刺得人眼睛疼。

陈阳站在我旁边,我们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像隔着楚河汉界。

他忽然开了口,声音有点干涩:“林晚,以后……”

我没等他说完。

“没有以后。”我打断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十年婚姻,画上句号的这一刻,我只觉得解脱。

他脸上那点故作的伤感,在我看来,虚伪得可笑。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挽回颜面的话。

就在这时,他身子晃了晃。

我下意识地皱眉,以为他又在演什么苦情戏。

可下一秒,他“砰”地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就倒在我脚边。

周围响起一片小小的惊呼声。

我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活该。

第二个念头是,别死在我跟前,晦气。

我捏紧了那本离婚证,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转身就走,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可脚下像生了根,挪不动。

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妈凑过来:“哎哟,姑娘,这是你爱人吧?怎么了这是?”

我扯了扯嘴角,想说“不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解释起来太麻烦。

十年夫妻,就算是养条狗也有感情。我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习惯,不是感情。

我蹲下身,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

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不知怎么就落了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更汹涌的怒火。

陈阳,你连晕倒都这么会挑时候!

我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才点开拨号盘。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拨了120。

对着电话那头,我用最冷静的语气,报出了地址和情况,冷静得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患者是我……前夫。”

最后三个字,我说得特别慢,像是在提醒自己。

挂了电话,我看着躺在地上的陈阳,忽然觉得这场景荒诞得像一出闹剧。

半小时前,我们还是合法夫妻。

半小时后,他成了需要我叫救护车的前夫。

救护车来得很快,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医护人员下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担架。

一个护士抬头问我:“家属,跟车吗?”

家属?

我看着她,又看看担架上毫无知觉的陈阳,心里五味杂陈。

我算哪门子家属?

可他手机、钱包都在身上,他家里人的电话,我一个都想不起来删了没有。

“跟。”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上了救护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将外面的阳光和喧嚣隔绝。

车里只有仪器“滴滴”的单调声响,和浓重的消毒水味。

我看着陈阳,他躺在那里,眉毛皱着,即便在昏迷中,也像有什么化不开的愁绪。

我忽然想起我们刚结婚那会儿。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工作上遇到一点不顺心,回来就皱着眉,我得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十年,我从一个连葱姜蒜都分不清的小姑娘,被他和他一家人,硬生生逼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女战士。

可我的盔甲,在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就已经卸下了。

现在算什么?

返场表演吗?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气笑了,笑意却冷得像冰。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急诊室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我被护士催着去办手续。

我拿着陈阳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他的身份证和医保卡。

钱包里还夹着一张照片。

是我们几年前去海边拍的,照片上的我笑得像朵花,依偎在他身边,满眼都是他。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

我面无表情地把照片抽出来,随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拿着证件去窗口排队。

缴费,登记。

窗口里的护士头也不抬地问:“病人是你什么人?”

“前夫。”

这次我说得很快,很清晰。

护士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没说,继续埋头操作。

我拿着单据回到急诊室门口,靠着冰凉的墙壁站着。

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离婚是我提的。

这场仗,我打了整整一年。

从他第一次把他妈接来长住,从他妹妹一次又一次理直气壮地来“打秋风”,从我辛辛苦苦做的饭菜被他妈嫌弃“不清淡”,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

我跟他说,我们需要自己的空间。

他说我容不下他妈,是不孝。

我跟他说,你妹妹已经结婚了,不该再从我们这里“薅羊毛”。

他说我小气,没亲情味。

我跟他说,我为了这个家辞掉了注册会计师的工作,现在孩子大了,我想重新出去工作。

他说,女人家家的,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我养不起你吗?

是啊,他养得起我。

用每个月固定打到我卡上的家用,买断了我的事业,我的梦想,我的尊严。

我成了他口中那个“什么都不懂,就在家吃现成的”的黄脸婆。

直到上个月,我发现他偷偷给他妹妹转了二十万,去付她新买的包和车的首付。

那二十万,是我们准备用来换房子的钱。

是我们两个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我问他,他眼睛无辜地望着我:“那是我亲妹妹,她有困难,我能不帮吗?”

