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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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大婚尚有七日,陆铭尘拦下我的马车。
“云舒,”他眉眼疏冷,“我爱上了一个女子,不能娶你。”
我捏紧手中为他求的平安符,轻笑:“是谁?”
他答:“苏晚,一个孤女。”
那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
全京城都知我爱他十年,如今成了笑话。
三日后,宫中盛宴,他携新欢出席。
那女子笑靥如花,腕上戴着他家传的翡翠镯子。
我静静看着,忽然有人低呼:“苏晚的眉眼……竟与云舒小姐有七分相似!”
满座皆惊,他手中的酒杯,砰然碎裂。
第一章 惊变
七月初三,黄道吉日,宜祈福、出行。
镇国公府的马车辘辘行驶在朱雀大街上,车厢壁上的家族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车内,沈云舒正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枚硬物——那是她今日特意去城外观音庙,一步一叩首,为未婚夫陆铭尘求来的平安符。
距他们的大婚,只剩七日了。
十年。从总角孩童到如今及笄年华,她追在他身后,整整十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镇国公府的嫡女沈云舒,一颗心早已系在了武安侯世子陆铭尘的身上。如今,这场跨越了整个少女时代的漫长等待,终于就要修成正果。
马车外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以及车夫略带诧异的“吁”声,马车缓缓停下。
沈云舒睁开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侍女青黛已掀开车帘一角,低声禀报:“小姐,是陆世子。”
心尖微微一跳,泛起一丝甜意。他定是知道她今日去上香,特意赶来接她的。沈云舒唇角弯起,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示意青黛扶她下车。
然而,车帘掀开,映入眼帘的,并非陆铭尘往日那般或温和或无奈的笑意。他就那样端坐于骏马之上,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可那双曾令她沉溺其中的星眸,此刻却盛满了疏离与……一种她看不懂的沉郁。
阳光有些刺眼,沈云舒微微眯起了眼。
“云舒。”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块冰,猝不及防地砸在她的心口,“我有话同你说。”
街角僻静,偶有行人驻足,好奇地张望这对京城公认的金童玉女。
沈云舒站定,仰头看着他,袖中的平安符被她攥得紧紧的,棱角硌着掌心。她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铭尘哥哥,何事不能等我回府再说?”
陆铭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很快移开,落在虚空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疑:“我爱上了一个女子,不能娶你。”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沈云舒呼吸一滞,耳边嗡嗡作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着他紧抿的薄唇,那曾对她吐出过温和教诲、也曾被她气得无可奈何的唇,此刻却说着这世上最残忍的话。
为她打架,为她受罚,为她摘下最高的海棠花,在陛下面前执意求娶……过往种种,呼啸着掠过脑海,最后定格在他此刻冰冷而坚定的眉眼上。
十年情深,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是谁?”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那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她的心脏。
“她叫苏晚,”他说,“一个孤女。”
苏晚。
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孤女。
沈云舒忽然想笑。她这十年,竟输给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叫做苏晚的孤女。
她看着他,极力地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玩笑,一丝愧疚,哪怕一丝挣扎也好。可是,没有。只有为维护另一个女子而产生的决绝,以及面对她时的冷漠与不耐。
“所以?”她轻轻问,尾音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婚约,必须解除。”陆铭尘迎上她的目光,字字清晰,“此事是我陆铭尘一人之过,与我父亲无关,与武安侯府更无干系。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我会亲自向陛下请罪,向镇国公府交代。至于你……”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更显残忍:“云舒,你值得更好的人。”
沈云舒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她笑得肩膀微微颤动,眼角却干涩得没有一滴泪。
更好的人?
她十七年的生命里,从懵懂到情窦初开,再到非君不嫁,何曾有过别人的影子?
她止住笑,抬起眼,眸光清亮,却带着一种陆铭尘从未见过的疏冷。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此刻他的模样,彻底刻进骨血里,然后碾碎。
转身,扶住青黛瞬间冰凉的手,登上马车。
“回府。”
车帘落下,隔绝了他,也隔绝了外面所有探究的目光。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车轮重新转动发出的单调声响。
袖中的平安符,在她摊开掌心时,已然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痕迹,那红色的丝线,刺目得如同鲜血。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它撕扯开来。符纸碎裂,里面的朱砂簌簌落下,染红了她的指尖,也染红了裙裾。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冷,一种从心脏最深处弥漫开来的、无法驱散的寒意。
第二章 碎符
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时,沈云舒已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
青黛红着眼眶,想要搀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我没事。”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进府门,穿过熟悉的亭台楼阁。下人们纷纷行礼,眼中带着些许疑惑,大小姐今日的气色似乎不太好。
回到自己的“舒云阁”,沈云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青黛一人在内室伺候。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青黛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姐!”
