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110指挥中心。”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声,像一根定海神针,插进了我波涛汹涌的恐惧里。
我的嘴唇在抖,牙齿在打颤,攥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阵阵发白。
“女士?能听到吗?请说话。”
我死死盯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板,看到里面那块冰冷、丑陋的水泥地。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灰尘和恐惧的味道呛得我一阵猛咳。
“我要报警。”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异常艰难。
“我的邻居,他杀了他的妻子……”
“他把她……埋在了自家客厅的水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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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故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那时候,402室还不是我眼中的凶宅,住在我对门的,也还不是一个嫌疑杀人犯。
那时候,琳姐还活着。
我叫陈静,是个自由撰稿人,说白了就是在家码字的,圈子小,朋友少,有点轻微的社恐。
而琳姐,她叫林晓琳,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热爱生活的人。
她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把整个家收拾得一尘不染,还把那个小小的阳台变成了一个微型植物园,一年四季都姹紫嫣红。
我刚搬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是她端着一碗刚出锅的排骨藕汤敲开了我的门。
“新来的妹妹吧?我叫林晓琳,你叫我琳姐就行,尝尝我做的汤,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有事就说话!”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让人心里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
从那以后,我的餐桌上就时常会出现她送来的惊喜,有时候是一碟小咸菜,有时候是几块刚烤好的小饼干。
她最让人羡慕的,除了那手好厨艺,就是她那头乌黑水亮的及腰长发,像是最上等的黑色绸缎,连阳光洒在上面都滑溜溜的。
她老公张诚,在我们这些邻居眼里,也是个无可挑剔的模范丈夫。
张诚在一家公司当个小主管,人前人后总是对琳姐体贴入微,说话永远是轻声细语的。
我见过他在傍晚降温的时候,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只为给在楼下跟邻居聊天的琳姐披上一件外套。
也见过他出差回来,大包小包地给琳姐带各种她喜欢的零食和化妆品。
那时候,他们俩简直就是我们这栋楼的爱情标杆,谁见了不夸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份“完美”里,藏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有一次,我晚上赶稿子,去厨房倒水喝,无意中听到他们家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声音不大,但我还是听清了张诚的话,他的语气不像平时那么温和,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跟李太太她们掺和在一起,一个个长舌妇,有什么好聊的?”
琳姐的声音很小,带着点委屈:“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家常,你干嘛这么紧张?”
“我紧张?我是为你好!你心思单纯,容易被人骗,以后少跟她们来往,听见没有?”
那次之后,我就很少再看到琳姐跟楼下那几个爱聊天的太太们凑在一起了。
她见到我的时候,依旧会笑,只是那笑容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agis的落寞。
我最后一次见到琳姐,是在一个周二的下午。
我出门拿快递,正好碰到她提着刚买的菜回来。
她那天穿了条碎花长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和我笑着打招呼。
“小静,又买东西啦?我跟你说,楼下超市今天的番茄可新鲜了,我买了几个,晚上给你送一盘番茄炒蛋过去!”
“好啊,谢谢琳姐。”
“对了,我还看中了一个新的长条花盆,准备这个周末去花鸟市场买回来,把阳台那几盆薄荷都移栽进去,到时候长得肯定更旺!”
