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辛卯贝宁)
咱庄稼人常说,脚下的泥土最实在,心里的念想最较真。河南中牟新区雁鸣湖镇辛砦村的张百旺,就是个抱着念想、攥着泥巴,一步步走出庄稼地的雕塑家。他的作品不飘在云端,沾着黄河边的盐硷味,带着庄稼人的实诚劲,看过的人都说:“这雕像,活了!”
盐硷地里的“涂鸦娃”
1968年的夏天,张百旺生在辛砦村的土坯房里。那会儿村里的地,还没经黄河水淤灌,大片都是白花花的盐硷地。种水稻得看天脸色,种庄稼收不上多少,爹娘除了侍弄田地,就靠扫盐硷土、熬成硷块去卖,换几个零钱补贴家用。
百旺打小就跟着大人下地,手里攥着扫硷的木锨,眼里却总盯着田埂上的土块。别的娃在麦场里疯跑,他却蹲在路边,用手指头抠着湿泥巴,捏个小狗、塑个小兔,捏得有模有样。盐硷地的土不黏手,他就拌点井水,反复揉搓,直到泥巴听话地变成他想要的样子。那些粗糙的小泥偶,是他童年最珍贵的“玩具”,也是他艺术梦最早的萌芽。
8岁那年,父亲把他送进了村小。课堂上的笔墨纸砚,让这个爱捏泥巴的娃找到了新乐趣。他照着课本上的插图描描画画,画庄稼、画家畜、画村里的老槐树,线条越来越顺,形象越来越真。初中毕业,百旺心里揣着对画画的执念,硬是说服了爹娘,去中牟县文化馆拜了孙伯礼老师学美术。
孙老师可是咱当地响当当的书画名家,作品上过邮票、被博物馆收藏,拿过的奖状能堆一桌子。跟着孙老师学的三年,百旺像饿极了的庄稼吸雨水,白天练素描、练色彩,晚上就琢磨老师的画作,一点不敢偷懒。老师常说:“画画要走心,眼里有啥,笔下才能有啥。”这话,百旺记了一辈子。后来他又去郑州黄河美术学院学了四年专业,画画的底子打得扎扎实实,就像地里的庄稼,根扎得深,长得才壮。
寺院里的“意外转身”
毕业后,百旺回村当了老师,握着粉笔在黑板上教书育人,日子过得安稳踏实。可他心里那股子对“塑形”的瘾,从没断过,闲下来还是爱摆弄泥巴,画速写。
2000年,村里要盖洪果寺院,最犯难的是找不到会雕塑佛像的师傅。眼看着工程要卡壳,百旺心里犯了嘀咕:“我学过美术,懂点造型,要不试试?”他自告奋勇报了名,村里人都替他捏把汗:“百旺,画画和雕塑可不是一回事,佛像哪是随便能捏的?”
百旺没多说,揣着自己画的草图就进了工地。没有专业工具,他就找木匠借凿子、找瓦匠借抹子;不懂佛像的比例细节,他就翻找相关的画册,一遍遍比对、修改。三伏天的工棚里,闷热得像蒸笼,他光着膀子,满身泥水,一凿子一抹子地琢磨。佛像的笑容要慈祥,眉眼要传神,衣褶要自然,每一个细节他都反复打磨,不满意就推倒重来。
半个多月后,弥勒佛像终于完工。当遮布被揭开的那一刻,村里人都看呆了:佛像盘腿而坐,大肚便便,嘴角咧着憨厚的笑,眼神温和,仿佛真能给人带来福气。“像!太像了!”“比城里景点的佛像还精神!”赞叹声此起彼伏,有人拍着百旺的肩膀说:“百旺,你这手艺绝了,干脆专门搞雕塑,保准能挣大钱!”
本来只是想给村里办件好事,没想到这尊佛像让百旺“出了名”。周边寺院、道观要塑神像,甚至有人想给家里塑祖先像,都找上门来。一开始,百旺只是利用星期天、寒暑假去干活,可找他的人越来越多,推都推不掉。看着人家期盼的眼神,再想想自己心里那股对雕塑的热爱,百旺下了决心:辞掉教师工作,把雕塑当成正经事业干!