沈云舒靠在她身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沉寂。“打水来,我要沐浴。”
温热的水氤氲着蒸汽,沈云舒将自己整个浸入水中,仿佛想要洗去方才街角那一幕带来的所有羞辱与冰冷。水汽朦胧中,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朱砂的颜色,以及撕碎平安符时,那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那是她十年痴心,碎裂的声音。
“小姐……”青黛跪坐在浴桶边,声音哽咽,“陆世子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还有七日就……”
“闭嘴。”沈云舒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厉色,“从今往后,不许再提他。”
青黛吓得噤声,眼泪却掉得更凶。
沈云舒不再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身体,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肤泛红。起身,更衣,她选了一套素净的月白常服,身上再无半点鲜亮颜色。
她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那张依旧明媚,却失了血色的脸。京城之人皆赞沈家云舒,容色倾城,气质高华。可这容颜,终究没能留住那个人的心。
“把那些……与他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她轻声吩咐,“收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是。”青黛低低应了,开始默默收拾。定亲时他送来的玉佩,他猎来的狐裘,他写的字帖,他送的及笄礼……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她视若珍宝的回忆,如今却成了最大的讽刺。
沈云舒没有再看,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曾几何时,那个少年就是为了给她摘这树顶最高处、开得最艳的那朵海棠,不顾危险攀上枝头,结果摔下来,扭伤了脚,还被她父亲好一顿训斥。
他当时龇牙咧嘴地冲她笑,说:“云舒,你看,我给你摘到了。”
往事如刀,刀刀剜心。
她猛地关上窗户,发出一声轻响。
镇国公府和武安侯府世子即将解除婚约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举世哗然。
谁不知道沈家小姐对陆世子情深义重?谁不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距大婚只剩七日,竟突然解除婚约?原因还是陆世子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
一时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有同情沈云舒的,有鄙夷陆铭尘负心薄幸的,更有无数人对着那个名叫“苏晚”的女子,投去了无比好奇的目光。
武安侯府对此保持了沉默,据说武安侯气得动了家法,但陆铭尘铁了心,甚至扬言若不能娶苏晚,便终生不娶。
镇国公府内,气压低得吓人。镇国公沈巍脸色铁青,在书房摔了一套最心爱的茶具。国公夫人抱着女儿垂泪,既心疼又愤怒。
“舒儿,你放心,爹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他陆铭尘欺人太甚!”
沈云舒却异常平静,她甚至反过来安慰父母:“爹,娘,不必动怒。强求的姻缘,终究不得善果。他既已变心,女儿亦不愿纠缠。解除婚约,于他,于我,都是解脱。”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已经放下。
只有贴身伺候的青黛知道,小姐夜里常常惊醒,然后便是长久的枯坐,直到天明。
第三章 宫宴
解除婚约的风波尚未平息,三日后的宫中盛宴如期而至。
按照惯例,这等场合,沈云舒作为镇国公嫡女,必然在受邀之列。而陆铭尘,虽闹出退婚丑闻,但其武安侯世子的身份并未改变,同样在列。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场宫宴,注定不会平静。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盯着沈云舒和陆铭尘,期待着这场大戏的上演。
“小姐,要不……咱们称病不去吧?”青黛一边为沈云舒挑选首饰,一边忧心忡忡地建议。她实在怕小姐在宫宴上面对那对男女,会承受不住。
沈云舒对镜描眉,闻言动作未停,语气平淡:“为何不去?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镇国公府的颜面,不能丢。”
她选了一支简洁大方的白玉簪,斜插入鬓,配上身上那套湖蓝色的宫装,清冷高贵,气质卓然。脸上薄施脂粉,掩盖了连日的憔悴,唇上点了朱红,让她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二致,甚至因这份冷静,更添了几分不容侵犯的凛然。
马车驶入宫门,赴宴的百官及其家眷络绎不绝。当沈云舒扶着侍女的手走下马车时,原本喧闹的宫门口,有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同情或好奇,都聚焦在她身上。
沈云舒恍若未觉,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体微笑,与相熟的几位夫人小姐点头致意,仪态万方,从容不迫地随着引路内侍,步入举行宴会的长春殿。
她的镇定,反而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有些讪讪。
然而,这份镇定,在她踏入殿门,目光不经意扫过某个方向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就在不远处,陆铭尘已经到了。他身边,紧挨着一个身穿浅粉色衣裙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纤细,弱质芊芊,正微微侧头与陆铭尘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羞涩而依赖的笑容。而陆铭尘,正低头看着她,侧脸的线条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沈云舒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开来。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安然落座。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弯折的青竹。
第四章 亮相
陆铭尘和他身边女子的出现,无疑吸引了殿内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那就是苏晚?”