她兴致勃勃地跟我描绘着她的周末计划,眼睛里闪着光。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盘我没等到的番茄炒蛋,和那个她没来得及买回家的花盆,竟成了我对她最后的记忆。
02
琳姐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开始的一两天,我并没在意,毕竟成年人各有各的忙碌。
直到一个星期过去,我发现她家阳台那些精心侍弄的花草,叶子都开始发黄打蔫了,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又给她发了两条微信,都石沉大海,打她的电话,听到的也是冰冷的关机提示。
那天晚上,我出门倒垃圾,正好在楼道里碰到了下班回家的张诚。
他看起来有些憔셔,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身上的衬衫也皱巴巴的。
“张哥,下班了啊。”我主动打了声招呼。
他似乎吓了一跳,看到是我才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小静啊。”
“那个……张哥,好久没见琳姐了,她还好吧?我打她电话也打不通。”
我指了指他家阳台:“你看,那些花都快干死了,琳姐那么宝贝它们。”
提到琳姐,张诚的眼神明显躲闪了一下,他搓了搓手,语气有些含糊。
“哦,她啊,前几天跟我吵了一架,赌气回娘家了,说要在那边住一阵子,散散心。”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
“那怎么电话也关机了?我还想问问她上次教我做的那个酱肉方子呢。”我追问道。
张诚的脸色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只是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手机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女人嘛,就爱耍点小性子,过两天就好了。”
他说着,就匆匆掏出钥匙开门:“行了,我累一天了,先回去了啊。”
“砰”的一声,门在我面前关上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接下来的日子,张诚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开始频繁地往楼下扔东西,有时候是打包好的旧衣服,有时候是一些杂物。
有一次我看得真切,他扔掉的一个纸箱里,露出来的是琳姐非常喜欢的一套陶瓷娃娃摆件,我记得琳姐说过,那是他们结婚时朋友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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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在妻子“回娘家”的时候,把妻子的心爱之物当垃圾扔掉,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而且,他开始变得昼伏夜出。
白天他家的窗帘总是拉得严严实实,到了深夜,我偶尔起夜,却能听到他家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
整个402室,就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着,曾经的欢声笑语和饭菜香气,全都被死寂和诡异所取代。
03
我的怀疑,就像一颗在阴暗角落里悄悄发芽的种子,一天天长大,直到社区里的王阿姨一番话,让这颗种子彻底破土而出。
王阿姨是我们这栋楼的“情报中心”,退休在家,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牵着她那条小泰迪,在小区里溜达,顺便收集各家各户的最新动态。
那天下午,我下楼取快递,正好碰到王阿姨。
她一把拉住我,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小陈啊,我问你,你对门402那家的媳妇,是不是好久没见人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点了点头:“张哥说她回娘家了。”
“回娘家?”王阿姨的眉毛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跟你说,这事儿邪门!我上周买菜的时候,在菜市场碰到琳琳她妈了,她妈还乐呵呵地问我,说琳琳最近工作忙不忙,怎么都不给她打电话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如果琳姐在她妈妈眼里是“工作忙”,在张诚嘴里是“回娘家”,那她到底在哪儿?
王阿姨见我脸色不对,继续添油加醋:“而且啊,你猜我前两天晚上起夜看到了什么?我看到张诚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从外面拖了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回来!那麻袋看着可沉了,他一个大男人,拖得都费劲!”
“还有更奇怪的,”王阿姨凑到我耳边,“他前两天还问我,说咱们这附近,哪里有卖那种不用预拌的散装水泥和沙子。你说,一个好好的家,他买水泥干什么?要搞装修吗?”
王阿姨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彻底失眠了。
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张诚那张憔悴又阴郁的脸,还有王阿姨描述的那个沉甸甸的大麻袋。
真正的恐惧,是在两天后的深夜降临的。
大概是凌晨两点多,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那声音就来自隔壁,不是说话声,也不是电视声,而是一种……摩擦声。
像是有一把铁锹,正在粗糙的地面上用力地刮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种沉闷的,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声,“咚……咚……咚……”,仿佛在砸碎什么坚硬的东西。
我吓得蜷缩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我以为声音要停止的时候,另一种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水和粉末混合在一起,被用力搅拌的声音,“哗啦……哗啦……”,湿漉漉的,粘稠又厚重。
是水泥!
我瞬间想起了王阿姨的话,张诚真的买了水泥!
他到底在干什么?谁会在凌晨两点,在自己家里搅拌水泥?
那声音持续了整整三个晚上,每一下,都像是在搅拌我的神经,让我濒临崩溃。
我不敢报警,因为我没有任何证据,我甚至不敢再跟张诚打照面。
我每天拉紧窗帘,把自己锁在家里,只有在确认楼道里没人时,才敢飞快地冲出去倒垃圾。
我能感觉到,我平静的生活,正在被隔壁那扇紧闭的门后面,不断发酵的黑暗所吞噬。
04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一个让我不得不和张诚正面接触的机会,意外地来了。
我家厨房的下水管道出了问题,水漫金山,我只好给物业打电话报修。
半小时后,一个穿着工作服的老师傅来了,检查了一番后,皱着眉头说:“姑娘,你家这主管道有点堵,光通你这儿不行,得从你对门家里的检修口进去,才能彻底弄好。”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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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能不能……能不能不从对门弄啊?太麻烦人家了。”
师傅把工具往地上一放,两手一摊:“那没办法了,这楼的管道就是这么设计的。你不让我去,那你家这水就一直泡着吧。”