他后来常说:“当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真的当雕塑家。梦里还梦见自己的作品办展览,好多人来看,现在想想,这梦还真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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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旺正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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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旺正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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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旺的作品:地藏王雕塑照片)
泥巴里的“较真劲”
走上专业雕塑路,百旺才知道其中的不易。雕塑看着是“玩泥巴”,其实里面的门道多着呢:得有美术功底,懂造型、懂色彩;得有泥水匠的本事,懂材料、懂结构;还得有油漆工的手艺,懂上色、懂保养,缺一样都不行。好在这些技能,他早年学画、干活时都慢慢积累了下来。
百旺做雕塑,出了名的较真。不管是几尺高的大佛,还是巴掌大的小摆件,他都一样上心。每接一个活儿,他先跟客户聊透需求,了解雕塑的用途、想要传递的意思,然后画草图、做小样,客户满意了才正式开工。雕刻过程中,哪怕是一个衣角的褶皱、一块脚下的碎石,他都反复琢磨,力求完美。有人劝他:“差不多就行了,没人会细看这些小细节。”百旺却摇头:“庄稼人种地,苗没长好就减产;雕塑家做活,细节不到位,作品就没灵气。”
他还有个“怪癖”:作品必须一次成功,从没失败过。这背后,是无数次的提前演练和精准计算。每一块材料的硬度、每一刀的力度、每一层泥巴的厚度,他都了然于胸。有一次,客户要塑一尊观音像,要求神像的衣褶飘逸如流水。为了达到这个效果,百旺在小样上反复试验,甚至跑到河边观察水流的形态,把自然的灵动融入到雕塑中。成品出来后,观音像的衣褶层层叠叠,仿佛真的被风吹起,客户看了赞不绝口:“张师傅,你这是把灵气刻进石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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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旺的作品:观世音雕塑照片)
做了几年泥塑,百旺又发现了问题:泥塑虽然手感好,但不够结实,不小心碰一下就掉块皮,时间长了还容易开裂、褪色。“作品得经得住时间考验,不能让人家花了钱,没多久就坏了。”他开始琢磨着改进材料。
他试着在泥巴里加沙子、加水泥,一次次调配比例,一次次做抗压、抗裂试验。有好几次,调好的材料要么太硬没法塑形,要么太软容易变形,忙活好几天都白费功夫。徒弟们劝他:“师傅,泥塑挺好的,大家都能接受,没必要这么折腾。”百旺却不放弃:“庄稼人种地还讲究改良品种呢,做手艺也得创新才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无数次试验,他终于摸索出了水泥雕塑的窍门。用这种材料做出来的雕塑,结实耐用,不怕风吹日晒,上色后亮度也好,还能做出各种细腻的纹理。现在,他的作品大多是水泥材质,既有泥塑的温润,又有石材的坚固,越来越受大家欢迎。
传艺先传“人品课”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不少年轻人慕名而来,想拜百旺为师学雕塑。百旺收徒弟,有自己的规矩:不看家境、不看学历,先看人品。
他常对来拜师的年轻人说:“学手艺先学做人。做人要诚实、能吃苦,心里得有正能量,愿意为老百姓做事,这才配学雕塑。”每次收徒,他都要先让年轻人跟着干一段时间杂活,看他们是不是真能沉下心、耐住性子。有个徒弟刚开始觉得干杂活没意思,敷衍了事,百旺看在眼里,没批评他,只是说:“雕塑就像盖房子,地基没打牢,房子早晚会塌。干杂活就是打基础,连杂活都干不好,怎么能做好雕塑?”
跟着百旺学手艺,徒弟们不仅学技术,更学做人。他从不藏私,把自己摸索的技巧、积累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徒弟:怎么选材料、怎么搭骨架、怎么塑形、怎么上色,一步步带着练。他还要求徒弟们多观察生活:“庄稼的长势、人的表情、自然的风景,都是最好的老师。雕塑不是凭空想象,得源于生活,才能打动人。”
在他的言传身教下,不少徒弟都学出了名堂。有的在浙江开了自己的雕塑工作室,有的在新郑、中牟当地接活儿,作品也受到了客户的认可。有徒弟想留在他身边帮忙,百旺却劝他们:“出去闯闯,多见识见识,才能有自己的风格。手艺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学会创新,不能总跟着师傅的老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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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旺的作品:托塔李天王雕塑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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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旺的作品:玉皇雕塑照片)
如今,张百旺已经年过五十,双手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与泥土、工具打交道留下的印记。他的作品遍布周边市县,从寺院的神像到校园的名人雕像,从村口的景观雕塑到百姓家里的摆件,每一件都带着他的温度和匠心。
有人问他:“现在名气这么大,是不是该歇歇了?”百旺笑着说:“庄稼人一辈子离不开土地,我一辈子离不开泥巴。只要还能拿得动工具,我就想多做几件好作品,多教几个好徒弟。雕塑这门手艺,得有人传下去,还得有人创新,才能越走越远。”
夕阳下,百旺又站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手里捧着一块刚和好的泥巴,眼神专注而明亮。泥土在他手中翻转、塑形,渐渐有了轮廓。这双手,种过地、教过书、画过画,如今执着于雕塑,每一件作品都凝结着他对生活的热爱、对手艺的敬畏。
张百旺,这个从盐硷地里走出来的雕塑家,用一辈子的坚守告诉我们:只要心里有梦,脚下有泥,平凡的人生也能绽放出不平凡的光彩。而那些出自他之手的雕塑,就像地里长出的庄稼,带着泥土的芬芳,扎根在生活里,温暖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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