“我们呢?我们的家呢?”我气得说不出话。

“你这人怎么这么物质?钱比亲情还重要吗?”

我被他这种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

那一刻,我彻底“破防了”。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我提了离婚。

他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哄一哄,买个包,就能过去。

他妈更是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女人,就是不知足!我儿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就是眼瞎心盲!”

眼瞎心盲。

这四个字,倒是说对了。

我就是眼瞎心盲,才跟了他十年。

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神情严肃。

“谁是陈阳的家属?”

我站直了身体,走上前:“我是。”

“病人突发性脑出血,情况比较危急,需要立刻手术。你们家属尽快做决定,签一下字。”

脑出血。

这三个字像三颗钉子,狠狠钉进我的耳朵里。

我愣住了,愣得像个木雕。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低血糖,中暑,甚至是为了博同情装的。

唯独没想到,是这么凶险的病。

医生见我没反应,又催促了一句:“时间很关键,越快越好。”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他……他家里人,我得通知他们。”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拿着陈阳的手机,他的手机没有密码。

我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在“妈”那个联系人上面,迟迟按不下去。

这个号码,曾经是我最怕看见的来电显示。

现在,我却要主动拨过去。

真是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陈阳啊,你跟那个女人办完了没有?我跟你说,离了就对了,这种扫把星,早离早清净!晚上回来妈给你炖鸡汤补补!”

尖利刻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我千疮百孔的心上。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片寒潭。

“阿姨,是我,林晚。”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过了几秒,她拔高了声音:“你这个丧门星!你给我儿子打电话干什么!阴魂不散是不是!”

“陈阳晕倒了。”我平静地打断她的咒骂。

“在市一院,脑出血,需要立刻手术,医生让家属过来签字。”

我一口气说完,不带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脸上错愕惊慌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说,你儿子快不行了,让你来见他最后一面。”我忽然生出一股恶毒的快意,故意把话说得严重。

“你胡说!你这个乌鸦嘴!我儿子好好的,肯定是你把他气病的!你这个克夫的女人!”

她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咒骂。

我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然后,我找到了他妹妹陈静的号码,拨了过去。

陈静倒是接得很快,语气轻快:“哥,事儿办完了?那二十万谢啦,新车开着真爽!晚上请你吃饭啊!”

听着这欢快的声音,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是我们的血汗钱,换来了她的“真爽”。

“陈静,是我。”

“林晚?你……你怎么用我哥的手机?”她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

“你哥在医院,脑出血,等着钱救命。你那二十万,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我懒得铺垫,直接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陈静“啊”了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脑出血?你别想讹我!”

“市一院急诊,你自己来看吧。顺便把钱带来,手术费预交就要十万。”

说完,我同样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我把手机还给护士,对医生说:“医生,他家人马上就到。手术……先准备吧。”

医生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你是他……前妻?”他大概是听到了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

“那你还……”他欲言又止。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虽然我心里刚刚确实这么想过。

医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急诊室。

我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拿出来,翻开。

上面是我们两个人的合照,P得有点失真,两个人都笑得客气又疏离。

我盯着照片上的陈阳,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这个我爱了十年,也恨了很久的男人,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我应该是什么感觉?

高兴?痛快?

好像都不是。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大风刮过,什么都没剩下。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由远及近。

“我的儿啊!我的阳阳啊!”

我前婆婆张桂芬,人未到,声先至。

她被她女儿陈静搀扶着,一路哭天抢地地跑过来,脸上挂着泪,头发有点乱,那样子倒真像是伤心欲绝。

一看到我,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挣开陈静,朝我扑了过来。

“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是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我跟你拼了!”

她张牙舞爪地想来抓我的脸。

我早就料到她会来这套,身子一侧,她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陈静赶紧扶住她:“妈,你冷静点!”

张桂芬回过身,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我冷静不了!就是她!要不是她非要离婚,我儿子能气出病来吗?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还我儿子!”