看着一地的污水,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师傅一起,去敲响了402的门。
开门的是张诚,他看到我和师傅,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警惕和不悦。
“什么事?”他的语气很冲。
师傅赶紧上前解释了情况,张诚的脸色更难看了,但他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黑着脸,不情不愿地让我们进了门。
一进屋,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消毒水、潮湿霉味和油漆的味道,非常呛人。
屋子里的陈设和我记忆中琳姐在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墙上那些温馨的装饰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白墙;沙发上色彩鲜艳的抱枕也不见了,只剩下灰色的沙发套。
整个家,就像是被“清空”了一样,所有属于琳姐的、鲜活明亮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和压抑。
师傅径直走向厨房旁边的检修口,开始忙活起来。
张诚就站在客厅中央,像个监工一样,死死地盯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客厅角落里的一处异样所吸引。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位置,原本是放着一个琳姐最喜欢的原木大书架的,上面摆满了书和各种可爱的小盆栽。
而现在,书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大约两平米见方的,新铺的水泥地。
那块地的颜色比周围的瓷砖要深得多,表面也凹凸不平,处理得非常粗糙,就像是一个拙劣的水泥匠胡乱抹上去的。
它就那么丑陋地、突兀地嵌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
那一瞬间,过去一个月里所有的疑点、恐惧和猜测,全都串联了起来。
王阿姨说他买水泥,深夜里传来的搅拌声,还有这块凭空出现的水泥地……
一个可怕到让我浑身发抖的念头,疯狂地撞击着我的大脑。
我的脸色一定变得非常难看,因为我感觉到张诚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了我身上。
我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他阴鸷的眼神。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那块水泥地,然后又死死地盯住我。
“看什么呢?”他冷冷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家里有点返潮,随便弄弄,防潮的。”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他的眼神却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我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师傅,好了没有?快一点!”我几乎是在哀求维修师傅。
好不容易,师傅终于弄好了管道,我逃也似地冲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房子。
回到自己家,我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我终于明白,那股刺鼻的味道是什么了。
那是消毒水,混合着水泥,企图掩盖另一种味道。
一种……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05
从那天起,我活在巨大的恐惧里,却又无能为力。
报警吗?我凭什么报警?
就凭我的猜测和一块奇怪的水泥地吗?警察会信吗?
万一只是我多心,张诚真的只是在防潮呢?那我不仅会沦为笑柄,更会彻底得罪这个看起来越来越危险的邻居。
我就这样在矛盾和煎熬中,又过了一个多月。
时间一晃,距离琳姐“失踪”,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张诚的生活似乎彻底恢复了“正常”,他甚至在那个曾经开满鲜花的阳台上,新养了两盆绿萝。
他每天正常上下班,碰到邻居,甚至会主动点头笑一笑,仿佛之前那个憔悴阴郁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想多了,是不是琳姐真的只是回娘家,并且决定不再回来了。
直到那个雨后的下午,所有的伪装,都被一缕该死的阳光彻底撕碎。
那天雨下得很大,傍晚时分才停。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色的余晖斜斜地洒进楼道里。
我出门倒垃圾,经过402门口时,发现他家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大概是出门时风太大,没关严。
我本该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可鬼使神差地,我停下了脚步。
一道夕阳的光束,正好穿过门缝,像一束舞台的追光灯,精准地打在了客厅角落里那块刺眼的水泥地上。
经过几个月的风干,那块水泥地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就在那粗糙的灰白表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细碎的光。
我心脏一紧,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屏住呼吸,将眼睛凑向门缝。
距离近了,我看得更清楚了。
那不是反光。
那是几根黑色的、细长的丝线,顽强地从坚硬的水泥里戳了出来。
它们被凝固在了水泥里,只有一小截露在外面,就像是从地狱深处挣扎着伸出的触手。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我点开相机,将镜头焦距拉到最大,对准了那几根黑色的细丝。
在手机屏幕上,那个画面被放大了几十倍,清晰得让我永生难忘。
那是头发。
是几根乌黑的、属于女人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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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仿佛又看到了琳姐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一边哼着歌,一边用梳子温柔地梳理她那头绸缎般的长发。
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那不是什么防潮工程,那是一个坟墓。
一个用水泥封住的,埋葬着我那位爱笑、爱生活、爱美的邻居的坟墓!
恐惧、愤怒、恶心、悲伤……所有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连滚带爬地冲回自己家,“砰”地一声甩上门,反锁,再反锁。
我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不能再等了,不能再害怕了,琳姐在等我,她在用她最后剩下的一点头发,向我发出求救信号!
我擦干眼泪,用颤抖到几乎无法打字的手指,在手机上按下了那三个无比沉重的数字:110。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喂,你好,110指挥中心。”
我对着话筒,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更坚定。
“我要报警,我的邻居,可能把他的妻子,埋在了水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