“看着倒是挺乖巧的模样,没想到竟有如此手段,能让陆世子为了她,连沈家小姐都舍得抛弃。”
“嘘,小声点……”
苏晚似乎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陆铭尘身边靠了靠。陆铭尘察觉到了,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安抚了一句。那维护的姿态,显而易见。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意味各不相同。有人鄙夷,有人羡慕,更多的,是將目光投向了独自端坐的沈云舒。
沈云舒垂眸,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琉璃盏中琥珀色的琼浆,映出她平静无波的眼眸。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帝后驾到,宴会正式开始。
丝竹管弦之声响起,舞姬翩跹入场。觥筹交错间,气氛似乎重新变得热络起来。但暗流,始终在涌动。
终于,在一次敬酒的间隙,一位与武安侯府素来不太对付的宗室王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笑着开口:“铭尘侄儿,不为大家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姑娘吗?听闻……是为了她,你才非要求娶,甚至不惜辜负了沈家十年的情谊?”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音乐都识趣地低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陆铭尘和苏晚身上。
陆铭尘眉头微蹙,显然不喜这般的咄咄逼人,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将苏晚也轻轻拉起,朗声道:“回禀王爷,这位是苏晚姑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沈云舒的方向,带着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晚晚她……虽出身清贫,但品性高洁,善良坚韧。陆铭尘心仪于她,愿娶她为妻,此生不渝。此前与沈家婚约之事,皆是我一人之过,与晚晚无关,还请诸位莫要为难于她。”
他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
苏晚适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婉约的脸,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对着陆铭尘柔柔一笑,轻声道:“铭尘哥哥……”
这一抬头,恰好让殿内明亮的宫灯,完整地映照出了她的容貌。
坐在沈云舒不远处的一位夫人,忽然低低地“咦”了一声,目光在苏晚和沈云舒之间来回逡巡,脸上露出极度诧异的神色。
她这声轻呼,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异常。
苏晚的眉眼……那双眼睛的形状,那眉宇间的神态……竟然,与坐在不远处,始终沉默不语的沈家小姐沈云舒,有着惊人的、至少七分的相似!
只是,沈云舒的气质是明艳张扬的,如同盛放的牡丹,国色天香;而苏晚,则是柔婉怯弱的,像是风雨中的小白花,我见犹怜。但若单论五官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原来如此!
原来陆铭尘口中的“真爱”,竟是一个容貌与沈云舒如此相似的替身?!
那他对沈云舒,究竟是无情,还是……有情而不自知,才找了这么一个影子?
无数道目光在沈云舒、陆铭尘、苏晚三人之间来回穿梭,充满了震惊、怜悯、嘲讽和难以言说的诡异。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铭尘手中的酒杯,竟不知为何,脱手掉落在地,摔得粉碎。酒液溅湿了他的袍角,而他本人,脸色煞白,瞳孔骤缩,正死死地盯着沈云舒的方向,那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慌乱,以及一种被骤然揭穿的……无措。
沈云舒也抬起了头。
她静静地看向那个失态的未婚夫,不,是前未婚夫。再看看他身边那个,与自己眉眼酷似,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她的十年,不仅是个笑话,更成了一个……替身的原型。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那碎裂的酒杯声,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不仅打在陆铭尘脸上,也打在了这场荒唐的“真爱”闹剧上。
苏晚看着陆铭尘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众人诡异的目光,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沈云舒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场闹剧,端起自己面前的琉璃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一路灼烧到心底。
却也让她的眼神,愈发清明和冰冷。
第五章 余波
宫宴最终在一片难以言说的诡异气氛中草草收场。
帝后离席时,脸色都不太好看。陆铭尘当众失仪,又牵扯出这般不堪的内情,简直是将皇家颜面与世家体统按在地上摩擦。
沈云舒是第一批离开长春殿的。她依旧挺直着脊背,步履从容,仿佛方才那场足以掀翻所有人认知的风波,与她毫无干系。
然而,一坐上回府的马车,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泄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波澜。
“小姐……”青黛心疼地为她披上薄毯,声音哽咽,“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尤其是那个苏晚,竟然长得与小姐有几分相似!这简直是对小姐最大的侮辱!
沈云舒没有睁眼,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过分吗?或许吧。但更可悲的,是陆铭尘。他口口声声说着“真爱”,却连自己爱的是谁,或者说,爱的是谁的影子,都搞不清楚。
十年相伴,她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一个模糊的、可供替代的模板?所以当他遇到一个更柔顺、更依附于他的“影子”时,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这个“正主”弃如敝履?
心口那股钝痛,再次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比之前得知他变心时,更添了几分屈辱与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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