我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第一,离婚是他同意的,我们是和平分手。第二,医生说,他是长期高血压和作息不规律导致的,跟我没关系。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医生。”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她的哭喊声里。

“第三,你现在有时间在这里跟我闹,不如赶紧去给陈阳签字动手术,晚一分钟,他就多一分危险。”

张桂芬被我噎得一愣。

陈静拉了拉她的胳膊:“妈,嫂……林晚说得对,先救哥要紧。”

她改口倒是快。

张桂芬这才如梦初醒,转向医生办公室的方向。

可刚走两步,她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我,眼里闪着精明又刻薄的光。

“手术费呢?医生说要交钱,钱呢?”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问我要钱?”

“不问你要问谁?你们还没离婚的时候,家里的钱不都是你管着吗?我儿子的钱都在你那儿!”她理直气壮地喊道。

我真是被气笑了。

我从包里拿出那本离婚证,在她面前晃了晃。

“张阿姨,看清楚,今天上午十一点,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财产分割协议上也写得清清楚楚,房子归我,因为还有贷款。车子归他。存款,我们俩名下加起来不到五万,一人一半。”

“至于你说的我管钱,没错,我是管过。可钱花到哪里去了,你心里没数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每个月的生活费,你时不时头疼脑热的医药费,还有……”

我的目光转向陈静。

“你宝贝女儿买包买车,从我这里拿走的二十万,这些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

陈静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下意识地躲到张桂芬身后,不敢看我。

张桂芬的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那是我儿子孝敬我的!那是他自愿给他妹妹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是吗?”我点点头,笑得更冷了,“既然跟我没关系,那他现在躺在里面,手术费,医药费,自然也跟我没关系。”

“你们是他的亲妈,亲妹妹,这钱,理应你们出。”

“我……”张桂芬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口袋里有几斤几两。

她把希望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

陈静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妈……我那钱,买了车,剩下的也……也没多少了啊。”

张桂芬的脸瞬间垮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开始出现一丝哀求,但嘴上还是硬的:“林晚,你不能这么绝情啊!那好歹是你十年老公!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开始打感情牌了。

可惜,我的心早就在这十年里,被他们一家人磨得比石头还硬。

“我绝情?”我反问她,“当初你让我辞掉工作,在家当全职主妇的时候,你想过我的前途吗?”

“当初你纵容陈静一次次从我这里拿钱,当我是提款机的时候,你想过我的委屈吗?”

“当初你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眼瞎心盲’,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你想过我们十年的情分吗?”

我每问一句,就向前走一步。

张桂芬被我逼得步步后退,脸色越来越难看。

“现在,你儿子倒下了,需要钱了,你就想起我了?张阿姨,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今天能在这里等你们,通知你们,给他垫付了急诊的费用,已经是我仁至义尽。”

“剩下的,是你们做家属的责任。”

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一分钟都不想再看到他们。

“你别走!”陈静忽然叫住了我。

她从张桂芬身后走出来,咬着牙,看着我:“林晚,你别忘了,那套房子!那房子我哥也付了首付的!凭什么全给你!”

她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图穷匕见。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笑了。

“就凭离婚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就凭那几十万的房贷,从今天开始,是我一个人背。也凭着……”

我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凭着我这十年搭进去的青春,搭进去的事业,还有我给他生的儿子!”

提到儿子,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儿子判给了我,这是我唯一的底线。

陈静被我的眼神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但还是不甘心地说:“那……那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救?”我环顾四周,指了指收费窗口,“去交钱,就是救。你们谁去?”

母女俩面面相觑,谁也挪不动脚。

一个护士从里面跑出来,焦急地说:“病人血压在下降,必须马上手术!家属到底在哪儿?再不签字,后果自负!”

张桂芬一听,腿都软了,哭喊着:“医生,救救我儿子啊!我们马上签字,马上签字!”

她拉着陈静,跌跌撞撞地跑向医生办公室。

签完字,缴费的问题又摆在了眼前。

母女俩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银行卡余额也查了,东拼西凑,才凑出不到两万块。

离十万的预交款,差得远。

张桂芬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又来找我。

这次她的态度软了很多,带着哭腔:“林晚,好歹……好歹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先帮着垫上行不行?我们……我们以后肯定还你。”

孩子。

又是孩子。

他们总是在需要我的时候,才想起我还是孩子的母亲。

我看着她那张布满皱纹和泪痕的脸,心里没有丝毫怜悯。

“还?你们拿什么还?”我问。

张桂芬语塞。

陈静在一旁小声说:“我……我可以把车卖了……”

我瞥了她一眼:“你的车,二十万买的,二手卖出去能有十五万就不错了。够他还完我的钱,再付后续的治疗费吗?”

陈静不说话了。

脑出血这种病,我知道,后续的康复治疗才是无底洞。

“林晚,我求求你了……”张桂芬说着,竟然要给我跪下。

我赶紧往旁边一躲。

我可受不起她这一跪,不然传出去,又成了我这个恶毒前妻逼迫可怜婆婆。

“行了,别演了。”我烦躁地摆摆手,“钱,我可以先垫。但我有条件。”

母女俩一听,眼睛都亮了。

“什么条件?你说!”

“第一,立下字据,这笔钱算我借给陈阳的,利息按银行同期贷款利率算。你们俩,做担保人。”

“第二,陈阳在医院期间,所有的事情,你们负责。我只负责出钱,不负责出力。”

“第三……”我看着她们,慢慢说出最后一个条件,“等他病好了,让他把我们那套房子,过户给我。彻底的,贷款也由我一人承担。”

离婚协议上虽然写了房子归我,但只要房贷没还清,房产证上就还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我要的是彻底的切割。

张桂芬一听要房子,立刻就想反悔:“房子不行!那是我儿子的婚前财产!”

我冷笑:“婚前财产?首付是他付的没错,但后面九年的房贷,是我们共同财产还的。更别说这十年,我作为全职太太,对家庭的付出,折算成价值,难道还抵不过那点首付?”

“我告诉你,张桂芬,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你们答应,我立马去交钱。不答应,你们就自己想办法。”

我把选择题,又扔回给了她们。

张桂芬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陈静在她耳边嘀咕着:“妈,先救哥要紧啊!房子……房子以后再说嘛!”

张桂芬瞪了她一眼,又看看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终于一咬牙。

“好!我答应你!”

“口说无凭。”我从包里拿出纸笔,这是我当会计时养成的习惯,随身携带。

我当场写了一份协议,把刚才的条件清清楚楚地列在上面。

一式三份。

我让她们俩在担保人那里签了字,按了手印。

看着她们不情不愿地按下红手印,我心里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跟这一家人打交道,就像是在泥潭里打滚,就算赢了,也沾得一身泥。

收好协议,我一句话没多说,转身去收费窗口,刷了卡。

看着POS机吐出长长的凭条,我感觉自己刷掉的不是十万块钱,而是我跟陈阳之间,最后那点可笑的牵绊。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

我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五个小时。

张桂芬和陈静也在,她们坐立不安,一会儿哭一会儿祷告。

我却异常平静。

我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把这十年的一幕幕都过了一遍。

从最初的甜蜜,到后来的争吵,再到最后的麻木。

原来,我们早就走到了尽头。

今天这场意外,不过是给这段已经死亡的婚姻,补上了一场迟到的葬礼。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

“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需要在ICU观察几天。”

张桂芬和陈静立刻围了上去,感恩戴德。

我站在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死就好。

死了,我的钱和房子,就都成了麻烦。

我真是越来越冷血了。

陈阳被推了出来,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还戴着氧气罩,各种管子从他身上连接到仪器上。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陌生。

张桂芬扑到病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毫无波澜。

我对旁边的护士说:“护士,麻烦问一下,ICU的费用大概是多少?”

护士看了我一眼,报了个数字。

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转身,我对还趴在床边哭的张桂芬说:“人没事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从现在开始,他是你们的责任。后续的费用账单,我会定期发给你们。记得按时还钱。”

说完,我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了医院。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车水马龙,喧嚣繁华。

我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汽车尾气和尘土的空气,竟然觉得无比自由。

我回了那个曾经的“家”。

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冷冷清清。

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这里曾经充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也充满了我们的争吵和冷战。

墙上还挂着我们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我,年轻,天真,笑得一脸幸福。

我走过去,把照片摘下来,反扣在墙角。

然后,我走进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我放了很多辣椒,辣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一边吃,一边哭。

不是为陈阳,是为我自己。

为我那死去的十年青春。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

其实也没多少。

大部分都是孩子的玩具和书。

我的衣服,很多年没买过新的了,来来回回就那几件。

我把属于陈阳的东西,一件件打包,堆在客厅中央,像一座小山。

然后,我联系了家政,把整个屋子彻底打扫了一遍。

我要把属于他的所有气息,都从这个房子里清除出去。

下午,我接到了陈静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带着一丝不情愿的客气。

“林晚,哥他……醒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他想见你。”

“我没时间。”我直接拒绝。

“你……你怎么能这样?他都这样了,你来看他一眼怎么了?”陈静的语气又开始激动起来。

“我昨天说得很清楚,我只负责出钱,不负责出力。看护是你们的责任。”

“可是医生说,病人情绪不稳定,需要家人安抚……”

“那你们就好好安抚。”我打断她,“告诉他,安心养病,别想太多。钱的事不用他操心,我会记账的。”

我挂了电话。

我不想去。

我怕看到他那副脆弱的样子,自己会心软。

我不能心软。

这场独立的战争,我才刚刚开始,不能有任何动摇。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我翻出了我以前的注册会计师证书,虽然已经落满了灰尘,但它依然有效。

我联系了以前的同学和同事。

很多人知道我离婚的消息,都表示了关心。

一个关系很好的学姐,自己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她听说了我的情况,直接向我抛出了橄榄枝。

“林晚,你专业能力那么强,回来当家庭主妇太可惜了。我这里正好缺人,你过来帮我吧。”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太需要一份工作了。

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找回我自己。

我把孩子从我妈那里接了回来。

儿子看到空荡荡的家,和客厅里堆着的箱子,不解地问我:“妈妈,爸爸的东西怎么都收起来了?爸爸去哪里了?”

我蹲下来,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认真地说:“宝宝,爸爸妈妈分开了。以后,你跟妈妈一起生活。”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再问。

他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或者说,在这个家里,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若有若无。

开始新工作的第一天,我特意穿上了我压箱底的一套职业装。

那是我结婚前买的,现在穿着,竟然还有点紧。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略显陌生的自己,陌生中又带着几分熟悉。

是的,这才是林晚。

不是陈阳的妻子,不是张桂芬的儿媳,而是林晚自己。

工作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虽然十年没有接触,但专业知识还在。

我很快就上手了。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我反而觉得很充实。

我没有时间去想陈阳,没有时间去感伤。

我只知道,我要努力赚钱,还清房贷,给我和儿子一个稳定的未来。

期间,陈静又打了几次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我能不能去医院。

她说陈阳不肯好好配合治疗,整天发脾气,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我只是冷冷地回复:“那是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直到一周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陈阳的主治医生打来的。

“林女士,你好,我是陈阳的主治医生。”

“医生你好,是他有什么情况吗?”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提了一下。

“是这样,病人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是心理状态很差,非常不配合康复治疗。我们觉得,这很不利于他后期的恢复。他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所以……我们想,你能不能抽空过来一趟,跟他谈一谈?”

医生的语气很诚恳。

我沉默了。

“林女士,我们知道你们已经离婚了,这可能有些为难。但从医生的角度,我们还是希望病人能有一个好的恢复环境。”

我叹了口气。

“好,我知道了。我下午过去一趟。”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片烦躁。

陈阳,陈阳,你到底想怎么样?

非要让我看到你最狼狈的样子,你才甘心吗?

下午,我跟学姐请了假,还是去了医院。

我先去缴费处,把ICU转到普通病房的账单结了,又预存了一笔钱。

然后,我才走向病房。

站在病房门口,我能听到里面传来张桂芬的抱怨声。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饭也不吃,药也不吃,你想作死啊!”

“滚!都给我滚出去!”

是陈阳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充满了暴躁。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张桂芬,陈静,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大概是陈静的老公。

病床上的陈阳也看到了我。

他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我。

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完全没有了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怨恨,还有一丝……脆弱的期盼?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张桂芬。

“你们都先出去一下,我跟他说几句。”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张桂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陈静拉住了。

陈静朝我使了个眼色,带着她妈和她老公走了出去。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我和陈阳。

还有他床头那台监护仪“滴滴”的响声。

我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尴尬又压抑。

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你来了。”他的声音比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还要沙哑。

“嗯。”我点点头。

“来看我笑话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没那么无聊。”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来,是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谈你怎么把我害成这样,然后又猫哭耗子假慈悲地来救我?”他的话里带着刺。

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他现在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用攻击来掩饰自己的脆弱。

“陈阳,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生病,是你的不幸,但不是我的责任。”

“我今天之所以坐在这里,不是因为我还爱你,或者同情你。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我的冷静,似乎让他更加烦躁。

“解决问题?你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能让我立刻好起来吗?你能让时间倒流吗?”他激动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别乱动。”我下意识地提醒了一句。

他看着我,眼里忽然涌上一层水光。

“林晚,你是不是……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恨吗?

当然恨过。

在他为了他妈他妹一次次委屈我的时候,我恨不得给他一脚。

在他把我们攒的钱,轻飘飘地给了他妹妹的时候,我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可现在,看着他这副样子,那股恨意,好像也淡了。

只剩下一种无力的疲惫。

“不恨了。”我摇摇头,“没意义。”

“陈阳,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你的手术费和前期的治疗费,我垫付了。一共是十五万三千六百块。这是账单明细。”

我从包里拿出一沓单据,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

“按照我们签的协议,这笔钱算借你的,利息我会算清楚。等你好了,连本带息,都要还给我。”

他看着那沓单据,又看看我,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你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不然呢?”我反问,“我们现在,除了是儿子的父母,还有债务关系,再没有别的了。”

“你……”他气得脸都涨红了,“林晚,你心是铁做的吗?”

“是啊。”我点点头,坦然承认,“我的心,早就被你们家磨成铁了。不硬一点,怎么活下去?”

我站起身,不想再跟他废话。

“医生说你不配合治疗。我劝你最好听话。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在折磨别人,是在折磨你自己。”

“你死了,对我没任何影响。但我垫的钱,会成为一笔坏账。我讨厌坏账。”

“另外,你妈和你妹,指望不上。你想早点康复,就得靠自己。你好得快一点,就能早点去工作,早点把钱还给我。”

我的话,句句诛心。

我知道这很残忍。

但对付陈阳这样的人,温情和眼泪是没用的。

他只会把你的善良,当成理所当然。

只有让他痛,让他认清现实,他才有可能清醒过来。

他死死地瞪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以为他会破口大骂。

但他没有。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林晚啊林晚,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我变了。”我纠正他,“以前的林晚,已经死了。死在了你妈让你把我的汤倒掉的那天,死在了你妹刷着你的卡买名牌包的那天,死在了你告诉我‘女人家就该在家待着’的那天。”

“现在的我,是重生的林晚。”

我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陈阳,为了儿子,好好活着吧。”

这是我对他,最后的忠告。

也是最后的温情。

从医院出来,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筋疲力尽。

但我知道,这是必须的。

长痛不如短痛。

我必须让他,也让我自己,彻底认清我们之间新的关系。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医院。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孩子身上。

学姐对我非常信任,把好几个大客户都交给了我。

我每天加班到很晚,回家还要陪儿子做功课,讲故事。

很累,但也很踏实。

我每个周末,都会把陈阳的最新费用账单,整理好,用邮件发给陈静。

邮件的末尾,我会附上一个不断累加的总金额,和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利息。

我不知道他们看到这些数字是什么心情。

我只知道,这是他们必须承担的。

大概一个月后,陈静忽然约我见面。

在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也没了以前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

“林晚,我哥他……可以出院了。但是医生说,他半边身子活动不便,需要长期做康复。”

我点点头:“这是预料之中的。”

“康复的费用……很高。而且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照顾。我妈年纪大了,我……我还要上班,还有自己的家……”她面露难色。

我喝了一口咖啡,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那套房子,我们同意……完全过户给你。”

我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我还以为要再拉扯很久。

“但是……”她话锋一转,“你借给我们哥的钱,能不能……就不用还了?就当是,就当是房子的补偿。”

我笑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陈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我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

“第一,那套房子,本来就有我的一半。离婚协议上写明归我,只是因为我承担了后续的贷款。我拿回我应得的,天经地义。”

“第二,我垫付的医药费,是借款,白纸黑字写着。你们俩是担保人。赖不掉。”

“你现在想用我本来就该得的东西,来抵消你们的债务?你这算盘打得,我在我们事务所都找不出第二个。”

我当会计的职业病犯了,说话都带着一股子逻辑的压迫感。

陈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我应该发善心,是吗?”我替她说出了口,“不好意思,我的善心很贵,而且额度已经在这十年里,被你们一家人透支光了。”

“房子,必须过户。钱,一分不能少。”

“如果你们做不到,那很简单,法庭上见。我不介意申请强制执行你们作为担保人的财产。”

我指的,自然是她那辆新买的车。

陈静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知道,我是说得出,也做得出的。

“林晚,你非要做的这么绝吗?”她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绝?”我又笑了,“当初你们一家人,心安理得地花着我的钱,把我当保姆使唤的时候,你们觉得绝吗?”

“陈静,做人要讲道理。是你们,先不仁的。”

她彻底说不出话了。

最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我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我只是在捍卫我自己的权利。

过户的事情,办得很顺利。

因为有协议在,陈阳也很配合。

或者说,他没有不配合的资格。

去房管局签字那天,我又见到了他。

他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由陈静的丈夫搀扶着。

整个人瘦得脱了相,眼神也变得灰暗,没有了光。

在签字的窗口,他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

我面无表情地签好我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他。

他接过笔,手抖得厉害,那个名字,签了很久。

拿到那本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房产证时,我的手在抖。

我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一个不会再有争吵,不会再有嫌弃,不会再有理所当然的索取的家。

办完手续,我在房管局门口,拦住了他们。

“钱,打算怎么还?”

陈静的丈夫是个老实人,他尴尬地笑了笑:“林晚,你看,陈阳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工作。我们……我们手头也确实紧。”

“我没指望你们一次性还清。”我说,“可以分期。我给他做了个还款计划。”

我从包里又拿出一份文件。

是的,我又准备了文件。

一份详细的,长达五年的还款计划书。

每个月该还多少本金,多少利息,我都算得清清楚楚。

陈静的丈夫看着那份堪比商业合同的还款计划书,整个人都傻了。

陈阳拿过去,看了几眼,忽然惨笑起来。

“林晚,你真是……人才。”

“过奖了。”我收回文件,“这份计划书,我会发到你们邮箱。第一个还款日是下个月一号。逾期,后果自负。”

说完,我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阳光正好,我把那本崭新的房产证举起来,对着太阳看。

阳光穿透纸张,温暖而明亮。

我的新生活,开始了。

我全身心投入工作,因为业绩出色,学姐提拔我做了项目主管。

我有了自己的团队,薪水也翻了几番。

我还清房贷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

儿子上了小学,成绩很好,也很懂事。

他从来不问我关于他爸爸的事情,好像那个人,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偶尔,我会收到银行的到账提醒。

是陈阳的还款。

每个月,不多不少,准时到账。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凑到这笔钱的。

或许是陈静帮他还的,或许是他自己,拖着那副病体,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我不想知道,也不关心。

我们之间,只剩下这冰冷的数字关系。

两年后的一天,我带着儿子在公园玩。

儿子在跟别的小朋友踢球,我在旁边的长椅上看书。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慢慢地走了过来。

是陈阳。

他看起来比两年前好了一些,虽然还是拄着拐杖,但走路稳了很多。

他穿得很普通,但很干净。

他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孩子……长高了。”他看着不远处奔跑的儿子,声音有些干涩。

“嗯。”我应了一声,眼睛没有离开书。

又是一阵沉默。

“我……找到工作了。”他又说,“在一个朋友的公司做线上客服,可以在家办公。”

“挺好的。”

“钱……我会按时还你的。”

“我知道。”

我们的对话,客气得像陌生人。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我冷淡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装得很精致的盒子。

他把盒子放在我们中间的空位上。

“这个……给孩子的。生日礼物。”

我这才想起来,下周是儿子的生日。

我看着那个盒子,没有动。

“不必了。”

“林晚,”他忽然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

“这两年,我一个人待着,想了很多。是我错了,错得离谱。我被我妈和我妹惯坏了,我把你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活该有今天。”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没有激动,也没有试图博取同情。

像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接受的事实。

我终于合上书,转头看向他。

这是离婚后,我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老了很多,眼角有了深深的皱纹,头发里也夹杂了银丝。

那场病,好像把他整个人的锐气都抽走了,只剩下疲惫和沧桑。

“你能想明白,很好。”我说。

“我不是求你原谅。”他摇摇头,“我知道我没资格。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孩子。他……还认得我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看着不远处,儿子跑得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笑得那么开心。

我心里叹了口气。

无论我们大人之间有多少恩怨,孩子是无辜的。

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你自己去问他吧。”我说。

陈阳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拄着拐杖,慢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儿子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有些蹒跚,又有些孤单。

我看到他走到儿子面前,蹲下身,说了些什么。

儿子歪着头,看着他,似乎在辨认。

然后,我看到儿子,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叫了一声。

“爸爸?”

声音很小,但我听见了。

陈阳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伸出手,似乎想抱抱儿子,但又缩了回来。

他只是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颗糖,递给了儿子。

儿子接过了糖,对他笑了一下。

我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酸酸的,涩涩的,但又好像,有一点点暖。

或许,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解药。

它磨平了恨,也沉淀了爱。

剩下的,是各自安好的平静。

陈阳没有待很久,他跟儿子说了几句话,就把那个礼物盒子塞到儿子手里,然后就走了。

他没有再回头看我。

儿子跑回到我身边,把盒子递给我:“妈妈,是爸爸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打开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玩具,而是一个手工做的木头小汽车,打磨得很光滑,车轮还能转动。

手工很粗糙,甚至有些笨拙。

但我能想象,他是用怎样一双不再灵活的手,一点一点,把它做出来的。

我摸着那辆小汽车,久久没有说话。

后来,陈阳偶尔会来看孩子。

他会提前给我发信息,问我方不方便。

他每次来,都只是在楼下的小公园里,陪孩子玩一会儿,说几句话,然后就离开。

他从不提过去,也从不提我们的事。

他和我,就像两条相交后又分开的直线,除了孩子这个唯一的交点,再无其他。

他还款的账户,每个月都准时有钱进来。

有一天,我发现他多还了一笔钱。

我发信息问他。

他很快回复:【是利息。我算了一下,你之前给我算的利息,是按单利算的。但借款,应该算复利。这是我补上的。】

我看着那条信息,愣了很久。

这个男人,终于开始学着,去认真计算自己的人生了。

又过了一年,我还清了所有的房贷。

那天,我拿着银行出的结清证明,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把地板照得亮堂堂的。

我靠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手机响了,是陈阳的最后一笔还款到账的通知。

十五万三千六百块的本金,加上这几年的利息,一分不差。

我跟他的债务关系,也彻底结束了。

我给他发了条信息:【款项已全部结清。】

过了很久,他才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我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

也删除了那封存着还款计划的邮件。

我看着窗外,天高云淡。

我想,我终于可以,真正地放下了。

放下那段失败的婚姻,放下那个曾经爱过也恨过的人。

我不是原谅了他。

我只是,原谅了那个曾经在泥潭里挣扎的自己。

我的人生,还有很长。

我的未来,充满了阳光。

我转身,看到儿子放学回来,他背着书包,冲我笑。

“妈妈,我回来啦!”

我笑着迎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家,宝贝。”

是的,欢迎回家。

这里,是我的家。

是我用血泪和坚强,为我们母子俩,亲手打造的,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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